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林颖辉
奥黛莉·赫本说:“当我戴上丝巾时,我从没有那样明确地感受到我是一个女人,美丽的女人。”她确实是倾国倾城绝世佳人,所以理直气壮拥有数百丝巾。平凡如你我,是否也能轻叹:“其实,我也是非常喜欢丝巾的……”眼波余处,瞟一下隔座,只怕人家不以为然,便收了声。可是,才貌平庸的女子,难道便不该热烈地迷恋丝巾饰品吗?喜欢钻石太奢侈,上班下厨未免招摇碍事,喜欢鞋子也行,却占家居地方,恋上丝巾饰品又何妨?
暗夜,独自在家,没人责你晚睡,自由自在的时光,扔开看了一半的书,湿着滴水长发,轻盈着刚泡完澡的软滑身子,披上吊带丝裙,光脚走过柚木地板,一直走到衣橱前——说是全家衣橱,莫非女人专用——轻轻推开木门,1、2、3……28条,粉紫嫣红宝石蓝,不多不少,心满意足。
大学时,仍是不开窍的男孩子性格,一撞见丝巾钻饰蕾丝边,头就叭叭地发疼,有多远躲多远,断然不肯披上身的。偶尔,妈携我出席场合,对女儿一身T恤布裙球鞋故作清高的妆扮,她是一脸教育无方的惭愧。那时的我,以为素面朝天是清纯,晒黑是健康,青春是无敌,压根没想到生生丢了妈的脸。直至大三,她带一班妇女去学校参观,我逃课去见。远远望去,碧碧校园,青青槐树下,依着的是谁?饱满黑亮的髻,银灰修身裙,一角蔷薇粉莹润如璧娇艳,于满丛锦衣华服艳脂俗粉中,出水芙蓉般跳出,我刹那间惊呆:这是我那上班掌控厂子、下班贤妻良母的妈妈吗?是轻易不言败的刚强女人啊,年华、辛劳、情感不是没在鬓角眼梢铭留痕迹,但那一方丝巾,化刚为柔,如温存的手拂过水面,波澜一时淡定,光阴如斯安然,沧桑涤尽,柔媚隐现,有的是优雅、从容,蒙娜丽莎般耐人寻味的美。纵然岁月甘苦,寸寸飞刀,却有谁敢说那刻下的不是经典的美,内敛的美。
那一刹,我顿悟:女人,惟有自我的学养、坚强、自爱,惟有不断打磨提升,才能成璀璨的钻,成盈润的珠,在生命银河里,发自己的光,管它岁月流转,人世变迁,自屹然不动。织女星不能只在七夕才亮,虽然交会那一刻,你我互相愉悦彼此增彩,但之前之后孤独的日子,怎甘黯淡无光?从肋骨变成夏娃那天起,女人就该明白,若只有亚当,便不能成就这美丽世界。夏娃已是独立美好的一个人,不再是那根局促尴尬的骨头。没有你,我或许寂寞,但没有我,你又怎有性的美好,与情感的火花?即便空谷幽兰无人问,绝世清香我自赏不也挺好?
好友爱问:为什么妈妈是你的偶像?我笑而不答。有些事情,女人终该自己去明白。阅历、磨难,谁也不能替你承担,历练才能成长。
闺蜜说得好:“我们总希望找到依靠的肩膀,好当个柔弱小女人。可是,快乐往往是一个人的,要自己争取。”于病困、消沉、情感失落时,一想起这句话,豁然朗朗一片心天。
茫茫人海,纷扰尘世,青春容颜,爱恨往事,轻狂岁月,如今,却卸下盔甲,唯暗夜里一声轻叹。柔美女的心里,是刚强的内核啊,于寂寞里,于磨难里,也能开出美艳的花儿,香惊万里。
春天,微雨的午后,友人携一身雨意,与凤凰山新茶,轻扣门,笑意盈。新茶,要用清晨取自礐石山的泉水,用小泥炉,加了小块的木炭,慢慢烧,沸水开时,旋即冲下,轻轻刮去茶沫,弃去头遍茶汤,再冲第二遍,“关公巡城”,“韩信点兵”……二盏清茶,一屋茶香,你夸我着一袭棉麻碎花旗袍真好看,是新做的吗?我不语,只是微微笑着,不答。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窗外春草蔓生,远处海水碧如玉,隐隐有邻居孩童弹的钢琴曲传来,叮叮咚咚,断断续续,不熟练的,调皮的,有一点不安分的……新的春天,终于来了。
你坐在这春天里,笑着讲了一个小故事。我品着茶,慢慢地听,因为被夸我穿旗袍的样子好好看,所以我一直笑得有些文雅,也不敢像往日般随意哈哈大笑了。
你说,沙漠里,驴遇见了穿越沙漠的骆驼。驴问骆驼:“你是怎么做到穿越沙漠的?”骆驼说:“一直走。”驴又问:“还有呢?”骆驼依旧回答:“一直走。”说完,骆驼抬起带血的脚,继续朝着沙漠深处走去。
你讲完,我们沉默了好久。我终于还是收起我的文雅,首先打破沉默,就直说了吧: “这一路走来,你并不是没受重伤,只是伤口迟早会自己痊愈,再难,再痛,你也依然要忍着痛,赶向属于自己的远方。对吧?”
我明白,他的意思,自己就是那只受伤后继续忍痛赶路的骆驼啊。而这只“骆驼”,今天能笑着带着新茶,冒雨主动来家找我喝茶,那么,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他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他是特别骄傲的人,又清正,又内向,所以他好不容易爱上的人,一旦离开,他那种不动于色的内心崩溃,也许只有我这个多年老友最懂。我懂,却不能多安慰,因为他不愿多言。那天,他只是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她走了。因为我的性格清冷,不够温暖,没有给她陪伴,还是我不够温柔吗?”他像无助的孩童,急切问我的眼里,有隐隐的泪光。
曾经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曾经自恃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啊!如今他深爱的她却拂袖而去,不再回头。我回答不了,也帮不了。爱情没有对错。如果她不再爱他,我帮他分析了有何用?得靠他自己啊,在夜不成寐的千万遍自责里,不断地自问自答,直至疲倦地睡去。
直至某一天,发现伤疤开始慢慢地愈合。还是想她念她,还是想起她的回头一笑百媚生,还是忆起她的肌肤柔滑似绸缎,还是忘不了她的吻,吻里有甜甜的蜂蜜吧,那般令人沉迷……但终于是能正常吃饭了,正常上班了,对着旁人说说笑笑,有姑娘买了热奶茶递给他一杯,他也默默接受了,喝一口,说真好喝,谢谢你。

看着他沉静在茶香里的样子,爱走神的我想起昨天夜读的Facebook首席运营官谢丽尔·桑德伯格的小故事。
这位被称为“全球最具影响力女性”,有着闪亮光鲜的头衔、体贴的丈夫、和睦的家庭,她也一度认为自己是上天的宠儿。然而,在她40岁那年,丈夫的意外离世,狠狠撕碎了她完美的生活。过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陷在痛苦的回忆里,一想到过往的生活细节,锥心蚀骨地痛。她一度认为,丈夫离开了,孩子们不会再拥有快乐的童年,而自己也无法恢复快乐了。
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她的好朋友,沃顿商学院知名心理学家亚当·格兰特告诉她:“谢丽尔,我们可以采取一定的方法,一步步从支离破碎的不幸与灾难中复原。”谢丽尔接受了她的劝,积极地进行心理疗愈,无私地帮助同样受困的人,慢慢地,她重新找到了生活的勇气,从灾难中逐渐走了出来。重新振作的她,自带阳光,遇到了新的恋情,将自己的经历写下来,出版了一本书,她的人生,终于重见光明。
人生就是如此啊!有爱,有恨,有惨痛的失去,也有惊喜的获得,命运的戏弄,与爱的馈赠,都是公平的,它不会辜负你我的。连邻居年轻的90后小伙子,对自己欣赏的美女姐姐,都懂得感叹一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何况已历经半辈子沧桑的我们。高尔基在《童年》中曾写过:“生活就是一团美丽的蕾丝花边,但旁边坐着的,却是一位老妇人。”人生也好,情爱也罢,常常少的是如意,得到的不一定幸福,多的却是磨难与失去。有想望,有离别,有重聚,苦乐打造成烙印,久久刻在心底,虽然痛,结了疤,却永远是你心底那一朵最美丽的梅花烙印啊!清香依稀在,但美人已远去。
我们唯有抹去眼角的泪花,悲痛不沉沦,失望不绝望,默默自愈,渐渐地,活成了自己以前只是羡慕的那种生活强者的模样。(编辑 刘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