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是一场重逢(组诗)
问渠(江苏)
@越走越远
三月,气清景明
堂哥合远,越走越远
但我记起你的满头黑发荡起微波
眼睛不大,撑起浓眉高额
你乘五菱而来,带着一箱循规的工具
打谷场已无立足之地
却印证几棵垂柳的兴衰
也印证几段木头的随圆就方
油刷纵横,貌似驰骋沙场的将军
铺平底漆、花色、清漆和汗水
每看到那些挂满几案的山水
便是一场与你的重逢
@清明
“烧前不烧后”
二哥急促的电话,一声春雷。
提醒我,清明祭祖
眼下的事情
四季青、松树、金元宝悉数备齐
经过一段乡间坎坷
田边,风的刀刃收割麦苗
也收割荒凉的土丘
远远望去,祖坟,一座小岛
漂泊在绿色海洋里忽隐忽现
坟前植树种草
也种下半生的过错、遗憾和祈福
一桶水落下,新的生命落地生根
青烟袅袅,钱在烈火中化为乌有
一个人由富有到贫穷,再到富有
转化的方程式长短不齐
始终划不上等号
那就作揖、叩首一切抹平吧
唯求来年春天
整块田地,只此青绿
@三月之后
侍神落地为冢
雨丝成网
似乎构建一场盛大的别离
满天,白色的祭奠姗姗来迟
绿色延伸入肺
意念在呼吸的边缘改变轨迹
均衡之后开始计白当黑
如果用一海洋的眼泪去缅怀
悲伤是起大事件
夜深一层
那些荒野的墓碑矮了一寸
@寻根
清明,在十之八九的雨中
撑伞而行
或许雨天适合怀念
适合掩盖泪水的干涸
更适合遮住越来越陌生的面孔
雨滴打在墓碑上
溅起的水花挨挨挤挤
如同一本族谱
罗列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渐渐靠近他们
试图找出一个名字的来历
好比用一滴雨的涟漪
荡起茫茫人海
@清明,兼致远方
未曾谋面,只能按照画家的勾勒
想出你的高度与眉眼
没有什么事物可以长青,每年冬天
百亩荒野否定土丘的高度
没有立碑著传
一个贫农仅仅赢得一世好名声
你没有到达过远方
甚至没有离开过
生死都在这方寸之间
你身旁这些南下的汽车
疾驰而过
它们在辽阔的道路上
互换位置,声声不息
或许替你到达一个又一个远方
@拈花记
勤上祖坟,辈辈兴旺
二哥常在微信上念叨的这句话
像挂钟时针垂直在心中
今年的清明来得匆忙,冰雪未融
倒着的春寒挂满屋檐
麦田失去了碧绿的底色
眼底下映出
没有足迹的雪野
火中的钱币渐行渐远
在风中,化成腾空而起的烟花
朝南,虔诚着孔孟大礼
那是坟口的方向
河外滩的梅花开了一地
我采下最低一枝,在手中拈了又拈
把所有的哀思、敬畏和祈福
渗入枝丫
远远望去,坟顶上那枝梅花
像玛尼堆上竖着的经幡
@七月十五倍思亲
始终相信
地上少了一个人
天上便多了一盏灯
那盏闪烁不定的
仿佛是你对我眨着眼睛
你一生的顽疾
——高血压、肺心病
那是你年轻时远走鸡西兰陵
落下的病根,是不是都痊愈了
姨母,谁会知道一瓶盐水
会让你永远睡去
更不知道你会逝于一个医生的误判
你一定还有许多牵挂
一定还停留在告别的思维里
比如外地求学的孙女
比如那些含辛茹苦扶养长大的儿女
在你生命弥留之际
他们还在天南海北
我仿佛看见灯影里的笑容
眉头舒展,嘴角上扬
像一朵盛开的蒲公英在空中飘荡
到处寻找遗落人间的种子
@放飞一盏孔明灯
您说:一段平坦的路
到洋沙六村,不过半小时
那里有救命的菩萨
我听错娄东方言
这座城市便围绕车子奔跑
像是急于推翻一个谬论
几十年的灯火
在途中,一盏一盏地熄灭
您用天意为自己疗伤
那场雪匆匆赶来,在新年之前
用圣洁覆盖肉身或超度归家的灵魂
今夜没有雾,有西北风
带上我的哀思和新年的祝福
孔明灯越来越小,消失在云海深处
在另一个去处
点亮您体内的明灯
@立冬逢雪
没来得及,睫毛上挂满晨霜
红枫叶、黄银杏、绿冬青
都披上白色外套,圣洁无瑕
立冬逢雪
原本是一件可喜的事情
但是,英年的草木告别世界
猝不及防,像一只昆虫误打误撞
进入琥珀体内瞬间没有呼吸
同样没有呼吸的还有
三十九岁的同事高峰
他在人生的巅峰上
用硕果换取那庄严的簌簌雪声
写作背景:立冬前夕,年仅39岁的同事魏高峰英年早逝,令人心痛。
@阳光的暗角
劈柴、烧锅、馇猪食
边搅边煮
如果糊一点
就把从暗角透过的阳光煮没了
跑大车的父母
镌刻姓名
在云南三清高速的脚下
十五岁的阿花
迎朝霞,迎落日,迎弟妹的书包
也迎一群猪仔的嗷嗷欢歌
每次把猪食盆放在阳光下
看一群小兽活蹦乱跳
自己则躲在暗角处
翻阅刘老师送给自己的
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写作背景:邻村夫妇从事运输行业,一个清晨在云南三清高速上出了车祸,留下三个年幼的孩子。期间政府给予了大量救助,
作者简介:渠慎涛,笔名,问渠、黑瓦。江苏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书法家协会会员。有诗文散见于《诗选刊》《诗歌月刊》《奔流》《鸭绿江》《辽河》《中华文学》《青春》《参花》《散文诗世界》《绿风》《特区文学》《江河文学》《扬子晚报》《人民日报海外版》等。诗观:写诗是一种流泪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