老杏树
老家老屋后有棵老树,是一棵老杏树。说它老是因为那树爷爷小时候就有了,爷爷吃这树结的杏子八十多年,是不很老。
老杏树不像离它几丈远的老邻居一一老榆树长的那样高大伟岸,老榆树有些倾斜的长着,几十岁了枝干茂密。每到春天树上会有十几个乌鸦窝,几十只乌鸦叨枝叼草搭窝,捉虫找食喂养雏鸟。树上不时会传出乌鸦的呱呱叫声。
老杏树长得憨态可掬,不往高长,主干就三尺左右。然后三个枝干向外伸展,再往前七杈八杈的长成了一株树伞。枝伞总算下来也有二间屋子大小。每到春天,杏花开的时候先是粉红而后雪白,香气都飞进全村的屋里。大姑娘小媳妇会三个一伙两个一对的来到树下,又看又闻。最厉害的是前院胖婶她吃杏花,她小心的在树上摘下杏花花瓣,一片两片十数片,然后一起放进口里,嚼了嚼就咽下。她说不把整个花都摘下,这样杏子照样结。杏树大也没人考究。那时我还小,见她吃杏花,生气会不搭理她。
老榆树的树皮沟沟壑壑,真是霜皮流雨。老杏树树皮很细,有些纹但不深。特别是人摸到树枝干处,都是很光。三根主枝干可以躺三个孩子,我们脚顶脚象三只壁虎有时趴着,有时仰着。享受老杏树给我们的爱。每当杏花谢时,那片片花瓣被风唤着,纷纷扬扬、翩翩起舞。我们几个孩子躺在枝干上任花瓣落满全身,落进嘴里。每当这时我们都会嚼着花瓣,感受那花瓣的微甜。
许是每年有人浇水施肥的原故,老杏树每年都开满树的花,结满树的杏。杏子个不大,熟时是二种颜色。向南的枝上结的是发白的杏,更甜些。另外两枝结的是黄色的杏。不管是哪枝能被太阳晒着的都有腮红。有腮红的杏子更甜些。
杏为啥不一样,我问过爷爷。爷爷说是村东头张老耀给嫁接的。张老耀是教书先生。我没见过,我还小老先生就仙去啦。
青杏小,孩儿妈要,那不假。有些年杏子没熟就有婶子大娘拿个小碗来要杏。一个理由,我家媳妇闹喜想酸的吃,给我们摘点吧。不管是奶奶还是妈妈,总是有求必应。“酸男辣女,这是怀了男娃,大喜呀!”然后就摘给人家。这事也不太准,胖婶家儿媳妇怀了三个娃都吃过青杏,却生了三个女娃。
老杏树对我对我们家奉献真大。就说我吧,我是我们屯小人书最多的孩子。多数是我跟爹爹去卖杏爹给钱买的。因为年年卖杏,周围许多屯都知道我们家有棵老杏树,杏子也好吃,杏子不愁卖。有时候也换鸡蛋鸭蛋。因为树大,每年都不少结。年年积累我差不多有一箱小人书。三国演义、胡杨合兵、杨家将、苦菜花、林海雪原、挑滑车、上甘岭、青春之歌等等,那是我六十多年前的宝藏,至今也还记得。
杏好也有人偷,偷杏大多是半大孩子。小园的围墙是秫秸夹的,用手一扯一拽就能爬进来。每到杏要熟时早晚家里都会看着,以防有人祸害。有一年杏熟了,有人摸黑进了园子,上树偷杏,一个不小心把小筐掉下树,响动被爸爸听到了,开窗户一喊,只听扑通一声,有人掉下树,一个小人儿一瘸一拐的跑了。第二天下午胖婶领着儿子小虎来找爹要买膏药。说是上树掏老鸹窝摔的。我们明知道是来偷杏摔的,也没点破,拿了膏药临走说这小筐我们家不用,给你家用吧。胖婶没推让拿着筐领着虎子一瘸一拐的回家了。小虎子十来天没上学,听他邻居小红说虎子爹打了虎子,胖婶还说该打。
说老杏树年年花多果多也有个例。那年的三月,八十八岁的爷爷无疾而终。头天晚上正常上炕睡觉,第二天早晨己经魂归天国。爷爷半生给人家看病治病,也真是福报,没遭一点罪。这一年杏只开不多花,结了几十个杏。屯里人说杏也知道悲伤。
岁月经年,老杏的核也传了好些后代。周围几个屯许多杏树结的果都象是老杏的果。也算是子孙遍地了。
六九年我应征入伍,我在老杏树下站了好一会儿,拍打着我无数次爬倚的枝干和它告别。
红杏枝头春意闹、一枝红杏出墙来、沾衣欲湿杏花雨、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这株老杏让我认知,让我神往。
世路殷殷,那株多年入梦的老杏树随房改的时潮而圆寂。那花那果、那树荫那杏核,那婆娑的树影摇曳,那迷人的杏腮、那回甘的杏甜,都已深深的、深深的印入我此生的记忆里。我会用灵魂之手去抚摸那有血色的枝干,在杏花开的季节深吸有杏花滋味的空气。以慰树与人、人与树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