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十六行
敲门声打捞起梦中溺水之人
河蚌丢失心爱珍珠后再也没说话
时间在啃噬树叶的间隙回头
一只黑狗从镜子跑出追抛远的球
集市上有人提了一串昨天叫卖
可伸手去触的事物无一不是像灰烬
一颗心厌倦了荒野选择住进笼子
我和我牵着手走在回家路上
破烂的招牌绣上了金边高悬在头顶
瞎子说我看的世界比你的更清晰
譬如爱情，手拿利刃将尸体堆成山
有只老虎在某个夜晚决定要开花
金鱼把人寻找的答案逐句的吐出
一个流浪汉为寻求温暖推开一个梦
一个小丑流尽泪水才换上了笑容
影子走在人群中挑选与它共舞的人
生而为何
雄螳螂在被雌螳螂咬下头颅的前一刻寻找着答案
马戏团的狮子跳完火圈后呆滞在铁笼边时寻找着答案
躺在病床上时日无多的人望着苍白天花板寻找着答案
身患阿兹海默症遗忘此生的人在苍茫中寻找着答案
刺破此生幻想的老人面对夕阳落幕的天空寻找着答案
躲在桥洞底下的流浪汉在雷雨交加的夜晚寻找着答案
疲倦的旅人在车窗外不断退后的房屋中寻找着答案
整夜整夜失眠的人在内心悬崖边徘徊时寻找着答案
四方围墙内的囚犯在哨子声熄后潜进回忆寻找着答案
热闹退场后的年轻人在陷于疲惫的寂寞时寻找着答案
握着心爱玩具入睡的孩子在五彩的梦境中寻找着答案
无数个精子在游向它们心目中的太阳时寻找着答案
有人在宗教中在哲学中在艺术中寻找着答案……
有人在酒精中在滥情中在狂欢中寻找着答案……
而我翻遍体内每一寸角落搜寻过往每一次梦境
也仍旧不能找到自己的答案
有罪推定
“报告，我丢了东西，我找不到我自己
我去失物招领处也看了
那里只有几根凌乱的羽毛，黑色的
我想取，可惜不能证明是从我身上掉下的
况且上面写到：羽毛只属于时光
只属于时光中闪烁的记忆
记忆，哦！对了，我有记忆
我记得我们最后分别是在一条分岔路上
我走入了生活，如今生活系着我，吃草、淋雨
而“他”去了雾中的国度，下落不明
你看，我弄丢了我自己，我沿着旧路往回找
只找到了，几根暗淡的羽毛……”
摇滚诗
来
来
来
拿起隔壁吴老二的二锅头
干了，管他肝不肝。天黑了，你看看
马路上得了佝偻病的人
挪动着、爬行着，哭喊着、沉默着
都都要去有希望的明天，可笑啊
就凭他们这点视力怎会看见
那里只有一条狭长的路，通向各自崭新的坟
醉倒了事，埋了了事。万物之上不再有神
常识喂了狗，狗毛掉一地
我不得不每天清晨泛着恶心去打扫
妈
妈
我羡慕你的大字不识
不用去读这世界的灾难与谎言
当年你拿着竹条赶我去上学
如今我耷拉着脑袋写下
“梦散在那断了翅膀有着肥大肚子的躯体里那枯萎的心上”
一天天，冰川融化，北极熊融化
一天天，沙漠更新
像皮肤病在人身上悄悄地蔓延
一天天，你的孩子遵医嘱吃了药
却仍赶不走他内心的孤独
来
来
来
呜
呜
吴老二啊，让我们举起酒瓶
干了！为了无耻的明天！
我和猫
我养过的一只猫突然死了
我把它挂在铁路旁树上了
尸体晃了晃很快就安稳了
树干长出一截多余木头了
之后的日子一天天变冷了
我看见我的猫越来越瘦了
时间趴在它身上打饱嗝了
夜空下的它也只能沉默了
火车隆隆从北边开过来了
接着隆隆从南边开过去了
车窗里的脸变换千万张了
月亮阴晴圆缺弄好几回了
悬久了我的猫后来干透了
稍大点的风可以吹动它了
系住它的绳子终于断掉了
它脚下的野草恰巧又绿了
陶醉你自己
“为了不做时间殉难的奴仆
必须陶醉你自己”
每天早上起来我都很恍惚
又一天开始了时间告诉我
我洗脸刷牙然后看见镜子里
那一个同样恍惚的人
显然他被人从梦境中拖出
还略带些恼怒该如何向他解释
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有新的阳光会照在他身上
遇见新的路人不用打招呼
反正彼此不认识
会有新的云朵和清风
吃新的米饭。多美好啊新的
时间在背后指着枪
当然，它说“这一切都是我带来的
我还会带给你新的鸟鸣
新的孩子新的欲望新的道德
我带给你新的白发
新的诗篇新的皱纹新的快乐
我不奢求你能带给我些什么
你是我的奴隶，我却不奢求你的回报！”
每当我听到它这么说时
我都心情沉重，我没付出什么
就能拥有这么多时间的馈赠
渐渐的我感受到了压力
不是山的重量，却让我的精神
我的灵魂苟且的像个受贿者
我开始害怕在清晨在中午在傍晚
我害怕水却身处水中整日整夜
我是一个等待溺亡的溺亡人
你知道这种感觉是最难以接受的
我等待着，又开始期待梦境
梦境能让人忘了一切
因此我知道镜中人他的愤怒
他刚刚被光从梦境中拉起
像一个决心赴死的人又一再被
救活。哎，我们都中了时间的计
它是打扮成慈善家的侩子手
一面假装散着财富，一面要求我们
以满怀感激的臣服作回报
哎，我的新鲜的会唱歌的飞鸟们
你们没见过时间的可憎面目
才可以想飞就能飞
不然你们翅膀沉重的像沾满了雨水
无知者可以多么幸福的陶醉自己
我恨透了我不是一个傻瓜
我恨透了嘀嗒转动的指针
和一切旋转的：地球、佛珠，小仓鼠的风车
只有酒和梦是我的朋友，我想着
继续刷着牙，听见镜中人在叹气
“哎，我可怜的兄弟
若你不能在白日找到其它沉醉的方式
你又该如何一天天，面对它的伪善！”
注：题目和题记都来自波德莱尔《巴黎的忧郁》
（2020.10.24）
界限
过会就要关灯了，秋夜
已经冷却，虫鸣
依然有，但也快了，熄灭
是必然。世界某处
有人正在出生，接着
有人死去。时间——
一个假象的曲面
快乐的弧度略大。
而悲伤是一个点，浓厚的
一个点
现在就要关灯了，房间
让给夜，梦悬浮
不远处一个小岛上
塞壬歌声响起，来啊
勇敢的水手，抛下白日
来啊，触礁。
一个王国，消失了，夜空
滴落时间。
——征服者和他的剑
沉入大海。我是夜的礼物
献给梦。
写诗的原因
昨天的阳光照在今天的脸庞上笑容美得像塑料
她说她曾在报纸中看见一具具风化的尸体
其上文字端坐成一张肖像画永不褪色和变形
如果这都不能激起诗人的冲动
那就臆想一把火烧了文字让它们在火焰中跳舞
昨天的笑容晾在今天的衣架上天边飘来了乌云
她说她只是一座桥梁而时间是行人
底下的河水哗哗流着永不知疲倦
如果这都灌不满一个诗人的灵感
那就臆想成云飘过高山再下一次雨
昨天的乌云遮住了今天的月亮今夜更黑了
她说她有一天在梦中醒来才看清了整个世界
叫嚷着悲哀着孤独着永不会停歇
如果这都不能促使诗人写完一首诗
那就臆想出一个幸福的王国只需幸福就够了
荒诞剧
一排排我坐在观众席上
看另一个我在舞台上演出
一排排气球编号从一到昨日
握在一排排我的手中
舞台上是一个平常的上午
在演一出沉闷的戏
当观众们开始厌烦时
剧场里悄悄涌进了海水
一排排我变成了一排排鱼
吐着泡泡。你看
演戏的那条鱼空念着台词
变换嘴型也吐着泡泡
什么都听不见
毕竟我跟我之间隔着
角色、海水、日夜……
于是观众们决定不再忍受
这冗长无趣的戏
他们刺破气球，吐着泡泡
沿着狭窄的通道离开了
走进了剧院外的
一片黑中，我试图挽留
也只能看着他们离去
终于，午夜时演出结束
我躺在舞台上
向无人的观众席致谢
幕布聚拢后，海水
裹挟着那些观众——
一个个我的碎片又涌向了我
窄诗
摇晃
酒杯
灯光
乐曲中
笑容
如纸
贴在
酒杯上
窗外
雨大
夜寒
此处
春意
暖
来来来
甜言
喝下
假意
喝下
死去的
岁月
喝下
泪光
喝下
心跳
喝下
恍惚
间
梦
喝下
再把
最后的
酒
喝下
用它
压住
心中
升腾
翻涌的
痛
何新乐，浙江诸暨人。有诗歌作品散见《诗刊》等诗歌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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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诗歌》2023年三月总目录
《南方诗歌》2023年四月目录
王正全：铁轨上
"崖丽娟诗访谈“：叶辉｜写诗，是我的一种思考方式
何不言：没有可以辨认的隐喻
哑石：非诗
王少勇：燃烧与灰烬
哑柷：幻，或小叙曲
丰寸：时间之外
"他山诗石“：少况 译｜约翰.阿什贝利《四月大帆船》（选译）
杨赪春：青苔的一生
"品鉴“：朱涛&韩欣桐｜集体主义的白象
林东林：雨中之马
李霏宇：一只白峨落在他的睫毛上
柏桦：瑞典地图（10首）
“崖丽娟诗访谈”：张伟栋｜如何想象一种诗学
陈洪英：新生的事物，每一刻都在诞生
弦河：灵魂最真实的一部份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