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切斯拉夫·米沃什(Czeslaw Milosz 1911-2004),波兰当代最伟大的诗人和翻译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主要作品有诗集《冰封的日子》《三个季节》《冬日钟声》《白昼之光》《日出日落之处》,日记《猎人的一年》,论著《被奴役的心灵》,小说《夺权》等。1980年作品《拆散的笔记簿》获诺贝尔文学奖。
[波兰]切斯拉夫·米沃什
翻译/林洪亮
我一直渴望发现一种包罗万象的形式,
它既不大像诗,也不完全像散文,
它不刺激别人,又能使人们相互理解,
也不会给作者和读者带来过分的悲痛。
诗歌本身就包含着庸俗猥亵的内容,
产生于我们身上的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像是从我们身上跳出的猛虎,眨动着眼睛,
站在光天化日之中,尾巴在左右摆动。
有人说,写诗受魔鬼驱使,这话不假,
尽管魔鬼硬把自己说成是真正的天使。
尽管诗人们常常为自己的软弱感到羞愧,
他们又为何如此傲慢,真让人无法理解。
有理性的人想成为一个魔鬼的王国,
魔鬼们控制着他,用多种语言演说,
他们掌控着他的嘴和手还嫌不够,
还要把他塑造成可供他们摆布的人。
如今病态的一切居然受到人们的器重,
有人认为我是在开玩笑,乱说一通,
或者认为我又找到了一种新的方法,
拿冷嘲热讽作为对艺术的赞美和歌颂。
从前,人们读了那些充满智慧的书籍,
能帮助他们减轻痛苦,承受不幸。
现在却完全不同,人们醉心于阅读
成千上万部描写精神病院的作品。
然而如今的世界却与我们想象的不同,
我们也有别于我们过去的胡言乱语。
只要人们还保存着沉默的正直和善良,
就能得到家人和亲友们的喜爱和尊敬。
诗歌的作用使我们觉得
一个人要始终如一,确是难上加难。
因为我们敞开大门,门上没有钥匙,
不认识的客人随意进出,毫无阻拦。
我说的话似乎超出了诗歌的范围,
但是,诗歌的写作并不自由也不情愿,
而是受着可恶的压力,只是希望支配
我们的是善良的精灵而不是恶煞凶神。
[波兰]切斯瓦夫·米沃什
译/杨德友
在七月的阳光中她们带引我参观普拉多博物馆,
直接来到展出《人间乐园》的展厅,
是为我准备的。为的是我跑到它的水上
在那里畅游,从中认识自己的究竟。
二十世纪正在走向自己的终点,
我像琥珀里的苍蝇被关闭在里面。
我老了,但是鼻孔还渴望新的芬芳。
通过我的五官我感受到了大地里
有人引导着我、我们的情人和姐妹。
她们迈步何等轻盈!长腿着长裤,不是拖曳的长裙,
脚上是凉鞋,而不是半长靴,
秀发也没有用玳瑁发卡扎拢。
还是她们,在月神指导下更新,
在合唱队里歌颂贵妇维纳斯。
她们的手触摸我的手,优雅走过
就像在清晨、在世界开创的时刻。
[波兰]切•米沃什
译/Super_BomB
我们不谈哲学了,撇下它,珍妮。
那么多字,那么多文章,谁能受得了。
我对你说起过我放逐自己的真相。
我不再为生活的缺憾而感到忧虑。
与常人的不幸相比,它并无不同。
三十多年了,我们一直在争论,
就象现在,在热带的天空下的小岛上。
我们躲过一场倾盆大雨,转眼又是阳光明媚,
我渐渐地沉默,目眩于树叶的翠绿。
成排的浪花涌起泡沫,我们潜进去,
游得很远,直到香蕉林和小风车般的棕榈树
在地平线上混成一团。
而我备受指责:我不胜任我的作品,
我对自己的要求不够,
当我本可以向卡尔•雅斯贝斯学习时,
我对时代观念的嘲讽却变得缓和。
我随波逐流,淡看白云来去。
你是对的,珍妮,我不知怎样关心我灵魂的救赎。
一些人被感召,其他人尽其所能应付着。
我听天由命,凡降临于我的都是公正的。
我不会倚老卖老地说自己多么智慧旷达。
无法言喻,我从“当下”里选择我的家,
在世间万物中,它们存在,因此,令我们快乐:
海滩上赤裸的女人们,她们挺拔的古铜色的乳房,
木槿,菟丝花,一朵红百合,贪婪地攫取着
用我的眼睛,嘴唇,舌头,番石榴汁,西塞尔李子汁,
加冰含糖的郎姆酒,兰花依偎着青藤
在一片雨林中,树木挺立在它们的根上。
死亡,你说,我的和你的,越来越近了,
我们历尽艰苦,而这凄凉的尘世仍将继续。
菜园子紫黑色的泥土
还会在这里,不管是否有人注视它。
大海,就象今天,还会深沉地呼吸。
正慢慢变小,我将消失在无垠中,越来越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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