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婶
第十四章
文/周德香

还真让麦子旺猜对了,刚珍拿着三千元回到家,正好大忠也回来了,她把钱往花婶的面前一摔说:“你这个人到底安的什么心啊?财神爷送上门来用脚往外踢。你别装,我看出来了,一见着人家你就害怕,这说明你是有过那东西,是放着不想往外拿。咱一个庄户人家,要别人的传家宝干啥,他说不管花多少钱只要给他就行,咱可以要高价呀,要他几万,俺和大孝家都能盖砖瓦房了,你到底是咋想的?”
站在一旁的大忠慢慢知道了事情的原尾,问:“大孝在吗?”
“他不在,两口子起早到县城拉化肥去了。”钢针气得双手插腰,两眼恶狠狠地盯着花婶,一付想打她的架势。
“哎,真有留着也没用。”大忠似是自言自语。
花婶听大忠这么说更急了,她第一次当着钢针的面骂大忠,“你个混账东西,咱家哪有什么玉坠呀!”
大忠见母亲急成那样,很心疼,说:“我是说假设真有的时候,没有就算了,何必生这么大气。”
钢针把大忠叫到房里,掩上门问:“大忠你说实话,你从小见过你家有玉坠吗?”
大忠说:“没见过。”

“可从你娘第一眼看见刘先生的眼神和表情上,证明她是有过,不然她不会出那样,她今天的表现太反常了。大忠,你说你娘这些年是不是偏向大孝,她能不能偷偷给了他家,你看大孝这几年,日子腾腾往上长,盖屋后接着买机器又买拖拉机,还在村西头包地盖敞篷卖化肥。这些得多少钱呀,哪来的?一样分地一样过日子,别家咋都赶不上他。我这才明白过来,肯定是你娘把玉坠给了大孝家,怪不得麦凤一年两季给她买新衣服,又单又棉,原来是不花她的钱啊,就你个大傻瓜,还被蒙在鼓里呢,若不是刘先生来挑明这件事,我会被你娘糊弄一辈子,这个老不死的以后甭想我对她好。”
“别废话。”大忠生气的说:“她是俺娘,你不管俺管,再说,你说的这些全是猜的,俺娘不会干那种事,大孝家日子过得好是不错,可人家和麦凤受累你没看见,一年三百六十天除去正月初一你见他闲过吗。还有麦子旺帮他,你看人家大勇二猛还去县城办建筑公司呢,也是卖了宝贝换的,别说那些昧良心的话,让麦凤知道她可不饶你,别无凭无据的瞎说,没事找事。”
“哎,你一提麦子旺我倒想起一件事,我和刘先生与你娘争论这事时,麦子旺过去就说:我看这事到此为止,别再提了,他为什么不让提,要压下这事,看来他肯定是知道玉坠的事,怕露馅,才这么做,听了他一席话刘先生才走的,我越想越可疑。”
“别说了,你快成那个丢斧子的了。这事只能跟我说,出去可别胡言乱语,如传到麦凤耳朵里,她可不是省油的灯,还有麦家那四只虎你可招架不了。”
实际上刚珍还真不敢惹麦凤,这些年虽然面和心不合,可究竟没当面吵过,再说这事确实是自己的瞎猜,一点根据也没有,想到这里心中释然多了,再想这三千元和大孝分,自家分上一千五,先干啥呢?
傍晚大孝和麦凤来了,买来二十个肉包子,说是给花婶和孩子们的,刚珍先说了刘叔凯来报恩和找传家宝的事。
麦凤说:“我都知道了,从俺记事起这个户就穷的叮当响,若真有宝贝早换钱过富了,再说那个台湾人也够抠门的,还说报恩呢,才给三千元,我若在家,早扔给他了。”
“干么扔给他,三千元也是拾的,咱每家一千五,也能办些事呢。”
麦凤说:“俺和大孝商量过了,这钱啊就当人家没给,先给咱爷爷立个碑,剩下的给咱娘,你们同意吗?”
刚珍怕大忠说同意,先抢了话头:“给咱爷爷立碑也对,毕竟这钱是给他的,至于剩下的给咱娘吗我看没必要,她吃现成的穿现成的要钱干啥?通过今天这件事我看着她不对劲,情绪有些反常,自己放钱恐怕不合适。”
“有啥不合适的,老人手里有个私房钱不花也舒坦呗。”麦凤又说。
花婶在一旁说:“我不要,你们商量着办事吧。”
大忠说:“正好清明节也到了,咱就先给爷爷立碑吧。”

立碑这天,大忠大孝宴请了几位族中的老人和知事二大爷,列席嘉宾是田洪昌,麦子旺。几位老人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这块锃亮的黑大理石碑,说:“这是咱先进村几姓中坟茔里的第一块碑,许金山苦了一辈子现在风光了,大忠大孝做的好呀。”
田洪昌左手夹着香烟,右手轻轻拍了下麦子旺的肩头,悄声耳语:“这是老弟的授意吧。”
麦子旺一笑:“田兄高抬小弟了,别忘了我姓麦,不管许家的事。”
刘叔凯留下的三千元,立碑花去一千,还剩两千,没等刚珍说分钱麦凤就说:“嫂子,我和你商量件事。”
听到麦凤叫嫂子,刚珍喜得一咧嘴:“哎,有啥事说吧。”因为麦凤很少叫她,偶尔有次竟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
麦凤说:“我想啊,明天咱和娘坐汽车去趟城里,这些年她可能没进过城吧。”
“进城?”刚珍有些惊讶的问。
“进城。带着咱娘去逛逛,让她也见见世面,给她买些吃的,穿的,让咱娘也过过改革开放的生活。”麦凤说。
刚珍心里不愿意,嘴上又不好意思回绝麦凤,只得说:“行啊。”
花婶生平第一次坐汽车,有两个儿媳妇陪着去了县城,先去百货大楼。摊位上的冬装基本上撤掉了,正时兴春秋装。花婶说:“也别光想着给我买,看见有喜欢的你俩也买几件。”
刚珍说:“买。麦凤,我看那几件毛衫挺好,咱去看看。”
离卖毛衫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有一家卖寿衣的柜台,花婶不认字,可她看得出那是送老的衣服,就走过去。嗬!这里的东西还真全,连女人用的头帕,袜子鞋连绑腿带都有。花婶愣在那里,一个女服务员忙站起来问:“阿姨,想买寿衣呀,要男装还是女装?”
麦凤给婆婆挑了件素花毛衫,一回头,啊!人呢。她忙问刚珍:“咱娘呢?”
二人忙寻找,一看花婶正站在寿衣摊前扬着脸看掛在那里的样品,就赶过去,刚珍说:“你在这里干啥?”
花婶随口说:“看看。”
麦凤说:“我在那边给你看上一件素花毛衫,去试一下吧。”
花婶幽幽的说:“真想不到,还有卖寿衣的。”
麦风拉她快走,花婶没动,说:“我和你们商量件事,我想买套寿衣。”
“买寿衣!咱家又没老人买那干啥。”麦凤说。
“傻孩子,人啊,早晚都得走那一步,我活到七十,八十,总有那一天,你们又不会针线活,我的眼也花了。现在让我自己看着尺寸合适的,颜色式样喜欢的置办下,不是更好吗,省得以后你们再费心。”
“不行!这不吉利。你才五十多岁就买寿衣,让人家知道笑话咱。”麦凤说。
“你们没听老人们说吗,原来那些皇帝呀,不管年龄大小,只要登基坐了朝廷,就开始找能人看坟茔,建坟窝,这能说不吉利吗。再说,我想好了,这事只能咱娘仨知道,连大忠大孝也不能告诉。”她顿了顿又说:“这些年我从没向你们提个要求,这次就依了我吧。”说到这里她竟含了两汪泪水。
她们听婆婆说的也有道理,刚珍对麦凤说:“就听咱娘的吧。”
麦凤说:“行啊,那咱娘也得听我一件,买那件素花毛衫。”
花婶点头答应。她挑了件贴身的靠白内衫,一件大红薄棉袄,一件深蓝氅衣,一条绣着大朵莲花的头帕,鞋、袜、腿带买了个齐全。她说:“再缝上两条假领子,就成五套领了。”
刚珍和麦凤也买了两件衣服,就带着花婶去吃饭,走到一家卖兰州拉面的饭馆前,花婶好奇的站在那里看,她说:“看人家做面条不用柚子擀,用手抻还用劲摔,这面准好吃,劲道。”
刚珍说:“我也没吃过拉面,咱就在这吃吧。”
吃罢饭,她们又买了些孩子吃的零食,就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麦凤说:“今天花了咱娘不少钱呢。”
花婶说:“这钱不是我的,是大风刮来的,花了省心,权当人家没给。”

回家后花神很兴奋,坐在大街上向几个姐妹炫耀,俺坐汽车进城了,真快呀,几十里地一会儿就到了,城里的大楼可高了,得扬着脸才看见顶呢。还下了馆子,吃的山西面呀,多么远呀,到这里来卖,真神奇,一根面条就能盛一碗,葱丝姜丝牛肉片还有蒜瓣,上边漂着一层红油花,辣乎乎的可好吃了,见过世面了,死了也不冤了。
有人说:“你有福啊,摊得儿媳妇孝顺啊。”
还有人回过头去撇嘴:“花别人的钱自己落好也孝顺,麦凤还行,谁不知刚珍呀,要不是那个台湾人来,她还让你进城,吃面,吃家常饭还得看白眼呢。别高兴得太早,钱花没哩,再看刚珍的。”农村就是这样,七嘴八舌的又说几天。
进城又花去一千元,还有一千元,刚珍老说分钱。麦凤又抢了先:“嫂子,这钱咱还是不能分,让咱娘自己存着,她不是有个腰痛病吗,说不定啥时候用着也现成。”
这回刚珍是实在也忍不住了,一瞪眼说:“这么说是猫咬尿泡空欢喜一场啊,人家都知道台湾人给钱了,肯定得发了,我本想用这钱买几头老母猪养着,,可是你这一套那一套全点划没了,咋啥事都得听你的呢,俺和大忠还算这个户的人吗!”说罢“咣”一摔门走了。麦凤正想发火,被大孝拉住:“刚才大勇嫂子说化肥卖完了,走,快到县城拉化肥去。”
2023.3.21

作者简介:周德香,1939年10月出生于山东省商河县,自幼酷爱文学,1959年毕业于乐陵师范,毕业后在商河任教,1962年响应国家号召“支援农业第一线”回乡,随先生霍相新定居沙河乡大胡家村。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子女长大成人后,离开讲台二十多年的周德香再次拿起笔,开始了她一直痴念的梦想---写作,不为发表,只为记录生活。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始,在省市报刊陆续发表小说、散文等,其中有《世人谁做姜子牙》、《特殊年代特殊事》等,先后出版长篇小说《落凤坡轶事》、《马莲花开》、《满彩》、《奇人三奶奶》和散文集《香土》等,获得广泛好评。
散文《糖纸》获建国五十年征文奖。
2018年商河电视台做了两期专题节目《德香商河》,播出后受到广大观众的好评,很多人在节目后纷纷留言,赞扬这个耄耋老人长期笔耕不缀的精神和毅力。2018年被评为“感动商河人物”。
长期的农村生活是周德香创作的源泉,她的一系列作品中都精彩细致地描述了鲁西北平原上的风俗民情,包含浓郁的乡土气息。她笔下的人物就像她一样顽强坚韧,历经生活的磨砺都勇敢面对。周德香的小说构思奇妙,故事情节流畅自然,人物语言朴素亲切,刻画的人物性格鲜明,活灵活现,朴实无华的人物真实可信,平实的叙述中真切地透视出人物的挚情实感。
多部作品被《鲁北文学》刊登并转载。长篇小说《奇人三奶奶》被国家图书馆收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