祊河,我家乡的母亲河,一条银色飘带一样,有着宽敞细软干净沙滩的大沙河,名字叫“祊(音beng)河”,又叫“温凉河”。

祊河,发源于平邑县白彦镇的大筐崮(今名太皇崮),流经白彦镇、郑城镇(原魏庄乡)一河清水向东流,流经山东省费县的梁邱镇、费城镇、胡阳镇、探沂镇,最后经由临沂市兰山区义堂镇,在临沂城北三合口处汇入沂河,隶属于沂河水系一级支流,系常流河。祊河也是费县县域内的主要干河,祊河流经平邑县和费县县城的那一段又称温凉河。之所以叫温凉河,是因为流经郑城镇(原魏庄乡)西苗庄村正北有发源地不一的两条河流交汇,从南部汇入的那一条来自太皇崮,流程长,日晒久,河水总是暖和和的,从北部汇入的支流来自北山的山泉水,河沟比较深,常年冰冷清冽,常去温凉河洗澡的小伙伴们,一般都不敢进入那既窄深且又神秘的小河道里去,趴进那冷彻骨髓,水流湍急又特别滑滑的青苔水沟里,实在是瘆得慌。

祊河,她是我少年时的欢乐河。我的家乡白彦镇小营村村南的大沙河--祊河,是一条东西向的白沙河,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习惯称其为“河沿”。少年记忆中,沙河宽广、平坦、干净。沙是白色的沙,水是甘甜的水。家乡的沙河宽处约三四百米,窄处也有二百米。南北两岸沿河是茂密的杨树林,树林外测是祊河水滋润着的肥沃的良田。春天,沙河里春风拂面,窄窄的、蜿蜒清凉的河水欢快的流淌,给人们带来了春的希望。人们三三俩俩在河里挖一种叫“羊肠子”的野菜,在河水里洗净,带回家,加上豆沫熬成“菜糊涂”,或喂猪喂羊。夏天,沙河是人们最喜欢去的地方。

白天,沙河多是男劳力、孩子们的乐园,或河水中嬉戏,或抓鱼。女人们则在离男人们稍远的地方洗衣服或洗刷家什。夜间,沙河就成了女人的天下了,利用夜色的掩护洗去一天的风尘,寻回天生的美丽。河道间、树林里,不时飘来女人们欢快的笑声。最喜欢的活儿还是逮鱼。湍急的河流把河岸堤坝冲淘成的大小不一的孔洞,红红的绒绒的,间或似门帘般的细草根、细树根挡住洞口。洞口外,手掌向外八字形张开,慢慢的从外口向里探摸,或许就会逮到鱼虾。每逮到一条鱼,扔向河岸,看到活蹦乱跳的鱼儿就会心花怒放,心随鱼儿跳跃。弟弟也算是摸鱼能手,我却不行。大人们有时也用网撒,或手持用渔网做成的大约有一米半左右长把的“舀子”舀鱼。舀鱼时,需要眼疾手快,河水清澈时,端着舀子,站在河水里静观流淌的河水,仔细的寻找水中的鱼儿,发现鱼儿迎头去舀,鱼就在舀子里跳跃了。舀的鱼大多是一种叫“花里少(音)”的鱼,这种鱼个头不大,长约十几公分,鱼身较窄,五颜六色,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下不时闪现。此鱼大多逆水而上,游动极快,很难捉到。记忆中,河里的鱼儿还有“沙里趴”,鲫鱼等。

河北岸的杨树林里,有时在棉槐棵子里也能抓到螃蟹,因为螃蟹不是在水里,当地一般叫它为“旱螃”(其实所谓的“旱螃”,就是水里的螃蟹,只是到了螃蟹产卵季节,它就会离开水到岸上来),旱螃看到人后横行的非常快。树林里也可以捡到大到几斤的鱼。每次洪水过后,树林里的低洼处就形成无数的大小不一的水洼。大雨过后发大水时,鱼被溢出河道的洪水带到树林里,大水慢慢退去鱼就会困在水洼里而再也回不到大河里去了。有经验的村民就会在大水退后到树林里的水洼里专门去捡鱼,有的收获颇丰,经常看到他们用树条串着好几条大鱼得意的走在大街上,脸上尽是炫耀的表情,弟弟也曾捡到过几次鱼。有时去河里洗澡,偶尔也会看到干涸的低洼处有鱼腐烂后的整条鱼的骨骼,心里就觉得满是遗憾,很是惋惜的嘟囔上半天:咋就没让我早一点发现它呢?

每逢夏天,在河沿上洗衣服是最省事的。把身上的脏衣服先泡透了,打上老肥皂,揉搓片刻闷上一会,然后在河水里摆净,拧去大部分水分,平铺在干净温暖的白色沙滩上,大中午的日晒、热沙子蒸,很快就干透了,早上穿脏衣服出门,下午就能穿着香喷喷干干净净的衣服回家。暑期,雷暴雨来临,溢满河床的黄色洪水顺流而下,河水飞涨,快速溢出河床,夹杂着白色的浪花冲进河滩杨树林,携裹着树枝烂叶向下游滚滚东去。大雨过后,大半小子们不惧洪水危险,相约去河水里搏击。光着屁股,在涛涛浪花里欢呼、跳跃、翻腾,充满了对大自然的征服感,更有自豪感。直到疯够了,尽兴了,玩累了,嘴唇泡的发青、皮肤泛白了才想起回家。光脚走在平坦、凉爽、干净、细腻的泥砂路上,用手一抠鼻孔、耳朵眼,尽是细腻的白泥。那时温凉河的沙河因为河床宽广、平坦,没有采砂挖泥的,即使发再大的洪水,也不会有危险的深坑、旋涡、淤泥陷阱等,暴雨过后河水最深处一般也就一米多深,那时很少听说有人被河水冲走或淹没而出现危险的事情。秋天,等雨水稍微减少,河里的水流大小基本就固定了,河水底部长出了绿绿的青苔,长大了的鱼儿们也繁衍出了自己的后代,河水里,时常能看到密密麻麻的2公分大小的小鱼苗们,成群结队的游来游去,在阳光下闪着银光,星星点点。这时最惬意的就是用沙子围堰拾“干”鱼了。寻一片鱼多的水域,双手用沙子围成封闭的一片区域,把鱼儿赶到这里,然后把周边的围堰慢慢收缩,围堰里的水就从沙子里快速渗出。围堰圈儿越来越小,里面的水越来越少,鱼儿越来越密,被困的鱼儿们不停地跳跃,乱窜乱蹦,慌作一团。等到把围堰里的水基本围光,就可以情(qing,去声)着(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意思)向外舀鱼了。有时,把围堰周边用沙子堆成较大的平台,鱼儿蹦出来就落在台上,那种自在地拾鱼的感觉,多少年后的美梦里还能经常梦到。这种拾鱼,叫做拾“干”鱼。小鱼的个头不大,肚子里也没有多少东西,内脏很干净,回家后都不用破肚收拾,只管用面粉裹了,搁油锅里炸或者做个鲜鱼汤,淋上点香油,撒上些芫荽沫,那味道,真是鲜美无比。也可用辣椒、芫荽、生姜、大蒜炒,用煎饼一卷,吃得稀稀索索,香辣又解馋。

秋天,大沙河也是承载丰收的场院,各家各户晒地瓜也都是在沙河滩上。白天在地里干农活,傍晚以后擦地瓜、晒地瓜干。地里刚刨出的鲜地瓜运到沙河岸边,搓净泥土,用“擦镑子”擦成片儿,一片一片的摆在干净的沙子上,不可压摞。为了赶时间,基本上都是全家出动,带上马灯照明,家境好的还不忘带上个收音机,边听着刘兰芳的《杨家将》边干活,干活娱乐两不误。那时,不光《杨家将》还有《岳飞传》、《薛丁山征西》等都非常流行。夜晚来临,沙河里星星点点,疑似九天银河。等到第二天白天,一眼望去,沙河滩上成片的雪一样摆满了地瓜干的沙河滩,一望无际,银装素裹,好一派丰收景象。

冬天,河床里的最低凹处,晶莹的冰层下蜿蜒地流淌着欢快、潺潺的河水。清晨,薄薄的轻雾漂浮在河水上方,虽是严冬也透着温暖。浓雾飘向两岸,有时会在杨柳树枝上凝结成美丽的雾凇。有流水的地方,河水表面结了一层冰,水流变小,冰层与水分离,在河水上方形成一层冰壳。大自然真是无所不能,水汽凝结在冰壳下面形成了千奇百怪的形状,有的似水晶宝石,有的似花草雪花,似圆、似方,有的似可爱的小动物。春节气氛正浓,相约几个发小会到大沙河去闲逛。走在软软的细沙滩上,躺在暖暖的细沙窝里,春风拂面,并未觉得刺骨,心里充满着希望。盼望着那充满生机和活力的大沙河快点醒来,那样我们又能尽情的扑到她的怀抱里撒欢了。

岁月变迁,如今的沙河,已没有了往日的可爱。河床因为建设取沙,被挖的深浅不一,破败不堪,两边的树林也没了踪影。河床里,大多是泥石混杂,一眼望去,杂草丛生,塑料袋、泡沫、建筑垃圾、生活垃圾等充满河道。河床也比当年低了很多很多,大大小小的深坑不断,当地人都不知道哪个坑深、哪个坑浅。夏季里,水坑成了臭水坑,臭味弥漫在空中。洁白的沙子不见了,泥沙混杂,夹杂着烂草、树枝和垃圾。每有夏季突发洪水,人畜被大水冲走、溺亡等骇人听闻的事件也时有发生。我怀念当年的大沙河,祊河,我亲爱的母亲河。可爱的河沿,可爱的大沙河,你何时再恢复往日容颜?


作者:陈勇
编辑:王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