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 爱 无 声
文图/姬文海/甘肃


母亲,这个亲切的像生命本体一般的字眼,从生命诞生的那一刻起,便陪伴着每一个人。在我生活的历程中,母爱象一盏明灯,给我以温暖和希望……

母亲的一生很苦,也很累,一道道深深的皱纹里,填满了大半辈子的淳朴,辛苦与倔强,浑浊的眼睛里,蕴藏着或酸或苦或辣或甜的故事,时至今日,当残存的记忆偶尔浮现在脑际,随之而来的是心寒和心颤!不堪回首母亲是怎样带着我熬过那段在那坎坎坷坷的路,泥泥泞泞的路上洒下了母亲太多的泪水……!母亲的记忆更深,更痛切,每每向我诉说那段生活的苦难历程,情感的波澜总使她凄楚万状。
我们家是一个大家,又是一个贫穷的家,母亲有五个孩子,哥哥、我和两个姐姐,还有一个妹妹。我的童年寓于七十年代之初,那时生活十分艰苦,家境仍然贫困。当时我已有了记忆,母亲和父亲扛着锄头,顶着漆黑可怕的夜色,去到曲折坎坷的二十几里路的山坡上上工。那时,我们几个还在饥饿的昏迷中沉睡,一整天母亲在那不规则的黄土地里刨呀,犁呀,锄呀,太阳被她从东山背到西山。我们兄妹几个整天眼泪巴巴的望着大门口,期盼着母亲归来,指着窑顶的太阳影子一遍又一遍的唱着童谣:“暖和爷,晒我来,我给你挑水饮马来,马不喝,牛不喝,两个鸭子抢的抢的喝……”太阳落坡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可是还不见母亲的影子。哥哥说那是因为妈妈经常请假回家给我喂奶而没有完成生产队长分给的任务。月亮上来了,我们几个只好躲在没有灯光的土窑洞里,望着冷冷的月光发呆,不知什么时候,我们便斜躺横卧着睡着了。母亲终于踏着月影回来了,劳累了一整天的母亲又点亮幽暗的煤油灯为我们几个纳鞋底,昏黄的灯光照射在母亲树皮般的手指和道道的皱纹上,听着有节奏的纳鞋底声,我们又渐渐地进入了酣睡。夜深了一阵阵轰———翁 ———轰 ———翁的石磨声把我从昏睡中唤醒,月影偏斜,看着母亲的背影,一步一步,一圈一圈,磨着从南方运来的救命有限的红芋干,一声声的叹息洒落在沉重的磨声中。在那古老的磨窑里,不知留下了我童年时代多少的苦涩记忆。

终于熬到了年底,我和姐姐也抬着一筐筐沉重的胡萝卜和一筐筐金黄色的玉米棒,那便是父母亲一年整日整夜的工分。在那个年代,我们兄妹几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哥哥穿过姐姐穿,姐姐穿过我再穿,我穿之后妹妹还要穿。虽然衣服补丁压补丁,但从来没穿过脏衣服,不过每次被母亲洗过之后,破旧速度就加快了。在那艰苦的日子里,为了全家人的生活母亲仍然尽力拼命的挣工分,养活一家人的口粮,于是这个大家仍然筑在母亲瘦弱的肩上。
母亲只上过三天学,但是生性平和,勤俭持家,通情达理,一辈子没有跟别人吵过嘴,打过架,七张口都等着要饭吃。母亲仍然走在这永远出不完的力,流不完的汗的黄土地里,一辈子在人面前说不出一句腔亮话, 我们几个便一个接一个的被送往学校。家中只剩下孤独父母二人,仍然用汗水浇灌庄稼填满我们的肚子。

八十年代初,改革的春风吹拂中国大南江北,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我们家分回一匹老黑马,增添了一个很强的劳动力。当家乡大地变成明朗天的时候,哥哥考取了县城重点高中。妈妈放飞了哥哥,我们几个还苦苦的陪伴着母亲。这时,母亲已积劳成疾,患有胃病,瘦弱的身体越来越差,但是历尽过去的艰辛和磨难,她的意志没有垮下来,作为她唯一生存和寄托的希望,我们总算努力的活下来。并且一天天长大,那个时代,我的家境仍然贫寒,学校每次开学都要交许多的学费。记得有一次我和姐姐同时回家要钱,母亲的脸黑了,把所有衣服兜都翻遍,把两个木箱翻了个底朝天,取出平日“储存”的钱,用那核桃皮般的手指一分一毛的数着,最后才凑够了我一人的学费,我接过钱高兴的笑了,可是,猛然回头看见姐姐手中空空, 母亲用粗糙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可我还是拉着姐姐的手,哭着要姐姐领我去上学,母亲眼里含着辛酸的泪水望了望姐姐,又望了望我, 语重心长的说:“你要好好学习,将来站在人面前,我就满足了。我和你姐姐受点苦没啥。”然后从布衣箱子里拿出两个苹果,又大又甜,用那生满茧的手轻轻地给我。母亲一片真诚善厚的心变成了我肩上的责任。从那以后,姐姐也不在领我和妹妹上学了,沉重的农活担子不仅搁在母亲疲惫的肩膀,同时也搁到姐姐那稚嫩的肩上 。从此,母亲更加努力于田间,以意志握锄,用希冀挥动,仍走不出方方正正的一块田。把地里刨出的农产品拿到市上去卖,用血汗换来的一张张钞票全被我们夺去,而舍不得给自己买一副药。几十年的劳与苦掘成道道皱纹,刻满在母亲的额头。
第二年,我和妹妹考取县重点中学。母亲明知肩上的担子将成倍地加重,却毅然放我们离开她的身边。身在县城,心却不由自主的飞回到属于我和母亲的田地里,飞回到母亲生我养我的那个破窑洞里,飞回到母亲瘦弱的身旁。记不得那个星期六,刚一下课,我便背着空空的馍包,不顾我路途疲劳,心急火燎地进了我祖居的那个村子。母亲不在,我的眼泪顿时流了下来,那是热辣辣的泪,就在这时,邻居家的人看到了我,说母亲下地去了,我于是又向地里跑去。
 玉米已长一尺多高,别人家的庄稼,由于土质肥沃,又常精耕细作,都长得绿油油的,我家的土地很贫瘠,缺犁少耙没牲畜,禾苗很疲很弱,还泛黄,即便如此。也都是母亲的心血与汗水浇灌的,她不嫌弃它们,每一棵禾苗都记着她的情与爱。 我看到了母亲的身影,疲惫地挥动着锄头,弓着腰在锄玉米,锄头歪歪斜斜无力的落在地上,但重重的落在我的心头,看到妈妈踩出犹如花瓣一样的脚印,我不知是高兴还是心酸,泪水汪汪地朝母亲高喊:“我回来了!”母亲听到我的声音,猛然转过身子,先是一愣,接着扔下木朽的锄把,大步向我走来。我看得很真切,她额上布满了汗珠,还有几条汗溪正顺着面和鼻往下流, 露水打湿了她的鞋和裤腿,上面沾满了泥,显得沉甸甸的。我站在母亲面前,她没说话,只是怔怔地审视着我,好像要看一看他放飞而又飞回的儿子此刻是何等模样。他撩起衣襟擦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微笑着一把把我揽进怀里,拍着我的肩膀,喃喃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记得泪水冰凉凉的从我的脸上流下来,很苦!
 九十年代中期,那黑色的七月里,落榜的消息传来,几乎摧垮了我所有的神经,但是母亲什么也没有说,父亲只是默默的叹息,在村口面对苍天,我心中的绝望和空洞无穷无尽。最后,是母亲提着马灯把我从村头的大树下用哭声拽回家里,母亲颤微微地劝导我休息,并喃喃地慨叹:“念书就是负担重,好恓惶的,复读一年,为咱家争光。”我是不愿在千丈红尘中挣扎的男子。那年九月又回到昔日的教室里,开始了艰难的复读生涯,我不能再让父母失望!

而今可喜的是我们三个都进了大学之门,以优异的成绩回报了母亲一生的期望和慈爱,母亲笑了,含着泪欣慰的笑了,好像看着一囤金灿灿的玉米……
那年中秋节,我从大学回来看望母亲,回到家里,但见院门外推着许多的落叶和野蒿,干了的已垛在一起,这是母亲扫回的。抬头一看大门,门仍然锁着,我估摸母亲又去扫落叶和割野蒿了,便往崖背后的沟里走去。当时正值午后,风刮得很紧,逼得人透不过气。树林里的草很高,很茂盛,但已枯黄。我站在豁了口的土硬上观望,望见的是长的很高的杨树和并不低的野蒿,还有在眼前不时飘落的秋叶。 母亲在哪里呢?喊了许多声,一声比一声高,但没有回音。无奈,我沿着一条崎岖小路向树和草的深处走去,边走边喊,声音仍是一声比一声高。母亲终于觉察出有人在喊,而且辨出是我的声音,便回应:“我在这儿哩!”循着她的声音,我斜刺里冲出野嵩丛,见到她,冲口说出的仍是那句话:“妈,我回来了!” 她笑了,即是高兴的笑,也是苦涩的笑。我留意她已有点花白的头发和被汗水濡得粘在前额,蓝布衫湿了大半截,手指的裂纹渗出了血痕。这时候,我该说些什么呢?我又能说些什么呢?我先是心头一热,接着便落泪了,泪水簌簌地往下滴。母亲太刚强,见我哭,却一边给我擦泪一边说:“哭啥哩!哭啥哩,现在成大孩子了,庄稼人生来就是出力的,妈能撑得住。"由母亲指点,我把一堆堆草和落叶抱到路边,用绳子捆好,趔趔趄趄,休息了好几回才担到家中。
随着母亲额上的白发日益增多,我们几个一个个羽翼丰满。大哥飞了,当了医生,他有了家。姐姐走了,做了母亲。我和妹妹也飞了,当了中学教师。在别人想来,母亲该很风光了,孙子绕膝,儿女媳妇都挣钱。然而,母亲仍然穿着那身打补丁的衣服。母亲现在还是舍不得花钱,一次,他跟集回来说,他在瓜摊走了几圈没舍得用一角钱,没花一元钱坐车,被我们笑了几天。在母亲六十岁那天,我们竭力主张大宴宾客庆祝寿诞,结果被她一句吼的谁也没敢多嘴,但是觉得欠了母亲还不完的债。 我参加工作之后,镇上过物资交流会,我把母亲从乡下接来小住几天,习惯于农活的母亲仍然忙着不闲,当我上课回来,母亲已把我的许多脏衣服和床单洗尽,晾干,叠齐,放好。还把我乱七八糟的书架整理的有条不紊。望着母亲那岁月雕刻留下的苍桑皱纹和粗糙干裂的手指,我心里一酸:每一个人在母亲的眼里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就是这双粗糙的手创造了我们的家,救活了我们的希望和我们的前程,也使母亲变得苍老,变得脆弱。
月来无声,母爱无声,母亲是伟大的,母爱是无私的!

姬文海,笔名,海子,毕业于西北师范大学敦煌艺术学院美术系,中学一级教师。现为甘肃省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书画家家协会会员,全国姬姓书画院画家,中国国画院兰州分院第二届常务理事,庆阳市美协会员,庆阳书画院特约画家,镇原县美术家协会理事。作品入编十几部国家级大型画集,数篇书画评论和散文发表于《甘肃书法》《甘肃日报》《九江文学》《陇东报》《潜夫山》等报刊和许多网站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