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成
寒雨润残花，天风聚晚霞。
十字路口，一位头发花白、举步蹒跚的老奶奶横穿马路时，脚下一滑，跌倒在地。此时，一辆锃亮的奥迪轿车急驰而来。突然，前方的红灯亮了，它像一条游鱼被关在闸门之外，缓缓行进了几米远，刚好停在老奶奶的身边。老奶奶像一个被严刑拷打的人刚刚苏醒，一只手本能地搭在轿车上，挣扎着站起来。刚刚站稳，一个大背头梳得溜光水滑的年轻人打开车门走下来，像公鸡刚出窝似的抖抖身子。少顷，他转脸一看，发觉事情确实像自己担心的那样，车身上留下了老奶奶的泥手印。
愣怔良久，大背头转过身来，虎视眈眈地看着老奶奶。他的眼珠上仿佛长满了锋利的铁钉，能让每一个从上面经过的人都血肉模糊。老奶奶见了他的眼神，觉着自己的身子骨在缩小，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真讨厌！”大背头怒不可遏地逼上前来，一下子将老奶奶推倒在地，又顺势踹了一脚。他的声音，透着在卡拉ok厅里吼了一夜的嘶哑和干涩。如果见到那场面，你就会感到，但丁在《神曲》里所想象的凶恶堪称温柔。
大背头的壮举，引来众多围观者。
老奶奶在泥水地上痛苦地挣扎，呻吟。她那哀求的目光，在椭圆形的人墙上缓缓移动。围观人群中的知情者告诉身旁的人说，大背头是腰缠万贯、做核酸生意的老板。
没错，在一场席卷全球的风暴中，大背头走火入魔的发财宪章，于黑暗母胎中发育出了第一声心跳。此后，这里的疫情防控，便成了龙王卖伞，永无晴天。
大背头既无陆贾之功，亦无郦生之能，可方圆百里，就他一个人把核酸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赚得盆满钵满，富埒王侯，岂非咄咄怪事？
有这种想法的人，误以为大背头有什么过人的赚钱诀窍；殊不知，当草原上的角马成堆腐烂生蛆的时候，扑上去大快朵颐的只能是鬣狗和秃鹫—— 腐烂变质的东西只能孕育出食腐禽兽，而凤凰则唯恐避之不及，早已远走高飞。
倏忽间，一个五大三粗的红脸汉子，顺手从路旁操起一根类似梁山上霹雳火秦明手中带刺的狼牙棒，一路大声吼喊着杀奔而来。
人群闪开一条缝，红脸汉子大步上前，噙着泪水轻轻扶起老奶奶，并掏出手帕为她擦去脸上的泥水。
红脸汉子转脸看看车身上的泥手印，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原来，他以自己对世事的深明洞察，已经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老子今天偏要教训教训你—— 为非作歹、为富不仁的混帐东西！”红脸汉子霍地站起身来，一反手，“叭！”一巴掌掴下去！
大背头的左颊上顿时暴起一个血红的手印。殷红的血从他的上唇溢出，慢慢渗到崎岖不平的牙齿上，血淋淋像侦探小说里谋杀案的线索。
这一巴掌犹如老中医针灸用的三棱针，硬生生地泄掉了大背头的戾气。
哎呀大背头，平日里你好勇斗狠，但有半点不忿，除了不打自己，连路过的蚂蚁都要邦邦给上两拳。今儿个，咋就这么服软了？
当是时也，人墙外走来一个瘦高个子，急急火火地对红脸汉子说：“张书记，你让我找得好苦！—— 援助贫困山区捐款大会就要开始了，我们快点儿走吧！”
红脸汉子点点头，转身到人墙外叫了一辆三轮车，问清了老奶奶的家庭住址，如数付了钱，让车夫送老奶奶回家。
事后有人得知，红脸汉子确实是大背头的“老子”。
作者简介：
徐明成，江苏省淮安市淮安区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淮阴师范学院文学院退休教师（副高职称）。在《萌芽》《小说界》《小说林》《长江文艺》等省级以上刊物发表小说作品多篇。已出版中篇小说集《艳驲高照》，长篇小说《凤凰涅槃》获第二届袁鹰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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