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二二,再谈关于「胃」的问题
穿越这个下午一切就变得反常。教资,
考研,以及毕业后的生活。
一些口袋收缩。有时我选择关闭喉咙
也无法对抗什么。从寝室
来到足球场,并未获得更轻盈的念头。
我常常感到饥饿,这是中学时
长身体那段时间所不能接收到的。
晚餐后,小陶送来一袋苹果
我跟她说过好几次了,我不喜欢吃它们,
这些丑陋而乖巧的东西,
每一个都藏着歪心思,总想着
如何消灭一个人类的胃。
她也并非不相信。她似乎说过,
她喜欢那种互相吞噬的动机。
我们来到这里,只有在产生吃掉对方的
念头时才会获得某种关系
——面对其它事物时也是一样。
所以当她触碰到苹果们的
饥饿感时,就选择吃掉它们。否则就会
反过来被苹果吃掉。
我也认为这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让这种想法向左看齐,我们
就能与前面提到的事物相互敞开胃口。
动物园里有什么
冬天不可抗的聚合力,使病人们又回到
这座县城。公交车在桐林路滑动,
被照射,像铁皮发烫。它长时间的趴伏状
被裹着正装的大脑指认为隐喻或反讽
借助它的窗子看围墙里面——
红色墙壁上,电子监控和高音喇叭
撑起高中生的胡须。菜市场遛狗,
阳光好的时候,老头们把自己推入旧词汇
光线末端,长椅给他们提供
软下去的可能。鬼城、水上乐园,
早在几年前就遭受公文;要疯,
你就找个房间,躲到屏幕里但不要
叫喊,发笑,留长发。傍晚,
耳机沙哑,广场前的炸洋芋在紧急撤退
我们好容易来到这里,一池子盐水
围着一栋崇文阁。穿穿病号服,
讲话学马猴,等最后那趟公交车过去
我们都纵身跃入缴费室,只有
文化馆通透的门口,旺财在练习长跑
观影
我们还没一起去过电影院,总要
留下些地方用来想象。
你是知道的,否则会很可怕,
这使我回忆起,三年前
我站在县城大街上,像被什么殖民了一般,
乖乖地靠近右侧人行道,而对于
街道另一边的状况,不敢存有兴趣。
今天傍晚我占据大面积草坪,
你在我右边坐着,夏天的草已经变得
坚硬。我们看电影。一部
二战中爱欲纷飞的外国电影,
张开巨口要吐出观念来,
被你拒绝了。于是我们换个坐姿。
你说「谁想矫情,谁就被抹掉姓名。」
屏幕里,一首爱情诗从医院
门口踱过来,天气开始折腾人了,
男人们身上无故喷出些酒精,纷纷从
裤兜里变现出许多花束来。
数日后,大部分事件长出锯齿,
彼此对峙。你又跳到左边,
很快影片结束,我们
走出草坪,仿佛真的是从影院离开的
按流程看猴
时间:2023年1月28日
地点:四川
人物:小陶,或「替身」中散步的姐姐
事件:姐姐说我们看猴不再被禁止
姐姐。一股力从昨夜游来,它的尾部
是一阵无聊的麻婆豆腐,
其中有我们开车去南桥时半夜的
困顿。每个地方
你都认真看了,并拍了许多照片
从汶川到纯粹的雪地,途中全是小吃
已经很晚,车子停在外面,
观光车看见树在冰变。而索道能
带领群众通向什么
它不断加速,尽管如此,我们还是
在后面的栈道上两腿
发抖,看他们摔下去怎么也爬不起来
有人大喊“猴子”,于是
一种真相扑过来把我们的花生
全都抢了去,在你腿上留下些痕迹
它龇着嘴巴浑身辐射
畜生的气味,这与我们在短视频中看到的
毫无相似之处。那枯瘦的身体
就是块压缩饼干,一碰
众多类似于监控器的幼兽就奔来
于是我们跑到乐山大佛下
触碰它的脚指头
试图凭借这个动作虚构另一个
冬天的峨眉山,随后是长久的睡眠
松树
整个前半夜他坐在小板凳上。抽烟,
搓手,存在于二十条舌头之外。
屋子外面,流水声堆砌古老的形状,
氛围是够了的,唯独真正的阮籍不在场。
所有自封的仙人降落于此,
围坐。饮酒如自残。嚼鸡骨头。
他们口中滚落怪诞的梦境,或
昔日的自杀冲动。全是天赋的假证。
他准备起身离开时,其他人,
正借着酒精,朗诵备忘录里的牢骚。
也有人弹一弹舌头,从常识中
搜索名词,然后抛给最寡言的那一位。
都颠倒了。他仿佛一株
当代的松木,被安插于古典情境中。
致金斯堡
大麻,酒精,冥想。肌肉像被什么拆了去。
在幻听中看见真实的导师。
二月末我们乘坐发烫的长途汽车穿越城市腹部
这里与当初的纽约没什么两样,
车站外面的街道充斥着梅毒和祷告的手。
“就是学生妹啊。”房东这样对我说。
天刚黑时又下了点雨,吃完十三只鲜肉馄饨
从公园外经过,潮湿,空气中的铁锈味。
欣赏一会那些从雨伞下钻出来的良好市民
共享单车不要乱停呀,要创文。
我全知道了,上次我还告诉小陶我什么
都不怕。又能怎样。我有你无法胜任的苦闷
面对以母亲身份来挤压我们的人时
你总要觉得宽松些——她顶多
对你说:艾伦,别吸毒。而跑到我耳朵里的
是少抽点烟。是的吧,谁不想去
迷惑、怂恿、撕裂人的地方,亲眼看看
传说中把人搞成不人不鬼的东西究竟是啥样。
再谈点别的事。这几年,
我伟大的朋友们变得越来越严肃。从他们
脸上你根本看不出什么新鲜有趣的事儿
一起去喝酒干饭,或接到他们打来的电话
聊的总是社会人性爱情哲学,
口中一串串滚烫的名字,或常常说梦最好是梦见
古人,偶尔冒充精神病患者,
这似乎很能证明自己是个天才。对此
我想说:艾伦,老子不打坐。你肯定也明白,
讽刺是懦弱的艺术,没有什么比
一辆冲闯的装甲车来得更有效。所以我们
不说这些没用的,你就戒你的烟酒去,
做你的信徒去,跟着你的代表团访问去,
当你的龟孙去。下次我要说出什么
牛逼的话时决不扯上你,否则
别人还误以为是金斯堡把一切指给我看的呢。
「鸟兽行」索引
十和子站在桥上,下面是被污染的水
天还不算冷,氛围全靠滤镜
十和子躺在沙发上手淫,她的叫声里
挤满21世纪的年轻人。此刻她很
脏,森林里全是毒菌子可我
没什么办法,我必须给脏下跪甚至
请化妆师把脸涂黑来模仿这种脏
大学生外卖员青年写作者和
智障,都跪下去让舌头服役,他们
痴迷于高潮因为他们渴望通灵
从这件事来看,十和子是一位领袖
她在镜头前鸟兽般嚎叫,从一个异性逃到
另一个,这暂时没什么用
类似的情节被所有伦理片呈现,而
十和子的革命性在于,她将刀子
插进异性的肉。除了我——
一具不会勃起的尸体,每天早晨下入深矿
扣出物质生活;晚上将挂面投进胃中
以证明我们仍在此处,尚且需要
进食的动作。抽烟、拔牙,
在她的内部捣乱,看镜中的我们如何
萎缩。离开房间后我们来到河上
桥面无人,周围的气体严肃而干燥
我们遮盖嘴巴,楼群间
滑过众多飞行的卡片。
过桥时,脚下的黑水花蟒般弹射起来。
成人礼
两根互相抽打的木,进入皮肉
之下,最暗潮涌动的部分。
瘦的街,耷拉头。今夜热气腾腾的
浴室,走出来的是我们,而非
你我。这终年无雪的小城
竟这般冷,冻着羞涩的嘴巴
不谈论,看似深刻的事
会吃掉我们。我也不刻意描述你。
这个冬天,生根于日后的
所有物件中,说几个轻盈的句子,
你不要觉得我矫情。
听到:在双子座来临的时候。我几乎
哭了出来,似乎看见了
天空正要破碎,我们正要去
爱,去离经叛道。很可笑,
何时起,我竟变得如此
轻易就被感动?于是我们刻意避免
提及未来般诱人的任何一天
就着昨日剩下的半颗
柚子,把它们吞咽。是什么在对面,
幽幽地醉着,就像今后的我们,
并不保持警惕,反而
为一道兴奋的闪电,在困倦中僵持
乌鸦(Ⅰ)
这个冬天很锋利,轻易便将皮肤磨得生疼
肉眼捕获的乌鸦游荡于秃顶之树,或停留在
屋顶。我从未遭遇过这样的景象,晚餐后
裹上棉袄出门。黄昏,乌鸦坠下来,混合着
雪粒,密密麻麻。他仰在副驾驶,将骨骼的
漏洞暴露无遗,来自任何事物的冷
都可以迅速地侵占他。雪落入河水后就融化。
无数的黑羽毛,没有谁赋予我们目的地
直到车灯咬破发霉的空气,在空旷处停了一会儿
终于明朗起来?被雪烫伤后,我们的肢体
愈发沉重。沿着县道,返程时我没有听到乌鸦
的嚎叫。疲倦险些将我们淹没,昏沉中我
仿佛触摸到那双黑火药般的眼睛,此刻正试图
将其中一人谋杀。轮胎在雪地里空转。
我不记得是怎么回到了家,他一路沉默,像
乌鸦锁紧词语。我们清洗冰冷的身体
就快被热气融化。他忽然说,想去更狭窄的地方
在胸腔里埋下险境,来抵御陌生的问候。
当我提及那群消失的乌鸦,他便通体发黑
与周围的夜色抱在一起,但我仍能
触摸到他。我们互相嗅了嗅,几乎闻不到异味
冰箱
去年我们迎接了第一只冰箱。
它到来的那个下午,
把我们笼罩得汗水淋漓,
晚饭过后才给它安排了合适的位置。
在你看来,它比家里的任何
一个电器都要乖巧。
我不赞同。
它每天立在我们身后,
像野兽,板着个脸,把我们的夜晚,
都收纳于它沉闷的声音里。
那种沉闷带着恶意。
我的说法是有点儿冷酷了,
毕竟它为我们提供生活持续下去的可能。
但你有没有想过,
只要它站立着,就有一个
小型冬天,在我们周围虎视眈眈。
陶卂,男,本名袁宏瑶,00年生于云南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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