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民老张

  文‖黄金铎

     老张是个大高个，紫棠脸，宽额头，人很壮实，用“虎背熊腰”形容大概很恰当。与老张的交往，需要追溯到三十多年前，那时，我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

      初次与老张认识缘于一场“打架”。那一天，我正在集市上卖韭菜。一个贼眉鼠脸的家伙在我这里买两斤韭菜，不仅少给了二分钱，而且一会回来后说“我的称不准当”。让我必须给他添一把韭菜。我当然不肯，因为我心中有数。称是良心称，是诚信称；在附近集市上反复校正过，有合格证。这是我的底气。在我们争论的当口，一个明显比我魁梧的家伙猛地冲了过来，不由分说，“咔嚓”一声，就把我的秤杆弄断了。我当即就火了，大声说：“不要认为在你家门口，在你们回民集头；你敢弄折我的称，我就给你拼命。你们没事找事，胡乱找茬。今天，老子不受了，死也要争这口气。”卖菜的，买菜的，过路的，旁观的，霎时间乱做一团。突然，那个魁梧的家伙被人“捅”了一下后背，随即就离开了现场。此时，卖菜的与集头上的回民形成了两个阵营，剑拔弩张、各不相让，形成对峙局面。一碗茶的功夫，那个魁梧的家伙拿着一杆新称穿过人群走了过来，忙不迭地说：“对不起了哥，对不起了哥。我被那个经常贪小便宜的‘老表’忽悠了；有人见到他把韭菜抽出来了些，扔到了桥下面。”

       卖菜的邻居说：“啥也别说了，称送来了就好，没有影响买卖，千万别因此伤了和气。尽管是一个回民，一个汉民；但大家都是三里五乡的，有事情说一声，大家到时还都可以帮忙。现在大家都散了吧。”

       那个魁梧的家伙说：“对不起了哥，对不起了，我太鲁莽了。以后有用的到兄弟的地方，尽管招呼。大家都叫我‘老张’，你也喊我‘老张’即可。”

      大家喊他“老张”，他其实也就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尽管他表现的非常“亲近”，但我心里对他却充满厌恶。不过，因为他的一个举动，一场回汉民族间的争斗瞬间化为无形，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菜摊上开始卖菜，热闹的集市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后来，我依然到集头卖韭菜。集头位于卫河大堤上，而大堤高而坡陡。我上推着装满韭菜的车子上大堤时，就非常吃力。身子佝偻着，头低到了车把下面；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拽着菜筐；趔趄着，一步，一步艰难上行。突然，车子一轻，速度快了些。我扭头一看，却是老张。我说：“不要你帮忙！”老张说：“你看你马上就要撑不住了，如果车子退下去，就有可能出事。先不要说那么多，先赶到集市再说吧。”我没有对他说声“谢谢”，心中却对他没有原来那么敌意了。

      卖菜的间隙，邻居问我说：“今天带这么多，你自己能上来吗？”

      我说：“上不来。关键时候，是那个弄折我称的老张帮的忙。”

      邻居说：“那个老张，孬是孬点，但说事。那天，辛亏你的称没有问题，否则，你就甭想好好地在这卖菜了。”

      又一个说：“老张不仅不孬，而且是个好人。我老黄对他还是比较感激的。”

      时光如梭，岁月不居。随后的几年，我离开家乡到外地上学，即便偶尔到集头卖菜也没有碰到过老张。在我到大学后的第一个寒假里，却无意中在我家门口遇到了老张。

      那一天，我看到前面有一大群人围着，我好奇地围了上去，却看到满地的馒头散落在地上。大家似乎都想趁乱捡拾几个馒头拿回家。九十年代，农村的粮食依然紧张，尤其是细粮。卖馒头的大声喊着：“大家不要抢，我也不容易。”我一听声音，立即就听出来了，这个人是老张。我大声喊：“老张，不要慌，兄弟在。”我忙对大家说：“各位叔叔婶婶，兄弟姐妹，大家帮他捡拾一下。我听说他卖给大家馒头或者称小麦时，从不缺斤短两。我们不要让这样的老实人吃亏，好吗？另外他帮助过被回族民族忌讳问题困扰的很多汉民。”大家听到我如此说，甚至已经走很远的人，也将馒头送过来了，放到馒头筐里。老张看着馒头，哽咽着对大家说：“大家给我面子，我很感动。如果大家不嫌馒头有灰尘，我按照成本给大家。大家看看意下如何？”我说：“馒头只是沾了点土皮，不影响食用。再说了按照成本给我们，这是很大的优惠啊！”大家听我这样一说，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了，毕竟比平时多得不少馒头。很快，馒头被抢购一空。老张说：“哥，多谢你帮忙了。这几个馒头，务必收下。再说，你这几年跑哪里去了，怎么见不到你了？”

       我说：“我考上大学了，只有假期回来帮父母去集头卖菜，其他时间很少去集头上了。今天怎么散摊子了？”

       老张说：“哥，你是好样的。我需要向你学习。嗨，今天活该倒霉，本来筐绳子就该换，又被坑洼‘墩了下’，馒头就散了一地。”

       我说：“今天正好给我个机会，能让我帮你一会。再说，你也很厉害啊！年纪轻轻就能摆平村里很多事情，尤其是‘回民汉民’之间充满矛盾的事情。”

      老张说：“不是我有这样的能力，是老爸有这样的能力。老爸年龄大了，有时候不愿动，就让我去说，去办。大家一看合情理就没有矛盾了。”

      我说：“你老爸是做什么的呢？怎么总是有好办法？”

      老张说：“我爸是老统战人员，在市县都受到过表扬呢！”

      我说：“你家伯父很厉害，我抽时间去拜访他老人家。”

      第二天，我到了老张家，拜访了他的爸爸。我问老人家：“我听说统战都是大事情，比方说团结海外华侨陈嘉庚等。”

      老张爸爸说：“统战是大事情，但必须做好小事情。每个人都把维护民族团结挂在心上，随时随地排解身边人的烦恼，就是大事情。你想想，各民族，各个家庭都没有矛盾纠纷，我们是不是都很舒心？大家都很舒心是不是就没有其他事情？大家是不是就可以腾出手来集中干大事情？所以，我们正确处理好回汉之间的事情，就是搞好民族团结；就是为国做贡献；就是大事情。”比如在抗洪抢险之后，我就给回族各位乡邻说：“像河水决堤这个大事情，仅仅依靠回民能完成吗？他们说完成不了。此时我就告诉他们：‘回族离不开汉族，汉族也需要回族。大家将来不要一有事情，就说这是汉族的，这是回族的。’大家一定要确立‘中华民族一家亲的意识’。”

      我深以为然，对老人家身鞠一躬，表达我对他当年救危济困的感激，也表达他对维护本乡回汉民族团结的深深敬意。回家的路上，我反复思索：“汉族离不开少数民族，少数民族也离不开汉族，各少数民族之间互相离不开。”我似乎明白了，民族团结绝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各民族相互之间一个个彼此包容，相互成就的生动实例。我愿意在老张们的激励下，做民族团结人，做为祖国奉献人，做民族复兴的逐梦人。

个人介绍：黄金铎，主要业务专长：高中语文原创命题、职称论文撰写、诗词散文创作，欢迎交流合作，联系方式13722694327。河北省大名县高中高级语文教师，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河北散文会员、邯郸市作家协会会员、都市头条（石家庄）编辑；部分作品发表于《新天地》《精神文明报》等纸媒及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