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云(北京)
如何阐释评论功效的审美旨意是诗歌审美接受的核心重要部分,历代诗评积淀下来的阐释资源,构成了不断重新“破译”与思索的规模偶见。当这个规模偶见了温阜敏的《情暖岁月》(中国文史出版社2016年版),无论是“一场孤独的激情四射,一轮理性的人生审视,它推敲的是作者多年的人生历练和思想积累。”(荣笑雨),或是“在粤北几所高校教师中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哪一个像温阜敏这样,既兢兢业业于本身的教职,又长期热心从事文学评论与文学创作,并不断取得丰厚的收获。早在十多年前,他就出版了文学评论专辑和三本个人诗集。尤其是他担任韶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韶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之后,不仅出版《文论如歌》《粤北当代文学研究》等评论专注,还选编岀版了《粤北当代文学评论》《粤北当代文学巡礼》等较全面研讨粤北当代文学创作的评论合集,以及新诗集《情暖岁月》。”(桂汉标)
作为中国特有的“诗话评论”,已然成为阐释传统诗歌的有效方法。千家注杜,五百家注韩、柳、苏,源远流长。单是陶渊明一首《饮酒·五》20字,就取得超出原文本1000倍的评语规模。现代诗坛虽很少出现“一头多吃”的现象,但多人评介一人的专集还不算少见。具体到温阜敏《情暖岁月》给我的第一印象,诗人的创作是在承担一种功能,即使不谈责任,但是至少得有捍卫人类精神的健康和我们内心真正高贵的能力。而评论家诗人温阜敏确实需要那种体贴、理解、追问、好奇和一种不倦耐心,如“麦浪滚滚闪金光/我深信不疑/歌声能刻下岁月的年轮/悠悠然逆行光阴的旅程/那时复活在革命叙事的音符/父亲身着工人服戴解放帽/携带娇小的妻子/奔波在热带琼岛/为理想卑微的活着/脸上写满单纯和倦容/他们虔诚的歌唱丰收……”真正的“复活”音符绝不是永没有黑暗的时间,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淹没罢了;真正的英雄绝不是永没有卑下的情操,只是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罢了。诗人将父亲“脸上写满单纯和倦容”震撼了自己,让“虔诚的歌唱丰收”,把有感《丰收歌·麦浪滚滚》诗化了那么一小点又肯定了那么一小点,并生出一种既昂扬豪情的“血汗淋漓歌唱”,又激情冲动出“新世纪的某个时刻/丰收歌旋律不经意传来/突然击穿我的感觉/痛感与快感交织袭来/往昔记忆随泪水溢出……”(以上摘自温阜敏《情暖岁月》之《有些记忆挥之不去》)读此,我会为之动容。
发现《有些记忆挥之不去》的真理,提出所有哲学体系的不一致之处。但是,所有这些赤裸裸地呈现在我们面前时——“那个难以模糊的面容/想起父亲/一幅高挑的身骨/想起一个遥远的时间/在遥远的天堂/父亲是否还在博奕专注//我穿越时间的帷幕/仍在和你交流/想起父亲/一个理想发烧的时代/加上破灭的纯真/父亲是否梦里常常泛岀/雀跃着孩子的笑脸∥站立成儿女永远的路标/只要还有歌声/理想就会破土/有一种继承叫超越/而追求的秉性如原血/己灌注行走在我的血脉”(《情暖岁月》之《想起父亲》)如此,我会油然共情。
温阜敏的《情暖岁月》诗集,在我的心里不是引起充满激动的评说,而是一种“仍在和你交流”的“纯真/父亲是否梦里常常泛岀……”当诗人“想起父亲”认同这个诗学问题时,我吃惊地发现许多撰写“父亲”的诗歌母题的作者不愿意或没有能力谈论他们对“父亲”的重要性。这不是存在问题而是常常变成了简单的逻辑问题或先验性问题,一种将必要条件和充分条件具体化的技术性操练,其目的是要辨认个人在时间的不同点之间作为同一个实体条件的“梦里常常泛岀/雀跃着孩子的笑脸∥站立成儿女永远的路标……”
甚至当诗人把在撰写“父亲”之“永远的路标”时,表达清晰集中,诗境高昂激越,构建了宏壮明亮的诗歌精神。一个大写意的父亲向我们走来,我试图从“叙事学”层面切入,对该诗体现出的叙事人称进行阐释,向读者展示它的叙事感染力。诗人往往以各种角度介入诗意的“情暖岁月”,以“父亲”为视角来写,代入感自然超越了诗歌功效、又有烘托渲染的审美旨能。
如《大爱无言》:“真爱无言/却串成生活里/一根长长的红线/大爱无言/像雪花默默降落寒冬/春天花草悄悄的拨节/荷花夏日里暗香浮动/金秋果实静静地熟稔/妻子单薄的肩膀/承担起责任/要付出和得到的爱/《妻子》深情婉转/哦 我听到了/一种结发的表白……”诗人写“妻子”,让人物性格和作品意义在抒情、事件、矛盾冲突的发展中自然展现。细读《大爱无言》,不难发现,为人师表的“妻子”心灵被深深的牵动着、震撼着。这正是得力于“诗化主体”的写作张力,使得该诗具有很强身临其境、真实可信的感觉,起到了统筹、穿插、兼顾时代背景、空间的要求。在完成这样多个场景的叙述中,难能达至一种不做作,不矫情,让人产生共鸣的如是说:“真爱无言/却串成生活里/一根长长的红线/大爱无言。”
《家乡的柚山》写道,“与那些疯长的芒草起舞/柚树们从沟底往上蔓延/绿绿的火苗/在春风里燃烧/渠水清清倒映着/一个个绿色的灯笼/越爬越高 然后/山高柚为峰/就像村庄也在长高/那些软软的乡音/平日就缭绕在山冈林间/年长乡亲们/留守在空心的村落/每天与引高的渠水一道滋润着红土山冈”……威·布朗说过:人们听到最美的声音来自母亲,来自家乡。“故乡”,一个美好的词,一个充满温情的地方。“故乡”是人类精神情感的寄托。在人类的生命历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对诗人温阜敏来说,把《家乡的柚山》写成了五彩斑斓的“山高柚为峰/就像村庄也在长高/那些软软的乡音……”鲜活得自在无虑,寄予了许多美好情愫的一切却都已物是人非,家乡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从反差对比开始,诗人那些长高的“软软的乡音”,连同那些《丹霞山麓的新年》《穿越梦境》《零碎的心影》等,都不同程度展示了“情暖岁月”所思所感的乡村真实写照:诗人在一定程度上采取了全知角度叙述,遵循了创作审美主体的一个场景下只有一个视角,使这长达6个章节的相当篇幅叙述在多线扩展的同时,又显脉络清晰。
抒写灵活且具一定叙述效果,还重点体现在《八月乡村》的组诗中。如《始兴诗草》:“你从哪里来/遥想鸿蒙当年/曾有过处子般的原始活力/处女般的洁净光芒/把一坨浓浓绿色/铺成肆意汪洋/那时车八岭啊/蒸腾万木的昌荣/霞蔚百兽欢颜/象那群失踪的华南虎/在飞跃樟栋水时/被历史镜头抢拍/突然定格在奔跑的雄姿/等候发啸重威的一天/潜伏在莽莽粤北茫茫赣南/于是峰峦迭宕/群山葱茏万壑争流/繁盛在北回归线附近/叠印出一幅原初空灵/听车八岭说/我不倒下/于是森林涛声/溪水欢歌大地欣然/无限期待/排空连绵绿色丰碑/信车八岭说/我不倒下/用一方萌凉/抵抗自然异化/以林海一顷拒作人性的消殒/杜鹃生生滴血/呼唤远去的家园/一切都让娱目安心/让药园沁香腑肺/让展馆凝聚目光/让篝火照亮倩影/让漂流荡漾魂魄……”诗人的内心独白,是相对高亢昂扬的,但他又集中向内推进了有限和无限的“浓浓绿色/铺成肆意汪洋”,是完美个性诠释了“车八岭”之“被历史镜头抢拍/突然定格在奔跑的雄姿”的说法,这并不是因为它解释了“你从哪里来”的基本矛盾,而是因为它拥抱了矛盾的“一方萌凉/抵抗自然异化”,从而将人、物和乡村的思想性线性的向纵深处推进,臻于思想内核时,就由此托出了组诗的核心元素之《始兴诗草》的诗眼,一路以来在所接连的“叙”之“事”中提炼出浓烈的抒情和诗意;此时,作为诗人本身,他需要停驻于某种适当的高度,能够得以集中的抒情和感情渲泻的“生生滴血呼唤……”“象不老的祖先,以一千年的沉默/维护两千年的神圣∥思绪在屋檐下捕风捉影∥唤起我芬芳的传统记忆”……
温阜敏诗集的组诗部分应是《情暖岁月》整体稳定性与浮动性的辩证统一,互为消长。其诗歌接受价值的稳定性主要取决于文本恒定性的民族审美心理积淀,无论是这一积淀的厚重与持久,或者是形式规范的完美与持续,它在本体质地的价值稳定性连接一体的同时,也自然把“人与物的可变本性”之价值浮动,连带出诗歌比任何文类更“青睐”或更能忍受“审美浮动”的升降起伏杠杆。也正是这样的升降起伏杠杆从历史语境、地域、民族、受众分型、风潮时运,以及时尚、乡村,甚至具体到阅读心境、阅读口味、信仰与宗教等等,则可源于不同接受主体肉眼的“感光”能力,亦即特殊接受能力的“一眼望穿”,或是“发啸重威”,或是“无限期待”中,不断分解出诗的嫩芽与新枝,迅速转化为自身写作的血肉灵魂,为叙事文本打开诗化。如“八月乡村”之“留守在空心的村落/每天与引高的渠水一道滋润着红土山冈……”借此将文本意义进行溶解、稀释,从阐释的切入口化为无数被叠合的“乡村”,无穷地“维护两千年的神圣……”这些因子都是可以左右其升降起伏的杠杆,无一不是重要砝码。而诗人运用最为重要的诗的“可变性”内核以决定接受效应的“随行就市”与“审美浮动”,是第一感觉的可见部分之最大光区诗写者,他又是多元释义的引领牵导者。所以诗人能把我们引领到《宋城墙的穿越》,那些梦回宋朝的感觉,耳边传来熟稔的与古汉语血脉相连的客家方言,依俙有铮铮琶音传来……
当诗歌接受呈现令人亢奋的人气、氛围,此伏彼起的诗化语境也自然隐喻了《情暖岁月》的“八月乡村”,它们在诗写者的感召下,酿成乡村意义的“传唱”写作,共情共鸣,读者能与诗写者一道浸淫于吐纳自如的诗歌“光合作用”。正是如此痴迷深陷于“梦回宋朝的感觉”,并拥有乡村田园的诗情画意,诗人彰显了其赖以文化意符被拔高的诗学基础和最直接热烈的“最美歌唱”。
与其说《情暖岁月》也是人类普遍心灵的爱意与向往,还不如说是温阜敏的诗歌写作感染和涵盖了粤北乡土民族素质的整体提升,参与重构本土文明生活的文化资源与力量。因而,《情暖岁月》里,那些以共同大爱感动感化为核心的内容,可以看作是诗人诗化最美的浓浓抒情。
(作者:杨青云,媒体人。现居北京多年,著有《二月河评传》《范曾新传》《范曾论》《贾平凹美术论》《忽培元浅论》《王阔海新汉画初探》和长篇小说《樱花结》等。现为范曾研究会会长、北京周恩来纪念馆(展览馆)筹委会秘书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