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话说小蓟与苦苦菜
文|刘 平(宁夏)

近期读了大诗人名作家雷抒雁先生的文集《舌苔上的记忆》,全书共四十九篇文章,我全通读了。真的是字字珠玑,篇篇美文。语言流畅,风趣幽默。字里行间,话语笔触,无不流露着对历史的恰当的评价,对现实生活情趣连绵的描绘。体现了作者深邃而清醒的历史感与社会使命感。尤其是述说他的老家陝西关中的人和事。对于故乡的乡土情节的思恋,情走笔端,其意境氛围,再现了乡亲,乡音,乡情。恋乡之意游走于字里行间,充实了他的乡村版的风土人情和诗意人生。他流露倾注于文字中的关中的语言,是淳朴平实的大众化的语言,接近固原的话语口气,娓娓而谈,朗朗上口,让人感觉到亲切。由此而让我想起了雷先生在火仲舫先生的大作《花旦》上提的评语:“我想作者大概是一个秦腔迷,要不然他怎么会把对戏的情况搞得那么清楚呢?从角色行当,唱腔板路,舞台调度到具体的表演程式。唱词念白都了如指掌,真不容易啊!”
这些文字,语言和口气,与固原人的说话语气,一模一样。
《舌苔上的记忆》中,有篇“生活如蓟“的文章,论说了“蓟”这种植物的形象及其生长情况。他说这种草长在地里,被农民耕地犁铧割断后不会死掉的,有起死回生的本领。断裂处能够再生叶芽与根茎,死而复活,生命力非常强盛。
雷先生文中说:“五月,活下来的蓟,会生长自己的茎,开出一颗一颗紫红色的花朵。一种自尊而顽强的植物啊!蓟的根,简直就是植物里能再生的蚯蚓。它白色的血液是苦味,它绿色的叶是苦味。它生长的历程充满了苦难,人们叫蓟为“苦苦菜”。
“……当犁铧突然切断蓟的根部时,蓟用旺盛的血流表示着那切肤的疼痛。可是,蓟会在每一个断面迅速地把血凝结成痂,你会想象到那时。蓟无声的哭嚎,呻吟和颤栗。这应该是生的灾难时,都难以避免的。”
我读雷文至此,忽然之间,引起了我的了一番思考。觉得雷先生在这里把“蓟”和“苦苦菜”误会了,误解了,混淆了。其实,蓟和苦苦菜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植物,不可混为一谈。
蓟是一种野草,只可当药用,不可当莱吃。
苦苦菜是一种野菜,既可当莱吃,又可以入药。
蓟有大蓟与小蓟之分。固原人把它们称之为“刺芥”,分大刺芥和小刺芥。注:芥的读音为(该)。

蓟的别名:刺儿菜,鸡脚刺,野红花等。为菊科刺儿菜属多年生草夲植物。刺芥的形状是,茎直立,微紫红色,高30一一5O厘米,叶互生,叶尖及边沿有金黄色小刺。头状花序,顶生,直立,紫红色。瘦果为椭圆形。
大刺芥,固原人称马刺芥,比小刺芥长的高,粗壮刺多。
苦苦菜的学名叫苦荬菜,别名叫苦苣菜。为菊科苦荬菜属二年生草夲植物。它的直根呈倒圆柱形並有支根,淡黄色。茎单生,有分枝,圆柱形,外皮淡紫色或灰绿色。基生叶莲座状,叶片倒广卵状,披针形。茎枝端生出多数头状花序,呈聚伞形房状排列,花序有舌状花,淡黄色。根和茎折断都有白色乳汁溢出来,根和茎叶都可食用。有很不错的营养价值。
苦苦菜从古到今,中国人每遇到饥荒遭年馑的时期,正是这种不起眼的小野菜,救活了数不清的人的性命。民国十八年的全国大饥荒,1960年前后的灾荒时期。把许多人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因为苦苦菜分布面积广,产量也不小。民间传说中,说王宝钏是吃了十八年苦苦菜,才活下来的。
我们|固原境内的每一个人,都与苦苦菜是有所牵连的。生活在农村的人,没有没吃过苦苦菜的,城里人大多数都吃过此菜。因为各个菜市场都有卖苦苦菜的。
这种植物确有再生的夲能,正如雷先生描述蓟的那样,有被犁割断根茎而不死的能耐,因为它的根扎的很深。
如今的苦苦菜,品位早就升级了,已经进了各大餐厅,成了酒宴席面上的名菜了,跻身于美味佳肴之列了。
刺芥(小蓟)这种植物,绝大多数生长在粮食地里,成群结伙的,一大片一大片丛生。是一种对农作物危害性极大的害草。我特别憎恶它,痛恨它!其原因是,我们家里人吃过这草的大亏。我称它为“霸地草"!
刺芥只是野草而不是野菜,可入药不能当菜用。是止血效果很好的草药。农民在田间干活时,不慎把手脚碰破流血时,赶紧揪片小蓟叶子,揉碎或嚼烂,贴到伤口处,当即可以起到止血作用。
我写此文,不是想纠正雷先生的失误,而是勾起了我的娃娃时代的,一段并不美好的回忆。
六十多年前,大约1954年前后,我十四五岁时,农村还没有实行合作化,还是个体单干时期。我家在一个山峁处,一连畔的几块地里,都生长着成片成片的刺芥。有些年头了!遭害的我们的粮食连年减产!
我们这几块地无论种夏粮秋粮,种小麦莞豆也好,或是荞麦洋芋也罢,都要受刺芥的严重危害。它在粮食苗苗生长的地方冒出茎叶来,与禾苗拥挤在一块蛮横无理地疯长!它的杆粗叶阔,长速特快,强悍而霸道,以强凌弱,排挤胁迫的粮苗几乎无有扎脚之地了!它性格恶劣,手段残忍,巧取豪夺,消耗着禾苗的生命能量,把供粮食生长的养分和水分,全部吸收霸占了!懦弱的麦苗豆苗,简直是生长在荆棘林中的受害者,受尽了折磨。我仿佛听到了禾苗们的哀鸣与呜咽!刺芥就是遭害庄稼的罪魁祸首!
我把小刺芥称之为霸地草,不是妄言瞎说。它从庄稼地里长出来时,不是单枝独苗,而是密密麻麻的,扎堆成团的。我们锄地也几乎无法下锄
了。更令人可气的是,这傢伙无论从茎部或根部铲断,几天后又能续长起来。正如雷文说的那样。这种草一块地里生长,连畔在一起的几块地里都会有的。
我父亲是做农活的行家里手,对这根深叶茂的草,也是没有良方妙策,眼看着几块地连年无收,只是无法可想,莫可奈何。
有一天,我从固原城里往回家走的路上,偶然之间,与一位不相识的老人走在一起。一路上闲谈之间,说起了刺芥为害粮食的话题。老人听了我在无意中对害草的诉说,看着我一脸无奈的表情,还流露着一种苦涩。他哈哈大笑了几声,郑重其事地对我说:“小伙子,看来你是真的吃了刺芥的大亏了。嗨!要灭此草,其实也不难,我今天就教你一招,保你消灭刺芥不成问题。”
这位老人,给我传授了一个消灭害草的诀窍绝招。他叫我找一只剥掉皮子的死狗,倒提腿子,在长刺芥的地方拖着转圈圈。还教了我,拖扯死狗旋转旋念的秘诀咒语。
这位老人的话,使我始而惊奇,继而高兴,而后又感迷惑,有点半信半疑。
又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有次我在固原南门河滩路过时,看见一个人正在剥狗皮,我就下意识地站在一傍看着。这人动作麻利的剥了一张完好无损的狗皮,提起来抖了抖沾到皮子上的土,卷起来拿走了。剩下了一具骨肉完好的“死狗”。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好东西。如此不期而遇的机会,真可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随手在地上捡起半截脏兮兮的绳子,把死狗的两只后爪子並齐绑好,栓上绳扣子,拖拽起来就往刺芥地里跑。
我们那几块锄不净刺芥的地,当年种的是小麦和扁豆,刚收割完毕,地还没有耕翻,还正长着刺芥茬茬。
我不歇不缓,一口气把死狗拖到地里,紧接着拖上健步如飞地转起圈圈来。一边走,一边念起那位老先生传授给我的咒语秘诀来:“刺芥刺芥你快点走,我给你拖一只臭死狗!刺芥刺芥你快些走,我给你拖一条臭死狗!”
刺芥危害了我家庄稼多年,让我们少收了多少粮食?十四五岁的我,因为这草而使我挨过饿。我对这种霸地草恨之入骨!我憋着一肚子气,把这死狗在几块地里拖磨着不知转了多少个圈圈!侭管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我还不歇不停,直到筋疲力尽。“咒语”也念了几百遍。直到口干舌燥的念不出声音为止。一只肉厚带血的死狗,被拖磨得筋损肉脱,只剩一具干枯的土黄色的骨架子了!
我躺在地上歇缓了一阵子,翻起身来,在刺芥最稠密的地方,挖了一个坑,把死狗的骨架子埋了。
过了几天,我怀揣着不踏实的心绪,半信半疑的到地里看了一回。
当我走到地畔望了一眼时,令我一猛子惊诧而谔然!意想不到的奇迹出现了:那几块生长着嫩生生绿茵茵的刺芥草,竞然全部蔫了,枯了,干了,死了!我一下子高兴懵了!感动得热泪盈眶了!当即爬倒在地头上,向晴朗的蓝天和绿色的远山,连磕头带作揖。感谢上苍,真乃是“天无绝苗之路”啊!实际是感谢那位授我秘诀的老人,感謝他,为我解决难题的大恩大德。我激动地站在山峁上,扯开嗓子高声大喊:“害人的霸地草啊,你咋蔫了?你咋死了?看你还遭害粮食吗?!”
更叫人想不到的是,几块地里的刺芥,第二年再也没有出现,从此绝迹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这件事,叫我深深地感到惊异,简直是神里吧唧的?诡秘古怪,莫名其妙,令人匪夷所思,不可思议!让人遐想万千。我在想,这算是迷信?还是科学?叫我百思不得其解!
遗憾的是,那位神秘莫测的老人,
偶然相遇时,对他说的话,我当时当成了“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的虚玄的故事而“权且听之“了一回,当成幻想的玄妙的神话而没有重视。没有意料到,他随口说说的话,竞然如此灵验。不知他老人家是人,是仙?还是神?我继而又想,他老人家,有没有“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神力呢?只可惜没有问他的高名上姓。也没有打问他仙乡居于何处。
我又想,他必定是人,是一位见多识广的,胸怀若谷的高人,奇人,异人!
2O2O年8月5日于东海园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