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苏延清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应该是1974年吧)。春日的一个下午,父亲去参加生产队社员大会,我们吃完晚饭要睡觉时他才回来。那晚的父亲一改往日的少言寡语,一进门就说这问那,满脸堆着少有的笑。
母亲端来了加热的剩饭,让父亲赶紧吃。父亲双腿盘坐在炕上,乐呵呵地告诉我们:“咱家有喜事了。”
“啥喜事?”母亲问。
“你们猜猜?”
“咱家在生产队‘黑’了十几年,哪里有好事呢?”母亲显得有些惊愕了。
“咱家成了饲养户了,我们的二女子不再下地劳动,专门当饲养员了。今天社员大会上队长宣布的,队长还说,给咱二女子一天记7分工。开完会队长专门找我,说让好好把牛先养一年,明年可以养驴、骡、马。他还发给我一根纸烟呢……”
那天晚上父亲的话很多。我们姊妹几个听后开始描绘修牛圈、割牛草、铡牛草、野外放牛的“蓝图”,高兴得一个晚上没有睡着。
第二天,父亲起得很早,开始筑牛槽、做牛圈门……我们几个跟在父亲身后帮忙,虽然个小力单,但心里却乐开了花。从未哼过一段曲子的父亲,竟不时地唱起了秦腔……
三天后,父亲要去邻居家赶牛。我们几个早早地去田野里拔了几筐草,紧张地恭候“家庭新成员”的到来。
几个小时过去了,我们把鲜嫩的牛草摆满了一槽,就是等不住父亲赶牛回来。
中午时分,父亲汗流浃背地牵着一头尕羯牛、赶着三头大小不等的牛回来了。口里还喃喃地骂着:“这个小子,太淘气,我要慢慢地收拾它。”
大黄牛、黑眼窝子、小羯牛、小黄牛四头牛总算顺利“落户新家”了。
说是四头牛,其实成年牛只有两头,“黑眼窝子”属于老弱病残,瘦得皮包骨头。唯有老黄牛还算健壮。它个头不大,但很有力气,独自拉着犁头走,就是板结地也不在话下。
它们的到来使家里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割草、铡草、喂牛、出牛粪、垫牛圈成了我们家务的一大部分。
我们几个小孩都天天关心着几头牛的“饮食起居”。二姐不仅自己每天打扫卫生,还给我们姊妹几个布置任务,要求晚上放学后我和妹妹都要铲一背斗牛草,还要严格验收,从质量、数量上认真把关。
两头成年牛除了天阴下雨外,每天早晨都要下田犁地。那几年驾大黄牛和“黑眼窝”犁地的是同族的一位叔叔,他性子急、脾气大,因此,两头老牛也免不了受“鞭刑”。每次老牛歇工回来,二姐第一时间都要查看“伤情”。一次,她发现老黄牛喘着粗气,全身的汗还未干,身上留下高高凸起的鞭印,二姐心疼地掉下了泪。
有一年的秋季,淅沥的小雨下了多日,山村里的一切都被绵密的雨帘遮着。家里的牛草告急,一个星期天下午,我和三姐赶着四头牛去山坡。青草鲜嫩,它们急急切切一顿猛吃。山坡湿软,怕发生意外,刚开始,我和三姐一步也不敢离开。谁知,那天中午喝了一碗苞谷面糊糊,没多久,我感觉饥饿难忍,给三姐打了招呼后就跑到坡顶的路边吃干粮去了。
不一会,三姐的哭声清晰传来,我一下感觉出大事了,顺着哭声连跑带滚,跑到山坡上时,老黄牛不见了。听到哭声,对面不远处修路的大人们很快赶来了,父亲第一个跳下窟圈,在几个人的帮助下,连拉带扶,费了很大劲把老黄牛折弯的脖子转顺时,它已断了气。
那天,队上家家都分了牛肉,唯有父母拒绝。那天晚上邻居家不时飘来牛肉的香味,大人小孩欢天喜地美餐,我们一家人连晚饭都没吃,早早地睡了。
那年年底,生产队象征性地让我家赔偿了10元钱的牛钱,虽说是“象征性”的10元,但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这区区10元可能是我们一家人一年的零碎花销钱。可是,父亲不但没有怨言,反而心存宽慰。
往事如烟。近五十年岁月已逝,当年生产队的那些人、那些事还历历在目
作者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