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跌落在秋天的悲壮里
冰凌
每年快到清明的时候我就感到身体疲惫不堪，似乎这也疼那也疼，浑身没有一块好肉，到医院检查，医生说“一切正常”。后来我才知道，我自己这是精神困乏，是心累。这种累有时候排山倒海的向我压过来，喘不过气，甚至绝望，医生检查不出来病因，只有自己能感到身体本身具有的那么一点灵性似乎被撕成了碎片……
这种疲惫是想念逝去亲人的味道还是“春乏秋困”人体随季节变化的一种正常的生理反应？我也说不清楚了。只感觉有一种空旷声音在上空喊我，时而清楚时而模糊，我追随那声音而去，突然跌入一个深不见低的枯井里，没有止境的沉落，再沉落，继续沉落。身体轻飘飘的象孩子手中的气球可以瞬间飞入一个虚幻的世界。
我总是在清明前后爱做梦，思想和灵魂在荒凉的原野游曳着仿佛回到了三十多年......那时候我还很小，十八岁左右的样子。是个天真无邪浑浑沌沌只知道吃烤馕喝奶茶的新疆姑娘。就感觉突然有一天我在额尔齐斯河边柔软的草丛上睡着了，并且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和梦中的白马王子生了个白胖胖的小娃娃。梦醒后，我惊恐万分，羞愧万分，很长一段时间不敢正视大人的眼睛，更不敢对身边那些纯洁无暇的小草小树倾诉，那个已经悄悄收藏在心底见不得人的秘密是无论如何不能被人窥视的。
在岁月交替中与梦中人分手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但是那个年代青年男女手拉手又分手这样的事可是一件大事，没有人去管原因。世俗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将我置入死亡的前沿。尽管我的笑容依然阳光灿烂，但是有一种情绪却僵硬在心里。那时候额尔齐斯河的夜晚特别黑暗，冬天也特别寒冷。我害怕黑夜也害怕寒冷，因为黑夜和寒冷让我更加孤独无援。尽管如此我还是喜欢在黑夜里爬到高处，或者跑到河坝边思索，听着水声或是看着月亮胡思乱想，想生命是怎么回事，想人生是个什么东东。也就在那一刻，我会脑子一片空白，灵魂出窍。一种频临绝境的感觉袭击的我喘不上气来。梦中我突然从十七八岁穿越时空来到现在五六十岁的样子，苍老的速度快的吓人。仿佛瞬间大彻大悟，不再惧怕死亡，意识便开始一步步脱离肉体四处游曳……
梦里，我常常这样站在最危险的地方反反复复思前想后，脑子里都是关于“生”或者“死”的概念。都要去死了，我的爱人，你在哪里？我游丝般的呼唤，你听得到么？如果真有心灵感应，此时，我的情感就象卫星接收塔能发出无限振波，越过盲区直接传播给你，你一定能接收得到。你不理我，是因为我灵魂的芳香怎么也打动不了你啊!
恍惚中，我身体变成了一部高速旋转的情感雷达，我张开的双臂就能接收四面八方的信息，但是没有你的。我只有将梦中储存的点点滴滴收集起来，再用尖利的锥子刺破娇嫩的手指，忍着疼，蘸着血，编了一本灵魂深处的辞典想送给你，等啊等啊，你没有来......
我孤独的数着星星，脸上挂着世界末日的悲哀。我试着伸手往空中抓了一把，我能抓住空气么，连活生生的人都抓不住。我的灵魂开始在原野上游游荡荡，突然，一双淫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另一个角落里还有两盏阴森森的绿光，令人毛骨涑然，灵魂出窍。我一路狂奔，最后投入死神的怀抱，他就象千手观音一样温情脉脉的笑着揽住了我的腰。就在那一刻，我感觉到他对我的爱，暖流也传遍全身…这是一种爱的信息，我在这种信息中燃烧着。我就象是着了魔，就那么乖乖地躺在死神的怀里，这是冥冥之中灵魂的驱使，之前我并不知道。我体验着死神的爱抚，对生活绝望的感觉让我充分想象着另一个世界的美好，那里有疼爱我的亲人，那个世界里也有绿色丛林，也有鸟语花香，我的灵魂很快在这里找到了依托，我可以放肆地在绿地上伸展四肢，可以大喊大叫，周围没有人监视，没有淫邪的目光，可以随心所欲无拘无束。没有人在乎你做了什么，也没有人打听你的过去，人与人之间是完全平等的。
还记得那所离家不远的中学校园，校园里有很多古老的树木，那是我经常梦游的地方，树知道我的一切秘密。如今，它们“嗖嗖”的发出一阵阵阴森森的响声。我没有能力伐倒这些树，更无法卸除树的记忆。只能希望树的记忆在秋风里摇落夏天的绿色，然后在冬天里埋葬，让树的生死年轮去覆盖一切记忆。
我醒了还是在梦中？身体就这么一直疲惫不堪，生命的脆弱和短暂就像树叶，飘飘零零落下去，落下去再追求另一种永恒。走进黑暗的日子总是把自己弄的遍体鳞伤，我多想等停下来的时候捧着时间的碎片狠狠的哭上一场，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只有伤感没有泪水。这种感伤让风吹雨打的日子更加充满悲凉，那种苍凉的情绪孳生在郁闷的心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翻腾……
尤其是到了清明，各种各样的祭奠就会让人有种莫名的伤感，在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在历经着别离啊，历经着情感的复杂与单纯。
不记得有几个清明没去父母墓前烧纸叩头了，希望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找到一种回归和宽慰吧。清明时节总是这样，就像破碎的心跌落在秋天的悲壮里……
冰凌，原名：武琼瑶。曾任某地方电视台记者、编导、制片人，广播电视报编辑。新疆作家协会会员。曾在各种媒体发表过诗歌散文多篇，出版多部书稿，获得过新疆自治区新闻出版局颁发的庆祝建国六十周年文丛优秀作者等荣誉称号，著作《行吟阿勒泰》曾获自治区五个一工程奖。作者目前已退休，定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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