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小花碗
文/韩忠堂(辽宁)
我有一只金边多彩花卉青花小碗,珍藏了四十多年。
它并不是什么稀奇的古董,但却记载了一段普通而又十分珍贵的友情。

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孩子;1970年,在上山下乡的高潮中,中学毕业幸运地直接跨入了军工厂。在同时入厂的学员中,我的年龄是老幺;因为个头矮小,被分配到机加车间车工班,跟师傅学徒。
我在学校班级里搞过宣传,对机械图纸非常敏感,加之学艺认真,半年刚过,车间进了一批新设备,我被车间从师傅身边提出来,上C620车床独立操作了;当时,我的心里有一种幼儿断奶式的孤独与绝望,甚至怨恨父母为什么早送我上学两年?
又过了半年多,工厂又招收了一批中学生,我惶恐地当起了小师傅。
我的徒弟比我大一岁,他心里不情愿我这个小师傅,我对他也没什么感觉,倒对后边床子的徒弟卢金铎情有独钟。

卢金铎曾是校文艺队的舞蹈队员,长得浓眉大眼,鼻挺唇润,用现在流行语言说:简直帅呆了,更主要的是他与我同岁,我俩很谈得来。当时,我负责车间黑板报,他经常为我写稿。不久,工厂组织业余文艺队,他有幸成为舞蹈演员;在跳鲜族舞时,他的高丽裤子没系好,布裤带露出一节;这成了我们的笑料,取笑了很长时间。
一天中午休息,师傅带我们几个徒弟上街买甜瓜,他先围了上去,我够不着,就把他汗衫口袋里的钱包“偷”了出来;
里面没有多少现金,确有一个月的食堂内部粮票。看到他失神落魄.到处寻找的样子,我们几个恶作剧“导演”偷偷地发笑。
“这些你先拿着!有哥们在,不会让你挨饿的!”我师弟陈彦雍(他的同学)拿出整张食堂粮票继续恶作。
“先不用,我找找再说!”他还在“拉硬儿”!——直到晚上下班,丢失的钱包神奇地出现在他翻了好几遍的常服里;等到他弄清真相,我享受了他的好一顿“暴虐”。

不久家里包饺子,老娘挂念儿子,特意让小弟给我送来一饭盒。卢金铎下班先回宿舍,把饺子全给吃了,一个也没给我留,气得我小弟直瞪眼。
一九七三年,工厂保送我上大学(瓦房店农学院,与“白卷先生”同期),我嫌学校不好,没去。
“怎么不去?”他问。
“学校不好;”我说:“等有好学校再去。”
“你傻呀!”他说:“等着吧……”
“怎么?”我问。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激动地说:“大学是你家开的啊?!你想去就去,不想就不去!工厂几百号年轻人,谁不想上大学!错过机会,这辈子你就甭想了!”
还真让“歪嘴和尚”说着了!以后几年,每年都有上大学的指标,可是,幸运再也不眷顾我了!
我的肠子都快悔青了,后悔没有提前征求他的意见!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我报名参加,通过了体检;我望眼欲穿,可惜始终没有盼到梦寐以求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曾经向我敞开的大学校门,被我自己轻而易举地关闭了(最后只得参加自学考试,混了一张大专文凭)。
这是我一生中最大遗憾;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我真正地认识了他——帅哥卢金铎!
一九七八年,我调入机关作文秘——分开了,接触毕竟少了,但真正的友情不会因为距离而中断;我们先后结婚,工厂分房子,我俩有幸分在一栋楼一个门洞:我住一楼套间,他住三楼单间——因为没有系统学过语文基础知识,我的眼睛累坏了,不得已带上了眼镜。
“这回‘搓麻’行了,有‘二饼’了……”

他取笑我。我只得报以苦笑。晚上他家包饺子,给我的孩子送来一小碗,用的就是这个金边多彩花卉青花碗。饺子吃完了,可是,碗却鬼使神差地一直没还(也许是嫌他的饺子给得太少,不够他吃我的一饭盒的数,所以连碗一起扣下了。玩笑)!
一九九三年,我从工厂辞职,下海游泳了——卢金铎也调转工作,进了沈阳;各忙各的,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二十年间,我干过多种工作,家也从城镇搬到沈阳,又从沈阳搬回老家,退休后我又回到沈阳养老;二0一七年,我们老两口又溯浑河而上,漂到抚顺定居。
下海的生活颠沛流离;无数次的搬家,好多的家什都丢掉了,可是,这只金边多彩花卉青花碗一直鬼使神差地留在我的橱柜里,一看到它,我就会想起久不见面的好友卢金铎,想起那段无比珍贵的青葱岁月……
真应该感谢这个冥冥中的鬼使神差;是它留下了这只金边多彩花卉青花碗;留下了无比珍贵的友情;留下了纯洁美好的青春记忆……

作者简介
韩忠堂(笔名卓然),辽宁沈阳人,在军工企业从事政工多年;沈阳市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散文协会.辽宁省散文诗协会会员;曾出版散文诗集《菊花女与枯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