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门左道?还是左门直道?
——读鄢元平长篇小说《穿左门走直道》
樊星 /文

元平的长篇小说处女作《穿左门走直道》出版了,很不容易。了解湖北文联大院往事的人,很容易从中看到一些真人真事的影子。这样的小说因为有了真人真事的影子,也许一不小心就触到人事关系的“地雷”。有好些以小说“纯属虚构”为幌子写的“真事隐”出版以后惹出了官司,使人们对写这一类作品不能不心存禁忌。好在元平长袖善舞,一方面努力写出各色人物的复杂性,尽可能避免了“针贬”、“暴露”的尖锐锋芒,而是着力写出人们承受的各种压力,从而引发有关“如何戴着镣铐跳舞”、怎样在各种压力的挤兑下苦苦寻找突围之路的思考;另一方面,将书稿呈送一些当事人过目,提前得到了善意的理解。而这样一来,这部小说就在“职场小说”中探索出了新的思路:写出“活着”的不易,写出纸媒在电子媒体的冲击下举步维艰的困局,由此引发对于何谓“左门直道”、何谓“世道人心”的思考。都知道文学是人学,而人学就应该在刻画世道人心上下功夫。
看书名,很容易使人想到“旁门左道”这个成语。人们都知道做人、办事应该走“堂堂正道”,可事实上,为什么不少人走着走着就偏离了正道?为什么正道走着走着就“此路不通”了?是因为生存竞争太激烈?就像鲁迅早就在《爬和撞》一文中指出的那样:“爬的人那么多,而路只有一条,十分拥挤。老实的照着章程规规矩矩的爬,大都是爬不上去的。聪明人就会推,把别人推开,推倒,踏在脚底下,踹着他们的肩膀和头顶,爬上去了。大多数人却还只是爬,认定自己的冤家并不在上面,而只在旁边——是那些一同在爬的人。他们大都忍耐着一切,两脚两手都着地,一步步的挨上去又挤下来,挤下来又挨上去,没有休止的。”(见《华盖集》)虽然,生活中也不乏凭着良知和实力取得了成功的好汉,但“走后门”、索贿受贿、坑蒙拐骗、结党营私的现象还是由来已久、司空见惯。说起来都看重凭实力打拼的“正道”,可社会上想投机取巧、走旁门左道的居心叵测者也不乏其人,而且他们甚至经常得逞(成功)。而那些靠坑蒙拐骗、强取豪夺一度爬上了高位的人们到头来有的摔得很惨,也有的居然能够平安着陆,就足以表明:旁门左道的存在有其必然。小说应该写出生活的这一面。事实上,许多成功的小说都深刻揭示了常人不知道的某些世道人心的玄机,丰富了读者对于生活的复杂、命运的险恶的认知。

湖北是当代大众文化刊物的重镇。《今古传奇》、《知音》、《特别关注》、《幸福》、《爱情婚姻家庭》都曾经创造过难以思议的辉煌。然而,随着同行业竞争的愈演愈烈,如何抢到好稿子、如何不断提升发行、创收的额度,都成为日益压在编辑人头上的大山。早在九十年代就听说了有的编辑不得不为了到处拉关系而疲于奔命、甚至不择手段的传奇,可这部小说却写出了杨柳抢到好稿子以后理所当然得到了提拔,也成为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江一石策划了刊物“校园行”,却也发现了江湖的水深,而且最终因为跑发行,命丧外地;龙昆仑明知同事石光华“特喜欢玩阴的”,还是没想到对手居然会因为成立“送刊队”引起了激烈的闹事而给他贴出了厉声喝问的大字报,还向上级告状;老班子矛盾重重,新班子也被指责“拉帮结伙”;龙昆仑提拔了杨柳,却也会因为杨柳在反击对手时的疯狂而感到恐惧和忧虑……再加上为了保住既得利益,有人会出卖亲戚的色相;而龙昆仑希望换班子的想法也遭到了上级领导“条件不成熟”的否决;还有书中人关于“坑战友一坑一个准”的叹息,关于“我是小人,我怕谁”的泼辣劲头,乃至“即使是敌人,只要他能为我们刊物带来利润,我也会低三下四把他变为朋友”的偏激之论,以及“为了利润不择手段,为了好稿子不择手段”的放言无忌,都道出了刊物在不进则退、不发展就消亡的危局中左冲右突、上下求索、为了生存不能不出狠手、上险招、剑走偏锋的无奈与霸蛮。其实,又何止是一家刊物?读此书,经历过九十年代以来的“下岗潮”、“关停并转潮”的过来人,还有在这次大疫中失去了生存的机缘、欲哭无泪的人们都会有感慨万端、欲说还休、欲哭无泪的惨痛体验。人们绞尽脑汁、上天入地,也常常躲不过被突然降临的无情潮流淹没的厄运。这样的困局,在当今国际上也比比皆是。写出了生存的不易、活着的艰难,就超越了冷嘲热讽,而带给读者痛彻心肺的压抑感。这部小说因此显得厚重。读着读着,我想到了阎真的《沧浪之水》。那部小说写的是在严峻的生存环境中,传统的正直、清高终究敌不过生存压力的强大,使本分的人不能不低头屈就“大势所趋”。好些“职场小说”也都写到了类似的困局。由此可见,激烈竞争的残酷正在动摇着“正道”的基础。人们关于“底线不断被突破”的浩叹发人深思,也令人困惑。
好在,作家无意只暴露现实的无奈、人际关系的复杂。小说写了龙昆仑的霸道,也写了他的敬业与拼命、呕心沥血;江一石、杨柳、王道在困局中居然诗兴大发,表达出“我们凫入险恶∕不再顾及浪的锋利∕我们终将抵达∕微弱的晨曦”的自我砥砺,也的确写出了当今不少青年屡败屡战的起伏情绪。小说中关于他们三人抱团取暖、强推转型,终于绝处逢生的描写,明显寄托了作家的希望。到了最后,龙昆仑与王道关于“穿左门走直道”还是“走右道,有点儿旁门左道”的切磋,颇能耐人寻味。何谓“直道”?何为“旁门左道”?当事人心里都明白,做起事来,却各有见地、各有说头吧!早就听说过“看见红灯绕道走”、“法不禁止即可为”的种种谈论,由此可以感悟生活的是非混溶、世道的光怪陆离、命运的一言难尽。
写困局、写底线被突破,同时也写出人心的起起伏伏、良知的闪闪烁烁,写出压力山大、牢骚满腹的间隙,也有此起彼伏的温情、诗意,这样,就体现出作家的温情。而这,其实也是生活的常态吧!写出这样的世道人心,也就写出了文学的平常心。其中有作家的善意,也浸透了饱经世事的豁达与睿智。
纸媒的困局还在继续。媒体人的突围也在继续。相信元平会趁热打铁,写出他和他的同事在困境中求生存、求发展的续篇!
(本文原载《楚天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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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左门走直道》
鄢元平 著
作家出版社2022年出版
内容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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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元平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
今古传奇传媒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
出版诗集《女人与风景》《赤色诗屋》,散文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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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集团董事长刘学明
一部四十多万字的长篇巨制,一幅全景式描绘中国期刊史的长河画卷,一曲回肠荡气的史诗与挽歌!这是我近五十年以来从未有过的阅读体验。许多伟大史诗性作品所无法带来的情感上的冲击和心灵上的震撼,《穿左门走直道》实现了。“年少不知曲中味,听懂已是曲中人”。我从事期刊行业已逾20年,历经过一个刊社的复兴、衰落、再复兴,其中的悲欢离合,甘苦况味,冷暖自知。说得矫情一点,我们人生中最具青春热情、最具创造力,甚至可以说是最好的年纪都付与了这姹紫嫣红的绵园,在我们人生中烙下了一道极深的印记。小说是中国新时期期刊史的一个缩影,是一个刊社的创业史,也是一群期刊人的心灵史。
虽然知道里面的人物多半不是我们这拨人,真的感觉小说像是在写我们人生中一段最刻骨铭心的记忆。我们是亲历者、观察者。换句话说,我们不是书中的人物,但我们和他们是生活在一处的。不是“他者”,而是真的我们。
——《今古文创》主编邱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