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未实现的最后相约
今天看到战友群里一则消息:焦锐战友逝世!顿时,我的心禁不住一阵阵地颤抖,口中默默地念叨:“唉,太迟了,太迟了,还是没赶上……”
夜里,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没想到四个月前的那次长达五十分钟的通话,竟成永诀。已经签好名,准备亲手送上的一本自己的书,还有一份心灵的相约,都成为抱恨终生的南柯遗梦。思绪在伤心中纷飞。热泪在思绪中漫流,浸湿了寝枕,也浸湿了我思绪的翅膀。
焦锐是我的战友。他军校毕业后分配到我边防八团政治处任宣传干事。在团机关大楼众多年轻干部中,焦锐以他鲜明的个性特点,深深地印在我脑海。一是他喜欢拉二胡。二是他性情率真、幽默,喜欢和同龄人开玩笑。三是他喜欢写作。我在周末和节假日,经常看到他在埋头写作。一次,我问他写什么,能看看吗。他赶忙收起纸笔,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瞎写,乱写。”我一看,是一首散文诗。你喜欢诗歌?他点头。我说:爱好是原始动力。只要坚持不懈,一直写下去,今天的“瞎写”“乱写”就会变成来日的伟大作品。“谢谢主任吉言,那我就坚持写下去。”

自九十年代我转业以后,就再也没有听到焦锐的消息。2009年深秋的一天,我突然接到焦锐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他,显然有些激动:“老首长,我找您多年,今天终于找到了。”寒暄一阵后。他以一种颇为自豪的语气,给我讲述了他离开边防部队后的经历和成就。他在担任兰州军区政治部电视艺术中心主任期间,拍摄了十多部经典影视剧。特别是由他亲自担任制片人拍摄的《保卫延安》《在那遥远的地方》《先遣连》《海拔4700》电视剧,在业内外均享有颇高声誉。他本人因此而成为国内影视文化界的一名新星。听了焦锐的讲述。我十分高兴。记得当时还和他开了一句玩笑:焦锐呀,你当年在咱边防团时的“瞎写、乱写”今天真的变成伟大作品了。我为我们团走你出这样的文艺大才感到骄傲和自豪。
最后,焦锐诚恳地邀请我,到兰州来看看他的工作和生活,并且给我留下了他家、办公室和手机三个联系电话。我答应一定去。可是一年后,当我再次联系他时,他的三个电话全部处于停机或忙音状态。后来一位四川籍的战友传来一个信息:听说焦锐病了。虽说这是传言。可是直觉告诉我,这很可能是真的。否则,他不可能突然失联。

一晃十年过去了。终于,我打探到焦锐的消息。
今年7月23日,西安的两位战友来宝鸡。从他们那里我意外地获得了焦锐的信息和联系方式。回家后,我立即拨通了焦锐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他的妻子袁小利。随即我听到了焦锐的声音。他说,自己已经病了十多年,现在双目失明了。他的生活包括接电话都需要妻子帮他。病情使他正常生活规律被打乱。他因此无奈地失去了与很多战友的联系。传言终于得到确认——焦锐真的病了,而病得不轻(糖尿病后期并发征)。闻听此言,我很难过。我埋怨他不告诉我他生病的消息,没有让我去探望他。
接到我电话,焦锐很兴奋,很激动。他对自己的病情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两句。然后就是滔滔不绝地表达对老部队、老首长和战友们的怀念之情,对自己在文艺战线上勤奋耕耘取得丰硕成果的自豪之情,以及对文学的痴迷和执着之情。他特别自豪地提到他二十年前创作的一部作品《成吉思汗的牧歌》,说那是他多年文学生活积淀厚积薄发的产品。他自信并且预言,此作很可能对中国当代文学是一个“历史性地贡献”。并说已经与有关方面商定好出版计划。他正在对作品进行最后的修改。由于眼失明无法亲自动手,作品的修改只能在妻子帮助下操作——妻子诵读内容,他口述修改字句,再由妻子打字完成。听到此处,我禁不住潸然泪下,一种惊讶,敬佩,感动之情涌上心头:这不就是一个中国版的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吗?他像一支残烛,正在燃尽生命最后的能量,给这个世界贡献最后一缕光明。他像一只利刺穿胸的荆棘鸟,正在和着血泪,给人间留下最后一曲凄美地绝唱。

面对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仍在为梦想和理想奋斗不息的战友兄弟,我除了感动和钦佩,无言再表达什么。但我实在想去看看他。我有意避开“探病”的话题,以委婉的词汇,弱弱地向焦锐表达一个愿望:我们十年前兰州相会的约定未遂。我想在你方便的时候,和梁银仓副团长一起来兰州和你聚聚。我还要送你一本即将出版的自己的书……我话还没有说完,焦锐抢过话头,高兴得像个小孩似地:太好了太好了。我什么时候都方便。只是现在兰州疫情管控甚严,待疫情警报解除,你们就过来,我等你们。就这样,我们又一次定下兰州见面的约定。
在将近一个小时的通话中,焦锐给我的感觉和印象是,情绪乐观自信,言语底气十足,说话语速极快,思维逻辑清晰。丝毫感觉不到他是一个久病之人。八一节前,他还发给我一个长长的问候祝福语:“尊敬的老首长尊敬的老师: 在建军95周年来临之际,您的部下和学生万分激动。您十八年奉献伊犁边防的卓绝军旅生活,令吾等仰慕,是我们传世的红色血脉。惠远这一方热土,培育了我们高贵的精神品质,让我们唱着《毛主席战士最听党的话》、《边疆是我温暖的家》、《都拉塔小哨卡》携手前进。敬候首长著作问世!您的部下节日最诚挚的祝福!”焦锐展示给我的这些阳光开朗的精神状态,让我乐观自信地认为:他的病情很稳定,状态很好。他一定能够完成他最后的心愿。我们一定能够在兰州相聚。

在无穷尽地核算检查和扫码中,我望眼欲穿地等待着那个回归正常生活的日子。12月7日,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就在我开始谋划兰州之行的具体安排时,突然传来焦锐逝世的噩耗。我那颗满怀期待的炽热之心瞬间掉入冰窟窿,顿感寒彻周身。我诅咒这该死的疫情,是你阻隔了我们战友相见,是你夺走了我们兄弟相会的最后机会!
也许是长期的高原雪域和戈壁大漠采风拍摄工作损害了身体,也许是殚精竭虑地文艺创作耗尽了心力,又或许是文曲星终究要回归天上,焦锐的英年早逝似乎是冥冥之中的某种安排。作为军旅和中国文坛一颗新星,焦锐的早逝实在令人扼腕叹息。然尔欣慰的是,焦锐战友以他所创作的十几部西部军旅题材的精品影视剧,还有那部即将问世的鸿篇巨作《成吉思汗的牧歌》,将自己塑造成一座精神丰碑,永远矗立在他的战友和广大观众的心中。就让我们从这些作品中去欣赏焦锐的文学才华,领略他的精神世界,学习他的境界情怀,缅怀他的光荣人生吧。
焦锐战友,我们永远怀念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