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谢正时,1954年生,湖南邵阳人。插队绥宁县白玉公社知青。爱好绘画,文学,二胡,旅游。湖南邵阳市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会理事。
在下乡的日子里
(31~38)
第31章:父亲的期待
1971年9月10日,秀玉一家人下乡有2年零7个月了。
在下乡的日子里,秀玉天天出工,付大伯天天放牛,他们所得的工分根本无法养活家人。
他们能支撑到今天,全靠下乡第一年的国家粮,省吃俭用的余粮补充到第二个年头。第三个年头就是真正地吃工分粮过日子。
如果没有秀玉妈妈在邵阳熬夜搞副业援助他们,他们有可能在第三个年头(1971年)的春天饿死了!
他们现在还活着,是一槛一槛地熬过来的。在饥饿中,个个是枯瘦如柴,眼框深陷发黒。
长期间的饥饿,空腹,给他们身体造成了极大伤害。大家经常有不同程度地胃疼。
秀玉的父亲的胃疼非常严重,而且一天天加重。
下乡以来,全家人睡在一间房里,秀玉和弟弟、奶奶睡一张床,她父亲一个人睡在从邵阳带来的那块竹凉板上。平时白天收起,晚上摊开。近几天那块竹凉板再也没有收起过。她父亲已卧床不起了。胃口不好,不想吃东西,今天又整整有一天没有进食了。
她父亲胃痛时,总是自己忍耐着,不发出声音。尤其是晩上,不吭一声,怕影响女儿他们休息和睡觉。
今天早上,秀玉起床时,看着父亲在对面的竹板床上用眼睛看着她。
秀玉知道爸爸有什么事要说,于是穿好草鞋走了过去说道:“爸爸!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她父亲有气无力地说:“妹子婆!下午散工了早点回来呀!”
“好的!爸爸!”秀玉看了看父亲的脸说:“爸爸!你有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你脸色不大好。爸爸!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去买!”
她父亲无力地说道:“我想吃鸡!可惜我们家喂的鸡还没有长大!”她父亲说。
“想吃鸡呀!爸爸!没事!我捡大点的鸡炒给你吃!想吃就好!”秀玉笑着说:“爸爸!今天我们在附近的地方出工,半日饭我回家吃!”
今天早工生产队的妇女同志挖田种油菜。
田间休息时,房东老婆罗阿姨走到秀玉面前用关心的口气说道:“秀妹子!你爸胃疼好点了吗?”
“罗大姐!谢谢你的关心!”秀玉一边说一边让出自已坐好的草皮土坑给罗阿姨坐,自己另外坐在罗阿姨旁边的土坑上。接着她说:“我正为爸爸胃痛病发愁呢。他已经越来越严重了,昨天到今天整整一天没有吃饭了。他就是不想吃!”
秀玉在给罗阿姨说话时,又走来几个妇女,有的坐在旁边,有的站着,有的蹲着,把秀玉围在中间。个个都用关心的眼神看着秀玉。
“那你要想点办法,要他吃点东西才行!”其中一个妇女说。
秀玉看了她一眼说道:“曾阿姨!你说得对!早上我问他想吃什么?他说想吃鸡!”
曾阿姨说:“病人想吃鸡不是好事!不过他想吃什么,应该满足他的要求。”
收工了,秀玉回家把鸡逗拢来,捉了一只最大的鸡,也只有七八两重,准备宰杀。
房东罗阿姨说:“你们家的鸡太小了,我换一只大点的公鸡给你吧!”
于是秀玉很高兴地把刚才准备宰杀母鸡和房东家换了一只1斤半重的公鸡。用生姜辣椒炒着,很香!
父亲大约吃了一半,就说吃饱了。剩下的,奶奶、弟弟和她三人一起吃了。
第二天早上,秀玉起床穿好衣服,弯腰把草鞋穿起,准备去生产队出早工。离开床头之前她用眼向父亲那边看去。她父亲早就醒了,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她。
秀玉看着父亲那消瘦的脸,她凝视着……顿时十年前的父亲影子突然在她眼前浮现了一瞬间:高大魁梧,神采奕奕。
立刻,秀玉的思维迅速收回,看着眼前躺在床上的父亲失神的眼睛,她的前额里有一股伤感冲向鼻腔、眼眶,立刻伤心的泪水在眼球周围滚动着!
“妹—子—婆!”她父亲无力地说道:“下午—早点—回来呀!”
“知道了!爸爸!”
下午,秀玉收工回来,看着父亲床头的椅子上一碗粥,父亲没有动一下。
“爸爸!你怎么不喝粥呀?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呀?”秀玉走到父亲床前说。
“哦!没有哪里不舒服,只觉得不怎么饿,没事!今天好多了!”他父亲微笑地说。
早上父亲说话还是无精打采的,下午父亲自己说好多了。秀玉一听心里自然格外高兴。她也觉得父亲好点了,说话有精神了。
她说道:“好点了,一定要吃点东西,你不想吃粥,等下我倒点米汤水给你喝!”
于是她叫弟弟把那碗粥喝了。等着饭锅的米水烧开,又从饭锅里倒了半饭碗米汤水递给父亲。
父亲用发抖的双手接住饭碗,饭碗在他手中不停地抖动。
秀玉一看便说:“爸爸!你怎么了?手为什么发抖呀?”
父亲说:“我也不知道!就是没力气端碗!”
秀玉接过父亲手上的饭碗,用调羹一口一口地喂给父亲吃。
那天晩上,她父亲精神很好,父亲要她不要走开。于是,秀玉就坐在父亲床头的椅子上,听父亲和她说话。
父亲说起了,他以前在光明肥皂厂当工会主席兼会计时的一段辉煌人生。工会工作,搞得非常出色。会计工作更加得心应手,珠算左手打支出,右手打收入,帐目清楚。
父亲还说起了,一家人住在城北路的院子里的一些开心日子。每天下午五点左右,一家人在一起围着小桌子上吃饭;夏天大家在院子通道口乘凉,一起听他讲故事……这些事她父亲平时说了好多次了。
最后,父亲用思念的口气说道:“不知你妈妈现在怎样了?”
父亲叹了一口气说:“现在我很后悔!当初不该把你和弟弟带到农村里来!”他接着又说:“妹子婆啊!你恨不恨我呀?”
“爸爸!下乡时我刚小学毕业也不懂得什么,直接来到这陌生的农村,这几年,我是吃了不少的苦,今后不知还有多少的苦难在等待着我。但我也认识了人间,它是由很多不平等的因素所构成的。我不恨你,因为我们现在的处境,是来源于人间的不平等!”
“爸爸!”秀玉继续说道:“前次大家要我嫁给本地人,我没有同意。但我心里清楚,当时我们的家已到了最艰苦的时期,又是农村青黄不接的时候,如果我同意了,我们就不会那样挨饿,爸爸你也不会把胃饿坏。你没有强迫我去嫁人,我觉得你是个好父亲!爸爸!我不恨你!只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因为我们家,还得有你!”
秀玉说完起身,看了看睡熟的奶奶和弟弟,走到窗前把窗户推开透透气,一簇微弱寒光从小窗射了进来,斜照在父亲的脸上,父亲的脸好苍白呀!
秀玉看了一下父亲,又转身抬头看着满天的星星和无边无际的银河星系……忽然在那遥远的星空里划出一道白光,一瞬间就消失了。
“爸爸!我刚才看到了一颗流星!”秀玉兴奋地说。
“真的看到流星了?那颗流星也许就是我!”父亲停顿了一下说道:“哎!我最放心不下的是奶奶和弟弟啊!”
“爸爸!你是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永远不会堕落!等政策好了,我要去读高中,上大学!我要让全家人天天有饱饭吃!”
“好吧!妹子婆!我的好女儿!我期待着!我相信你所说的这一天一定会实现!”
父亲和女儿的对话结束了,房间里静下来了,这时隐隐约约从窗外传来蟋蟀“吱吱”之声,从远而近,时高时低,再慢慢消失在入睡人的耳蜗里。
第32章:伤心的一天
第二天(1971年9月12日),天还未亮村庄的公鸡此起彼伏地在各个角落里发挥它特有的技能拼命地喊叫:“天——亮——了——!”其中那老公鸡故意把长长的拖音部分变得格外嘶哑,刺耳!
大地苏醒了,自然界各种生物又开始为生存而拼搏,弱肉强食的自然规律,随着阳光的照射,加快了他们的进化过程。
秀玉在上个星期已约好王雪花今天(星期天)去远山打柴。所以天刚蒙蒙亮秀玉就穿好了衣服,下床穿好草鞋。虽然房子里光线十分暗淡,她还是习惯性地往父亲那边望去。
父亲正侧身睡在竹凉板上,面对墙壁一动不动地睡得正香,秀玉怕惊醒他,于是轻轻地走出卧室,到堂屋(也就是厨房)把柴刀系在腰间上。
她用力把双开大门往内拉开,双脚刚跨出门槛,就看到一只乌鸦站在门前乱砖矮墙上,对着她“哇哇”直叫,叫得她心里害怕、发慌。
她立即站住没动,发呆了一下。
片刻,她大叫一声“不好!”连忙转身跑进房里,一个箭步走到父亲床前叫一声“爸爸!”,父亲一动不动,没有反应。她又连叫了几声,一声比一声高,可父亲依然没有动一下。
付奶奶从床上爬起来连鞋子都没有穿,光着小脚,慌忙走过去。用手去摸被子里面的温度,嘴里不停地喊:“约翰!约翰!我的崽呀!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约翰!你醒醒!”她一边喊一边用手摇动他的肩膀。
他来不及和亲人告别,已匆匆西去!
秀玉看着侧卧在竹板凉床上的父亲,他的心就像被刀子桶了那么痛,她无法接受父亲已死去的现实,她头晕脚发抖,心酸眼泪像泉水一样从眼角里往外冒。她不相信父亲真的死了,时时为父亲把脉,可脉搏再也没有跳动一下。
秀玉一边流泪一边用火柴点亮了煤油灯,她上前把父亲的身子扶正,看见他父亲睁着眼睛,口里流着白泡。才知道父亲真的死了。
她看着父亲眼睛,她的眼泪像缺了堤的黄河水不停地往外涌。她用手抹了几下父亲睁开的眼睛,但父亲眼睛总是抹不闭。
他弟弟义培从床上爬起跑过来,一边用手推着爸爸一边喊:“爸爸!快起床呀!”
奶奶说:“你爸爸走了!”
义培看了一下奶奶又用手指着父亲说:“爸爸没有走!爸爸在这里!”
秀玉说:“爸爸死了!”
“姐姐!你说谎!你乱说!爸爸明明还睁着眼睛的,爸爸没有死!”义培边说也哭起来了。
秀玉用梗塞的声音说道:义培呀!爸爸睁着眼睛是不想死呀!”
这时奶奶在一旁悲痛至极,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奶奶的哭声惊动了周边的邻舍,房东告诉秀玉要她去生产队所有的家里磕头。
秀玉首先到大队支书黄书记家,她看到黄书记连忙下跪磕头,一面哭一面说:“黄书记!我爸爸死了!怎么办呀!”
黄书记惊了一下,他上前把秀玉扶起来,说道:“秀妹子!人死不能复生!不要太伤心了!你放心!我会尽力帮助你把后事办了的!”
然后她又在生产队里挨家挨户磕头,由于大早,户户有人在家,而且大家都表示愿意尽力帮忙。
这里有一件相关事,必须要从三天前说起。
万福桥地段—道口(大田大队第9、10、11生产队总称),有一户出身不好的农民叫黄先德,今年五十多岁,二十多年前(解放前)他为自已和她老婆各打了一口很厚实的棺材,内夹为细叶楠木,内为红色生漆,外为黑色生漆。他十分喜欢。
他和老婆的棺木都放置在耳房里,里面堆放一些树枝柴火。
二十多年了,平安无事。三天前几个小孩在耳房(门已坏,长年打开的)里玩火,把里面的树枝柴火点燃了。外面风大,风助火威,一下子燃起好大的火。
大人们发现着火了,把火打熄,幸好堂屋四周是青砖,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眼下,黄先德棺木的一个角烧焦了一些,他老婆的棺木完好无损。
他用手指甲抠了一下。虽然只是表皮一点点黑色炭痕,但他心里不舒服。迷信说:棺木被火烧过,以后对后人不利。为这事他两个晚上都睡不着觉。
第二天晚上又想了一夜,才想好主意:把烧坏的棺材剧部漆一下卖掉,重新做一口棺材。
于是第三天,也就今天清早他写了一个砍树报告找黄书记批条子来了。
黄书记在为找不到棺木而发愁,听黄先德一说,觉得也太巧了。
黄书记说:“批条子可以!但是,你要把你家的那个烧坏的棺材卖给我们队里刚死了没有棺材的人!”
黄先德满口答应连说:“可以!可以!”
黄书记说:“做价50元吧!”
黄先德开始不同意,说他们家的棺材只烧破点皮,内棺里面是楠木的,说做价太便宜了。
黄书记不但没有给他加价,反而严肃地批评了他,他就同意了。
生产队长看到黄书记带头帮着办丧事,他今天没有吹响出工的哨子,生队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今天不要出工,帮忙办丧事!
队里帮她家付了50元的棺材费;在仓库取了一百斤稻谷碾成米;又买了两只大白鹅。
大家无私地从家里拿来了很多蔬菜,还有的拿来鸡蛋。
每个人都找事做,有的劈柴烧水,宰鹅拔毛……开始做饭、炒菜。人多而不乱、井井有条。这些事都放在房东厨房里做,他家锅子大。
有上山挖“井”的,还有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劳动力,自告奋勇地去道口抬棺材。
棺材抬回来了打开了一看,里面是红漆,好香啊!秀玉又把它擦得干干净净的。
然后她就去帮父亲换衣服,发现父亲在生没吃什么却拉了好多屎。她又打了一盆水,帮他抹干净,找衣服换,但找不到一件好点的衣服,更谈不上什么寿衣,只要干净的衣服换上就行。
找不到鞋子,只好把他平时天天穿着的,穿了几十年前捡的日本人穿过的大头靴子给他穿上。
秀玉想把父亲抱到棺材里面去,虽然父亲枯瘦如柴,但人死了就是那么的重,抱到这头那头流,抱到那头这头流。她一边哭一边用力抱,最后还是队长帮她把父亲的脚抬起,才把父亲抱到棺材里。
她帮父亲把衣服扯整齐,但是他眼睛还是睁着的。
大家都说:“你要让他闭眼呀!”
所有的人都哭了,哭得很伤心,一片哭声。
这时候,大队书记说道:“一个四类分子死了有什么好哭的!”
秀玉抬头用眼看他时,他也是滿脸的泪水。
其实大家都不是哭死去的人,而是哭他留下来的活着的人,以后怎么办?
秀玉看着父亲睁着的眼睛也没办法使他眼睛闭上,她就从身上拿出自己平时最喜欢的那块绣花白手绢盖在父亲的脸上。这时她的哭声切然而止,她默默地看着父亲被手帕盖着脸,她轻轻地说道:“爸爸!你放心的去吧!我会把奶奶和弟弟照顾好的。永别了!我的父亲!”
说完她弯腰低头用左手摸了一下父亲宽大的前额,她的眼泪在眼球周围聚集了好久,眼泪再一次冲破堤岸滚滚流了下来,不停地滴在那块绣花白手绢上。
这时有几个胆子大一点的妇女上前把秀玉扶开。
于是大家就七手八脚地把棺材盖好,钉上。半日饭后(只有二十来人站着或蹲着吃饭,没有餐桌。大部分人都回自家吃饭)就起殡上山。去山上的路没有好远,但是送葬的队伍走了很久很久。大家都怀着沉重的心情,慢慢的移到山头的。
在这送葬的队伍中,有知青孙恩林,有下放军人扬司令和他的夫人毛阿姨,有她的朋友王雪花,有生产队里一起干活的贫下中农社员。
还有几个在批斗会上,不忘阶级仇的积极分子和基干民兵,他们和大家一样都是迈着沉重的步伐送葬,他们的理由很充足:要把阶级敌人斗垮斗臭!彻底埋葬!
第33章:回家
父亲的棺木下井了,没有什么“吹吹打打”过场,大家沉重地把黄士一铲一铲地填下去,一儿会就堆起一个大土堆。由于棺木大,堆出来的坟堆显得格外高大。
父亲一生受苦受难受折磨,最终占了个大便宜,得到一副上等的楠木棺材。
送葬的人们纷纷从坟场下来,慢慢消失在村庄之中。
山岗、田野、村落还是静静地躺在大地上,那坟场坡上挖出来的新土,将会重新长出一片绿色植被和大地吻合。
村庄今天沸腾了几个小时,现在又恢复了平静。
而对秀玉来说,她的心情是不会平静的。昨晚,父亲还精神唤发地回忆过去。还说,等待她的承诺——让家人天天吃上饱饭。
人啊!一辈子和父亲相处的时间太少了。
何堪父女亲缘短,
未解流年客路长。
父亲走了!这个家的“父亲时代”已结束!
下午,秀玉和奶奶、弟弟从山上下来一起回到家中。秀玉一个人把家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天一下子就到了黄昏时候。
秀玉带着十分疲惫的身子爬上床,想休息一下,可一会儿就睡着了。
天黑的时候,秀玉被奶奶和弟弟哭声吵醒。
奶奶长叹短叹地反复说着一句语:“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呀?”
是啊!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呀?这是秀玉面临着最大的问题。
父亲这座山倒了,意会着这个家将会消失!这是生物现象。
秀玉下了床,看了看窗外,天空和昨晚一样,星空万里。
星光,照进房间,使房间里的物体产生了轮廓。
她看了看竖着在墙角落里的那块竹凉板,好想大哭一场。
她控制了自己的情绪,用火柴把煤油灯点起。
秀玉拿着灯走到堂屋(厨房),因今天的卧室里格外阴森,奶奶和弟弟有些害怕,也跟了出来。
秀玉把刚才房东送过来饭菜(白天丧事剩下的)生火热好一些。
他们三人边吃边商量以后的打算,现在奶奶和弟弟都听她的,要她作出安排。
秀玉沉默了片刻说道:“义培!首先要妈妈来这里把你带到邵阳去。”
义培想都没想就说:“好的!听姐姐的!”
秀玉继续说:“过一段时间看情况,我再和奶奶一起回邵阳。以后我们全部去邵阳谋生。就算在邵阳讨米都比这里强!如果在这里,就是我累死,也养不活你们。”
秀玉果断地做出了这个决定!于是第二天她到邮局发了电报给妈妈,告诉妈妈,父亲去世了。希望妈妈早点来,把弟弟带回邵阳。
国庆节到了,李阿姨(她妈妈)终于来了,看见他们这里的坏境,伤心的哭了好久好久。
李阿姨很纠结,说道:“现在义培回邵阳就不能读书了,前次已经隔了一个学期没有读书。怕以后跟不上课。”
秀玉说:“妈妈!还是把弟弟带回去吧!不读书总比饿死强!”
李阿姨想了想说道:“那也是!明天义培跟我一起回去吧!”
第二天,李阿姨要赶回去上班,清早就带着义培乘客车回邵阳了。
秀玉现在不能带奶奶回去。
一下子回去三个人,给妈妈带来很大的生活压力。
目前生产队,每个月还有50斤谷子给她家。还可以和奶奶相依为命再敖一段日子。白天每天出工,晚上陪着奶奶。
一直到72年元旦节,到了生产队年终结算的时候了。
秀玉问了生产队会计,她家里的收入情况。会计说,今年他们家,除了还债也就所剩无几了。
本来计划,她和奶奶一起回邵阳。现在她改为让奶奶一个人先回邵阳。根据家里的米桶情况,自己还可以在生产队里坚持一个月。
秀玉从生产队里借了五块钱,扶着奶奶到武阳车站,买了车票,剩下的钱交给奶奶。她跟客车司机打了声招呼,奶奶上了车。
多亏了奶奶一直晕车到邵阳汽车站,司机要她下车,可她眼睛视力不好,又是小脚,走路很困难。
好在哪时候的人思想好,有个小姑娘扶着付奶奶送到家。
那个时候的人,真的太好了!后来秀玉想感谢那个小姑娘,可惜一直没有找着,她感到遗憾。
付奶奶回邵阳一个多月后,也就是2月8日过小年,那天清早,秀玉把米桶的米全部倒出来,还有四两米左右,她煮好全吃了。
她的棉衣上罩着一件浅黄色旧军衣,背着一个黄色挎包,挎包里就只放了一支旧牙刷和一块脸布,离开了生产队。
她来到武阳车站,想找便宜货车回邵阳。
今天她手气很不好,等来了几辆货车,副驾驶室都坐满了人。她和司机说好话,想坐车厢上面,但司机不同意,说人货不能混装。
没办法,不能回生产队了,米捅没米了。她只有爬车回邵阳。
她走到离武阳饭店门口十来米的地方,注意着从县城开过来的货车。
终于等来一辆解放牌货车,车子在饭店门口对面停下来。司机带着两个女人,下了车,横过马路到饭店里去了。
秀玉走过去,用双手吊上车,观察了一秒钟:车厢里装了一车树筒子,车厢后面有两尺来宽的空隙,人可坐在里面,车厢后窗被树简子遮住了,司机看不到车厢里。
她大喜,手一松,跳下来,装着没事的样子走到车子前面的两栋房子之间的巷子口等待着,集中精力用眼睛观察车子动静。
大约十分钟后,司机三人从饭店出来,司机到车后看了看车厢,然后掏出钥匙去开车门。
司机上了车,车子发动一下就慢慢地往前移动。
秀玉赶忙从巷子口走出来,她立刻跑到汽车后面,双手吊在车厢后板上,左脚踏在车厢挂勾上,右脚一跨轻松地爬上了车。
车厢后面空隙还算宽敞,坐下来还蛮舒适的。
由于货物重,车速很慢。一路上她,观看着路边的风景。
路经万福桥、李熙桥、红岩、盐井、挢头、花园车子“嗡嗡”地跑了很久才到达洞口,太阳偏西了。
过了洞口桥,往右走了一会,车子明显减了速。秀玉知道汽车马上就要停了,她连忙从车上跳下来。
果然车子在洞口旅馆前面的一个空坪里停下来了。
司机三人从车上下来,一同走进旅馆。他们要在旅馆里吃中饭。
今天早上,秀玉在家吃了干饭,肚子不很饿。她在路边上等待其他的过路汽车。
等了好久都没有一辆合适的况车可以爬的。幸好刚才她坐的那辆车开动了,她又爬了上去。
洞口至邵阳路面平整,弯少,车子速度快很多了。车子到了隆回时,天黑下来了,冬天白天时间很短的。
车子一个急刹车,在隆回纠察队门前停下来了。车子刚停下,秀玉马上就跳下来。
她本想再等待这辆车开动,可是等了好久,它一直没有动。
时间不早了,估计这辆车不会开了。她连忙在隆回街上买了一个馒头吃了。
她站在街道边,注意着开往邵阳方向的车。天黑了,街上行人少了,加之隆回地段道路平坦,无坡,开来的车速很快。她试了几次,根本追不上车,只有步行回邵阳了。
隆回至邵阳有120华里路程,现在是晚上8点左右。
秀玉出发前,在隆回街上一家农用机械维修店前捡到半根钢锯皮。
她请店里的一个小伙子帮忙用砂轮打磨了一下。那小伙子很好,听她说是用来削铅笔用的,还用黑色的绝缘胶布扎好一端。
真像一把小刀,实际上她是用来走夜路防身壮胆的。
秀玉谢过小伙子,准备向邵阳方向出发。
她边走边把自己的两支长辫子盘旋在头上,作男生打扮,背着黄挎包精神抖擞地往前走。
走出了隆回街道,公路两旁就是田野了。今天没有月亮,满天的星星,颗颗明亮,像无影灯一样,是个走路的好天气。
刚离开街道,路上也有行人赶路,多是男人。她不和他们结伴而行,总是保存一定的距离。让人无法认识她这个假小子。
路离开隆回越来越远,赶路的行人也就越来越少,最后公路上只剩下她一人在走了。
开始还有汽车在身边施过,夜深了,车子也没有了。
公路两边一块一块的稻田和田槛上一堆堆的稻草,它们单调地从他身边慢慢地移动,接下来还是稻田、稻草。这时,她想睡觉了!冬天的夜晚寒意潇潇!她好想钻进田野上的稻草堆里睡一觉。
她没有停下,继续往邵阳方向前进。她走着走着眼前的一切变得朦朦胧胧,她慢慢闭上眼,她入睡了,但她的脚还在走路。
也许是半睡眠状态,只要有不规则的响声,她就睁开眼睛看一下,然后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她边走边睡,不知睡了多久,她醒来了。她觉得很有精神了。
她走的方向是正东方,她看着启明星、太阳从东方升起的全过程。
当阳光照亮了整个大地时候,她已经走过了邵阳资江大桥。
第34章:四向办
秀玉回来后,李阿姨犯愁了,一家四口人有三个吃黑粮,李阿姨到处借钱借粮。
1972年大年三十。全家人开开心地在一起吃了年夜饭,那是最幸福的!
年过完了,他们家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武阳是回不去了。邵阳日子也过得十分艰难。
秀玉想到外面去找点事做,到处寻找。当时邵阳的闲散人员多,活儿很难找。
正月初八,她去找工作时,路过四向办(当时专门管理城镇下乡人员的政府部门),四向办门口有很多人,都围在那里叽叽喳喳地说话,个个都唉声叹气。老弱病残者就坐着的,也有蹲着的,还有的半躺在墙壁下的。
人太多了,办公室内挤满了人,外面人头攒动,气势磅礴。
秀玉一打听:他们有下乡知青;有全家被遣送下放人员;有在搞病退的;有当地农村不接收的,而回邵阳也上不了户口的;还有的人根本没有去农村,而是居民会干部强行把戸囗送下农村的。
他们都为同一个目标走到一起来了!当然这个目标也是秀玉家人最希望的。
晚上秀玉和家里人商量,明天她要带奶奶和弟弟去四向办闹事去。
李阿姨说:“妹子婆,这是个好办法!只要能把你们的户口迁回来,我们大家再做些副业,我们的日子就能过下去了。”
第二天早上,秀玉带着奶奶和弟弟到了四向办。四向办里面的人太多了,根本进不去。
秀玉在人群的外围,找了个地方,他们三人坐下来,和大家一样,等待着。他们的到来,对整个人群没有什么影响。也没有人去理采他们。
于是,秀玉要奶奶放声哭崽。她奶奶真的哭得那个伤心的样,一面哭一面还说:“我儿子呀!你死了!不管我们了!剩下的老老小小,我们家的日子怎么过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他弟弟站在奶奶后面放肆地哭爸爸!
这样确实起了作用,一老一少的哭泣打动所有在现场的人员。
大家纷纷地围了上来,有人问付奶奶说:“你儿子是怎么死的?”
付奶奶说:“我儿子是个跛子,又是高度近视眼,年龄又大,出不了工,在乡下饿死了!剩下的人!”她停顿一下指了指身边的小孙子继续说道:“你们看看我们还能活吗?”说完又大哭起来。
付奶奶的哭声惊动了四向办的干部,他们走出办公室来到付奶奶面前问了情况,并答复秀玉,要她去找绥宁县当地政府解决。
秀玉得到答复就回家了。
李阿姨听说秀玉说四向办有答复,心里很高兴,认为这事有点希望,她说:“妹子婆!那你赶快买票去武阳吧!”
秀玉想了想说:“不对!妈妈!你想想他们要我们去找绥宁县当地政府解决。如果当地政府能解决,那早就解决了,父亲也不会死在那里了!显然他们是推脱责任的。”
李阿姨说:“怕是的!有可能是在推脱!”
不管他!第二天秀玉又把奶奶和弟弟送到四向办门口的人堆里,她自己就走开,找工作去了。
付奶奶什么也不说就是哭儿子!义培哭爸爸!哭久了,休息一会儿继续哭。
到下午时,秀玉把奶奶和弟弟接回来。
以后天天如此,打起持久战来!
如果下班时间到了,还不见秀玉来接人,四向办干部就把付奶奶送回家。
四向办门口一老一小,小脚老人和开档裤儿童下乡的事,成了重磅新闻。
都说你们把人家送到乡下去就不管了,他们家又不是绥宁县的当地人。凭什么要绥宁县管。等等大家议论开了。
大家都指责那些当官的,不管老百姓死活,太无人性了。
四向办的干部也觉得他们做的太过分了。
正月十九号,一个干部找到了秀玉问她说:“你们是哪个居民会遣送的?把这样的人赶到乡下去,不是逼着他们家的人送死吗!”
这是第一个说真话的干部。后来知道他姓洪
秀玉赶紧回答说:“我是考棚街居民会的,是熊素贞把我们家遣送下去的。”
旁边的人听到后,都说她心也太黑了。
四向办洪干部说:“那明天我就去你们的居民会找熊主任。如果居民会情况所实,我们再通知你去乡里打证明,证明你父亲死了,无法生活。要大队、公社和绥宁县知青办的证明,我们会帮你们第一批解决!”他看了看付奶奶和义培继续说道:“现在把你的奶奶和弟弟带回去。以后不要再来了!你要再来闹的话,我们就不管了!好的!现在你回去,回家等通知吧!”
星期一,秀玉还是到四向办那里等通知。等了几天没有消息。她几次有意出现在干部面前,但他们都装着没有看到她。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洪干部看到她了,不闻不问。
又一个星期一来,还是一样没有任何消息。
下午,秀玉挤进办公室。问那个管事洪干部:“同志!请问!我家的事调查好了没有?”
洪干部说:“对不起!”他指着办公桌上两叠很厚的报告纸说:“事太多了!没有时间!”
“那明天要不要我把奶奶和弟弟带来呀?”秀玉说。
“不要!今天我们下班就去你们居民会了解情况!”他想了一下说道:“你星期六来吧!”
等呀!终于到了星期六,清早,四向办还没开门,秀玉就在门口等候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那个为她办事的洪干部最先来。他看了看秀玉一面开门一面说:“你的家的事我们基本上调查好了!”
他走进了办公室,秀玉跟了进来,一双眼睛微笑地看着那个洪干部。
洪干部继续说:“现在你回去!准备去绥宁县把大队、公社和知青办证明材料的意见签好。送来四向办就可以了!”
秀玉连忙说:“好的!谢谢你!我明天就去绥宁开证明!谢谢!万分感谢!”秀玉说完就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秀玉回家告诉他妈妈听,她妈妈还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
秀玉说:“妈妈!是真的!千真万确!是真的!”
她妈妈开心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激动地说:“妹子婆!快写报告!不!不!你不要写!我请别人写吧!”说完就找人写报告去了,找到了一个文化水平很高的人,连夜帮她把报告写出来。
也许秀玉一家的遭遇超出了人间不平等的极限,上帝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悲哀,为她打开了方便之门。
第二天秀玉一下子找到了去绥宁县的货车,当天下午就到了武阳大田。
她直接到大队书记家。把情况和他说明了,他非常高兴,马上就把生产队,大队意见签好:望有关部门尽快解决。又到公社签字盖了章。
这一天是星期天,秀玉拿着生产队、大队、公社签好的证明材料。当天下午天快要黑时,她又跑到武阳车站那里找到车,去绥宁县城(武阳至绥宁县城45公里),到县城很晚了。
她在旅馆办好入住手续后,又到绥宁县街上找到知青办的地址才回旅馆。
星期一清早八点整,秀玉就跑到绥宁县知青办。
秀玉一看办公室是开着的,她就直接走了进去。
绥宁县知青办清闲多了,办公室里,一个中年妇女坐在靠里面的椅上看报纸。
一个中年男子正在用开水壶倒开水泡茶。
秀玉连忙上前分别打了招呼。
“大姐!早上好!”
“大哥!早上好!”
中年妇女点头微笑了一下,又继续看报纸。
中年男子抬头看了一下,再把头低下来,把杯子倒满开水,茶叶在杯子里翻滚着,他盖好盖子,坐下来,抬头重新打量一下对方,说道:“哦!你好!我姓吴,有什么事?”
秀玉面带笑容地说道:“你好!你好!吴干部!请你帮我签个字盖个章。”边说边把那份报告递了过去。
他接过报告单顺便看了一下说:“我们主任没在家,开会去了!”说完就把报告单递了过来。
秀玉没有接,还是微笑地说:“吴干部!我已在小队、大队、公社都签字盖了章,你只要照公社的样子签个字就可以了。”秀玉说。
吴干部伸着手里的报告单继续递过来说道:“那不行!必须等主任回来,我做不了主!”
那个中年妇女继续看报,这事好像跟她无关。
秀玉看他的口气是不会帮她签字盖章,她只好接过报告单。
“请问!吴干部!主任好久回来?”秀玉说。
吴干部心不在焉地说“下乡去了,不一定!”
秀玉走了出来,他准备在街上转一圈,认识一下她下乡的绥宁县城。
当她路过一家蛋糕店门前时她停了下来。她想起来了:今天是她17岁的生日。
蛋糕店里的蛋糕香味一阵阵飘进她的鼻腔,触动她的敏感神经纤维。
她思念父亲了,记得四年前,她的13岁生日那天,父亲买了一个小生日蛋糕回来。吃了晚饭后,父亲把生日蛋糕放在餐桌上,父亲点燃了一根小蜡烛。全家人唱起了《祝你出日快乐》歌曲,她闭上眼睛许了一个愿,然后她一口气吹燃了蜡烛……。
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刻啊!
今天,没有父亲了!父亲像撒入星空的流星一样一去不复返了……。
“小姑娘!你买蛋糕吗?”店老板打断了秀玉的思维。她定了定神,微笑地说:“谢谢!我暂时不买!”
秀玉在街上走了一下,就回到旅馆。
第二天秀玉又去知青办,他们还是说主任没回来。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他们天天说主任没回来。
还说这事不归他们管。
今天是第六天了,也就是星期六,明天又是休息日了。
这几天,来这里办事签证盖章搞病退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人能把事情办好的。知青办的人总是说主任不在家,公章不在,就是这样一次次地忽悠别人。
秀玉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现在是下班的时候到了,那个中年妇女先骑自行车走了。
吴干部要秀玉回去,他要关门下班了。
第35章:盖章
秀玉装着没事的样子坐在靠背椅上未动,没有走的意思。
“喂!小姑娘!下班了!”吴干部把嗓音升高了几度说道:“回家吧!星期一再来吧!”
“我今天不走了,我身上没有钱了,今晚就睡在这里吧!明天记得帮我带早餐来!”秀玉无表情地说道。
吴干部一听这个小姑娘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自觉的把视线多留意了一下她的外貌:
一张始终带有微微笑意而秀气的脸。她那稍微向前突出的前额下一双深沉的眼睛里渗透着多少个苦难而放射出一种阴森森的寒气。
他立即收回视线,他的脑袋神经质地颤抖一下。
他想,这个小姑娘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他得小心一点!他还是说道:“那怎么行呀!不能在办公室里过夜的!”
“那好吧!去你家吧!我和你老婆一起睡。你放心!我睡觉不打呼噜的!正好下午可在你家吃晚饭。”秀玉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把椅子挪动了一下,放在办公桌下,继续说:“吴干部!你走前!我帮你锁门。”
吴干部有些喘不过气来,现在他知道锅子是铁打的了,遇到老火麻子了。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最后他还是说道:“小姑娘!你不要为难我呀!你要我来管,我不知道怎么管。你要我签字,我怎么签。”他的额头出了一点点小汗珠。
秀玉抬头瞟了一眼,并把手上的报告单递过去,无表情地说道:”这样吧!你不知道怎么签,那你就盖个章,不签字,总可以吧!”
吴干部想了一下,接过报告单放在办公桌上展开,从上衣口袋里取下钢笔在上面写着:1972.3.18,几个阿拉伯数字,其它的什么都没写。然后打开抽屉拿出公章和印泥。
他在报告单上盖了章说道:“我没有签字!我不负任何责任呀!”说完他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把她打发走了。
秀玉到旅社找到老乡,他们是邵阳到绥宁来采购木材的,也知道她家的情况。听说她盖到章了,都为她感到高兴。
其中一个采购员,他字写得很好,自告奋勇地说:“这个字我帮你签!”
他在报告单上签着:“情况属实,望上级领导尽快解决。”的字样与公章下面的日期笔迹一模一样。真的是高手在民间!
第二天星期天,他们帮秀玉找好车子送她上车回邵阳,并祝她马到成功!
虽然是邵阳老乡,可惜的是,以后在邵阳,再也没有见到他们。
她回来的第二天就是星期一了,她把报告送到了四向办。
洪干部看了签好字的报告单说:“很好!我们也了解情况属实。”他把报告单放在挡案袋里,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放到抽屉里,说着:“就这样!你回去等通知吧!”
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等了3个月后,居委找到了秀玉说:“如果你同意留在原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转为知青。我们就马上将你奶奶和弟弟的户口解决。如果你这次和奶奶弟弟一起回来了,以后还是要继续下乡的。”
所以秀玉就同意自己不回来了。
很快她奶奶和弟弟的户口迁移搞好了。
为了拿粮食卡,秀玉马不停蹄地回到武阳在生产队里领了50斤谷子挑到公社粮食仓库卖了。
奶奶和弟弟终于安排了。剩下的就是怎么把乡下家具搬回邵阳。下乡的时候所有的家具都是政府的车装去的,要想搬家回来得靠自己想办法了。
那时候她身上没钱,只有把家具先搬到武阳公社的铁木社那里,那里有知青铁哥们姚二哥和朱哥等。
途中又遇到一位有一面之交,下乡在白玉公社的知青谢金雄大哥,他和大家一起出力帮她把家具搬到铁木社,他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就走了。
他英俊高大,眼睛炯炯有神,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想,这样的人,如有缘再聚,她会感谢他一生一世的!这是后话。
后来她就天天在武阳车站转,找到好心的司机帮她把家具慢慢的运回来。
第一次运回来的是一张床还加了一筒树的床板,甚少有150多斤重。还是司机、采购员和她3个人搬上车的。
下午3点多钟到了资江一桥头,司机和采购员又帮她把床和床板搬下来放在她的肩上,看着她走远了才开车走。
她扛着床慢慢的走着,街上的人看到一个小姑娘扛这么重的东西,都主动给她让道。其实,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到城北路家门口进院子时,必须要在巷子里绕两个弯弯才进去。床宽大,转不过弯!这下子可难了。
幸好到了下班的时间,院子里有人。大家都帮她把床抬进院了里。几个人抬,都费了好大的力气。大家都说,不可思议!这么重的床和床板秀玉她一个人是怎么从资江一桥扛回来的。起码有四华里路。
后来,她还是往返于绥宁武阳和邵阳之间。碗柜、椅凳、竹凉板等家具都是她找车子一件一件的慢慢搬回来了。
记得她印象最深的一次事情有点好笑:
她妈妈听说绥宁红辣椒又好又便宜,要她去绥宁带些红辣椒回来。
于是她到绥宁武阳街上买了20斤红辣椒准找车回邵阳,可是在武阳车站前,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她只好背着20斤辣椒走到公路上坡地段站着没动,注意从绥宁县城开过来的车。
一会儿,一辆货车开过来。她连忙招手,可司机理都不理睬,从她身边开过。
她从后面奋起追赶,追到要转弯的时候,车子慢了下来,她先把辣椒甩上车,再双手吊住车厢后板,身子一跃,爬上了车。
现在想来,当时也特冒失了,如果把辣椒甩上车,没有爬上车,那袋辣椒也就丢掉了。
汽车开到洞口时,司机才发现有人爬车,司机看到是一个小姑娘没有直接叫她下去,他说道:“小姑娘!车子只到新田铺,还要晩上很晚才到。”
秀玉说:“没关系!到哪算哪!”
司机说:“驾驶室已经坐满了人,你只有坐车厢后面了,你千要注意安全!用手抓住栏杆!”
车了开动了。
那天那辆车呀,真的是开尽了玩笑,开着开着自动熄火开不动了。她打算在车子上面睡觉了,车子又修好,走走停停直到夜晚12点了,才到新田铺。
司机和另外两个人下了车,又把秀玉从车厢里喊了下来。
司机问她说:“小姑娘!现在离邵阳还有20公里,这么晚了,你是到我家里去睡,还是走路到邵阳,如果你不怕就走路回家去。”
秀玉心想前次从隆回走路到邵阳有60公里都不怕。
她连忙说道:“谢谢你们了!不去麻烦你们了!我还是走路回去吧!”
她再次道谢了司机,扛着20斤辣椒背个挎包,一路小跑,跑不动了,就走慢点。她走了一半的路程时,就拿出以前用过跑夜路边走边睡觉的本事,打了一会儿瞌睡,只要打一下盹精神就好了。走到家快4点钟了。
她叫妈妈开门,叫了半天李阿姨不开门,还以为是鬼叫门,吓得李阿姨和付奶奶在屋里直打哆嗦。
秀玉在窗户外面说尽了好话,李阿姨就是不开门。
最后秀玉想了一个办法把手从窗口伸手进去,让她妈妈去摸。李阿姨摸到秀玉的手是热的,才知道女儿真的回来了,她连忙把门打开。
李阿姨一边煮饭一边问了秀玉回家路上经过,李阿姨听说是爬汽车回来的,她严肃地说:“妹子婆!以后再也不要去爬车冒险了!免得让我担心!
第36章:黄昏后的歌声
72年春节后,秀玉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办户口、运家具上。去年结算仅仅的50斤谷子也给奶奶和弟弟迁移户口时送了公粮。
没有口粮秀玉无法在生产队里呆下去了,只有在邵阳做些副业,打点临工维持生活。
春节后,(1973年3月)李阿姨下班回来说:“妹子婆!刚才居民会熊主任说,知识青年不能长期逗留在城里。我看,你还是去武阳看看吧。”
离开生产队一年整了。
一年的时间对成年人来说,身体和思想变化不大,但对18周岁前的未成年人来说是有很大的变化。
尤其是女性,经过青春雨露的滋润,催长了青春的活力,进入了人生中最辉煌时期。
今天,是秀玉的生日的第二天,她又来到了离别一年的生产队。
她走上了十梯台阶,推开双开大门,走进屋子。
家里的家具都运回邵阳,只剩下一床被子、锅碗瓢盆和农具了。堂屋、房间里显得够宽敞,空荡荡的,但光线十分暗淡,霉气很浓。
秀玉把门窗全部打开,自己却走出家门,向父亲的坟地走去。
坟堆上长满了杂草,没有立碑。她站在坟墓前面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便轻轻的说道:“爸爸!我来了,又相隔一年多了,你在另一个世界好吗?你离开我们后,我把奶奶和弟弟的户口都迁回邵阳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的户口在这里了,请放心我会好好保护好自己的。”
她从附近周围捡了几块大一点石头,添加在坟头上。再搬了一块大石头放在坟头边。于是她坐在上面,用双手撑着下巴默默地看着坟墓周围黄色枯竭的杂草,杂草丛中稀稀拉拉露出的绿色嫩芽随风摇动。
秀玉在坟头边坐了一会儿,天色就暗下来了。她抬头看了看天,天上聚集了好多乌云。她起身又用眼看了着坟地,就转身回家了。
秀玉在房东家借了几斤米,开始做起饭来。这样,又开始了农村生话。
她近来情绪不稳定也很少出工。
农民说这房子很阴森,现在不论白天黑夜再也没有人登过门,就连她最好的朋友王雪花也不敢来了,
白天,那个民兵营长黄明楚有时经过这里时,他也只是抬头看看那双开大门,再也不敢坐在那十梯台阶上了,生怕付师傅睁着那带黑圈的眼睛忽然从屋里走出来。
家里冷火熄灶的,这栋青砖的瓦房显得格外幽静、阴暗。
秀玉在灶塘里生火做饭,发出一点点响声。都使得房东一家人害怕,总觉得付大伯还在屋里一拐一拐地走动。
房东老板找到黄书记说:“黄书记!自从付师傅睁着眼睛走后,那个房里格外阴森,可能他魂魄没走。不知秀妹子怕不怕?这几天,她一个人几次在坟地上坐着。如果她长期住在里面,吓着了,会生出病来的!”
黄书记一想,认为这是一个问题,现在秀妹子是真正的是下乡知识青年了,也是刚满十八岁的大姑娘了,一个人住在这里是有点不安全,如果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不好向公社交待。
第二天,黄书记找到秀玉,要她马上搬家。
她说不想搬,一个人住,自在!
黄书记没办法只有扯个谎威胁她说:“秀妹子!你不搬不行!现在你住的地方生产队另有安排。经研究决定你搬到仁宗爷爷(黄仁宗〉家去住。如果后天不搬完,每天扣你两分工!”
秀玉只有服从安排,搬家到仁宗爷爷家里去往。
仁宗爷爷老俩口都八十多岁了,老党员,大队老支书。儿子在哈尔滨部队当大官,很少回来。女儿嫁在李西桥曾家湾,他有个外孙女和秀玉是同年同月生的。后来她们俩很和得来,相互称老庚,以后老庚常从曾家湾跑过来找秀玉玩,晚了,就不回去,她俩一起睡。
她就住在他们家的楼上,有床,有家具,很方便。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借房东的米,马上就要吃完了。
于是秀玉找队长要领口粮。
队长说:“你没有口粮了,领什么领!”
她没有办法,只有找到下乡在同一个生产队的男知青孙恩林借。(当时还有一个知青宋毛生,回邵阳过年未来)
孙恩林也没有,他俩商量好,只有等待着生产队开仓时,抢!
第二天清早,付香玉就到生产队仓库较远的地方观察仓库的动静。
正好,这时仓库保管员打开了仓库拿东西。
秀玉连忙喊孙恩林,两人各挑一担皮箩大摇大摆地走进仓库,每人各装满一担谷子走出仓库。
保管员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不知所措。等他清醒了,他们已经挑着谷子走出仓库了,保管员连忙上前用双手左右拉着他们的箩筐,不让他们走。
孙恩林个子高大,平时脸上从来不带笑容,很少说话。现在他显得很凶猛的样子,有拼命之势。
一下子吵闹起来,惊动了生产队长。
生产队长不好处理,怕处理不好,失掉威信。他把大队支书请来,自己不出面,溜回家了。
大队支书来了,他怕事情闹大,不想激怒这两个知青,他知道饥饿的人是不怕死的。他的脸稍微带有一点点笑意走来了。
孙恩林和秀玉见大队支书没带恶意,两人使把担子放下。他们都站在自己的箩筐旁边和支书说话。
秀玉说:“黄书记!你来的正好!我们家里没有一粒米了。找队长发谷,他说没有!难道想把我们饿死呀?”
黄书记想了一下说:“嗯!你说的也是!但是你们也要称一下,队里面好挂个数呀!”
仓库保管员说:“秤在仓库工具室里,那串钥匙没带来,吃了半日饭再来称吧!”
秀玉连忙把箩筐挑起放在肩膀上摆了两下说道:“我这担大概是50斤!”
孙恩林说他的多点就算60斤吧!
“好吧,就这样!今天你们去碾好米,明天听队长安排出工吧!”黄书记很干脆,说完就走了。
这件事终于过去了。他们都有饭吃了,第二天队长喊出工,秀玉和孙恩林乖乖的出工了。
现在秀玉一个人住在仁宗爷爷家里后,隔三差五就要到王雪花家,一起在房间学习和聊天。晚了,就在她的房间里一张床上睡觉。有时连续几天都在王雪花家过夜。
王雪花一家人对秀玉特别好。王雪花父亲常说:“秀妹子是城里人,素质高!是天上掉下来的金凤凰!”
一天晚上,她们学习后准备上床睡觉,突然王雪花说:“秀妹子!你说话、读书声音好听。你唱歌一定很好听!你唱一首歌听听!”
实际上她很想用歌声抒发自己的感情,她想了想说:”好吧!我唱《白毛女》中的歌给你听!”秀玉清了一下嗓子,就开始地唱起来:
“星星出来太阳落,
我在黄家受折磨……”
歌声在秀玉嗓子里流出,它带着无限忧伤,飘入了王雪花耳膜,迅速触动了她的悲伤情感。
“羊儿落在虎口里,
苦日子怎么过,怎么过?”
秀玉那从内心发出的声音,带着一份凄惨感把王雪花带入了极其悲痛之中。随着秀玉情感的抒发,情感频率一波波冲击她的中枢神经系统,王雪花已泪流满面。
“连根的树儿风刮断,
连心的人儿……”
歌声窜出窗外,流向了村庄、田野。
秀玉望着窗外一动不动,含着泪水幽幽地唱着歌儿,一幕幕往事在眼前飘过。
……
第二天清早,大队黄书记找到秀玉说:“秀妹子!昨晚你在王雪花家唱歌,大家都听到了。《白毛女》是革命样榜戏,不错!但你唱得太悲伤了,我们全大队除新化县移民梁姓外,都是黄姓。你歌词中:‘你在黄家受折磨!’好像我们在欺负你似的。以后不要唱这首歌,换一个革命歌曲唱吧!”
实际上这里的农民很善良,在她家最困难时期中,大家都出手帮助过她。生产队的梁会计每年年底核算时,总是偏高给她家口粮。
就是民兵营长黄明楚和那几个游手好闲之辈,经常用阶级计争为晃子,欺压她……秀玉看到他们这些无赖也无可奈何,终究那是非常时期。
改革开放后,黄明楚还是懒惰成性,造成家境十分贫寒,老婆离婚,后因自己患有绝症咬暴弹(守猎人用的炸弹)自尽,这是后话。
平时她也是一个人躲在偏僻的地方用歌声去驱散心中的忧愁!
第二天晚上在王雪花家里,秀玉借用《看天下劳苦人民都解放》的革命歌曲,来驱散内心的忧伤。秀玉平时说话时有着厚度的声带,音色较好。把它变成歌声就有了穿透力。
“娘的眼泪似水淌,点点洒在儿的心上
满腹的话儿不知从何讲,含着眼泪叫亲娘,娘啊……”
……
第二天上午,黄书记找到生产队长了解到下乡知青工分情况后,说:“黄队长!秀妹子来了四年多了,一直是5分工。还有孙恩林几个男知青一直是6分工。你今天要开个队委会讨论一下,如何调整一下他们知青的工分问题!”
黄书记又找到秀玉,说:“秀妹子!你以后不要唱悲痛的唱曲了,大家听了个个忧伤万分,情绪低落,对生产不利。你还是唱些有气势的革命歌曲吧!比如!”他边说边就用“美声法”唱起来:“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秀玉笑了一下说:“好的!”
晚上,生产队开生产会时,队长宣布从今天起知识青年每人每天加5厘分工。现在秀玉的工分是5点5分工了。
第37章:大田知青
秀玉刚下乡时,她身子还没有长起,单簿瘦小,但她还是那样活泼可爱。现在她已成熟、丰满,不管她穿什么补丁衣服总是那样楚楚动人。
生产队里,有些男人想从她身上捞点油。时儿用手在她脸上摸一下或者在她肩膀上、腰上戳一下。
有一次,晚饭后,生产队开会。秀玉和几个女社员坐在一根长板凳上。
民兵营长黄明楚晚点才到,他在秀玉左边的一根长板凳空位上坐下,离她很近。
这下他就开心了,他把身子故意往秀玉那边挤。秀玉把身子往右边挪动了一下,没有理睬他。
他觉得秀玉对他没有大的反感,于是用手摸了一下她的脸。
秀玉问他为什么要这样?
黄明楚笑着说:“你刚才脸上有一只蚊子,我帮你打开!”
秀玉不动声色,没等他说完,一巴掌打过去。
只听见“拍”的一声重重地打在他脸上,因巴掌响声太大,生产队开会的人全部把眼睛看过来,黄明楚没反应过来,说道:“秀妹子!你为什么要打我!”
秀玉认真地说:“我刚才看到你脸上有一只大苍蝇!帮你打下来!”
只要有人敢在她面前动手动脚,不管他是开玩笑还是有意的,她就做死地打,毫无情面,以防他们得寸进尺。
如果打不赢,她就威胁说今晚就去他家里把他家里猪药死。
后来,那男人家的女人们都叫秀玉为“老虎婆”,要他们的男人,离她远点。
现在的秀玉从原来的“小绵羊”变成了“老虎婆”。也是她想要得到的效果。
知青孙恩林喜乐无常。他经常在家门口用鸟枪向外面开枪,响声震耳。大家都怕他,那些地痞流氓更加怕他,都叫他为“孙疯子”!
以后,那阶级斗争积极分子再也不敢惹他们了。
……
在大田下乡了很多知识青年。
刚来时,秀玉要出工,要学习,要做家务,根本没有时间和知识青年往来。只是相互认识而已。
而知识青年也天天出工,为了好好表现,想早点招工离开农村。
当时招工对象是看家庭出身。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该招工的,都招走了,剩下的人慢慢地醒悟过来,发现走了的都是出身好的人。
有点生活能力的,年纪大一点的知青就彻底响应党的号召在农村开花结果,做了知识青年扎根派。
这个时候,有一部分知青有自知之明,不再刻意去表现了。
如果生产队要开仓发谷子了,他们就去出工,表现几天。
他们好动,喜欢串门。
现在,秀玉也成为他们的一分子了。
深夜了,就去农民自留地去摘些辣椒,拔些萝卜白菜回来。
有个别知青,由于正处于身体发育阶段,心里荒得很,明知不对,还把农民辛辛苦苦喂的鸡、鸭、鹅偷回来吃了。
有时农民知道了也就算了,也不声张。
后来知青返城了,这些知青经常去第二故乡,每次都要带很多食品物资去看望父老乡亲们。这是后话。
大田第一至第五生产队是集中在一起的村庄,这里下有刘煜初、苏韵旺、陈丽毛、赵相、贺兆林、胡重庆等知青。大田六队下了谢本、徐小安和女知青王明政。大田道口那下了郑爱连一家,朱志鹏一家,苏小丁一家,还有兰山、陶楚成、毕新华、曾哪莎、吕招弟、周桐英,陶至琴……等。六房的女知青王敏珍也常来大田。这是一支庞大的知识青年队伍。
除了招工走了的,现在他们经常在一起玩。可以说这段时期是知识青年最开心,最自由时期。
秀玉和胡重庆往来比较多,去武阳街上方向,必经之路就是胡重庆住的地方。胡重庆一般都在家,他不喜欢窜门。除了出点工,他就在家里画画,写文章。
秀玉每次路过他家时,只要他在家,总要喊她到屋里坐一下,把他的山水画和写的文章给她看。
胡重庆读完初中就下乡了。虽然秀玉是小学毕业。但她自学了初中全部课程。算得上初中文化了。
胡重庆用毛笔画些山、水、树…,涂些颜色什么的,还蛮好看的。她就赞扬他画得好!胡重庆很开心。
秀玉对文学比较爱好,所以她有自己的见解。她说:“胡重庆!你的文章写得还可以,用了大量的形容词,使句子优美华丽!说明你的语文基础很扎实。”
胡重庆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甜甜的。
秀玉笑了一下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写作习惯。我觉得文章一定要围绕中心思想去写,防止跑题。人物、风景也要去用心描绘和适当美化。”她还谈到的语言的修辞手法。
胡重庆一听觉得秀玉说得很好。他还夸大其词地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秀玉听他这一夸张,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总的来说,胡重庆在写作方面,秀玉对他确实有很大的帮助。很明显,他的写作水平新上了一个台阶。
以后返城后,他读了大学,在重庆市一家报社做编辑。
胡重庆是高干子弟,他父亲原为重庆市副部级干部,下放在邵阳林化厂当一般挂职干部,林化厂经常有汽车到各县去运松脂油。胡重庆觉得秀玉聪明、可爱!所以对她很好。在邵阳经常帮她找便宜车回绥宁。如果他不在邵阳,就要他妹妹找。
在武阳秀玉是年龄最小的知青,比她大的哥哥姐姐都对她很好,都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看待。
武阳铁木社知识青年姚珍怀和朱志鹏。对她特别好,在生活上总是无微不至地关心她。
1973年6月份,农村的青黄不接时期到了,生产队仓库没有谷子了。秀玉再次离开了生产队,只身回到了卲阳。在邵阳找些副业或临时工来维持生活。
一天,在沿江桥邂逅遇见了以前在武阳为她帮家具的谢金雄大哥。谢大哥的父亲是土建包头师傅,于是她就和谢大哥一起在他父亲那里做了一段时间的小工(帮砖,挑灰)。
那段时间她和谢大哥接触比较频繁,下班他俩经常在一起散步聊天。中河街、沿江桥、资江大桥……留下了他俩好多的足迹。
秀玉母亲管得很严,晚上到一定时间就必须赶到家里。每次到时间了,他俩总是要恋恋不舍地分开。
9月份正值学校开学时,谢大哥离开邵阳,去了下乡的地方绥宁白玉。
秀玉的哥哥(同母异父)觉得妹妹一个人在武阳不是长久之计,建议她把户口迁往他下乡的地方。
秀玉妈妈说:“妹子婆!你就把户口迁到哥哥那里去吧!”
10月下旬她就找车来到了城步县杨柳公社。
秀玉在哥哥那里住了一个多月后,也就是11月28日,那天天刚亮,秀玉和哥哥带着落地证向绥宁县武阳大田出发了。
他们在杨柳供销社门口坐上了拖拉机一直到城步和绥宁交界之地梅口下了车(到了公路的尽头)。
步行转了几个弯就到了绥宁县关峡所辖地。沿着关峡的一条马路往北步行了大约3里路到了绥宁县关峡镇街上。
手气很好,一下子找到一辆解放牌货车一直到武阳,早上9点多就到了生产队。
生产队梁会计好像早已算好似的,把帐单记了下来,给了付香玉50谷子和50元钱。
她要哥哥先挑着谷子去粮食仓库,再到公社办迁移户口。办好了在武阳车站等她。于是他哥哥挑着谷子先走了。
秀玉走到仁宗爷爷家,也就是她下乡一个人住的地方。
她从挎包拿出一包东西准备送给仁宗爷爷,一进堂屋正好看到仁宗爷爷老俩口刚吃完半日饭正准备收碗。
“爷爷!奶奶!你们好!”秀玉连忙把手上的一包东西放在桌子上,上前接过老奶奶手上的空碗送到厨房里去。
老奶奶还没看清是哪个,就把空碗交给了对方。等她想清楚知道是谁了,秀玉已从厨房里出来了。
“秀妹子!是你呀!好久回来的呀?”老奶奶笑着说。
“哦原来是秀妹子呀!”仁宗爷爷有点惊讶地说。
“刚回来的!“秀玉一边说一边把刚放在桌子上的一包东西拿起来,然后双手递给老奶奶说道:“爷爷!奶奶!这是我买的一包糖,送给你俩吃的。”
老奶奶把双手放在身后藏了藏说道:“秀妹子!这么客气呀!大老远带糖给我们吃呀!”说着又把放在身后的手伸出来不好意思地接过糖包。
老奶奶从头到脚看了看秀玉说道:“好久没有看到你了,你长高了!结实了!更加漂亮了!”她笑了笑接着说:“秀妹子!你还没吃半日饭吧!我就煮饭给你吃!”
“奶奶!谢谢你!我来不及吃饭了,我马上就要去公社。”秀玉停顿了一下说道:“爷爷!奶奶!我的户口已迀走了。感谢你们平时对我的关心和照顾!等一下我还为你们挑最后一担水,以后就没有机会为你们挑水了。”说完就走到厨房里挑起水桶出去了。
仁宗爷爷和老奶奶还没有反应过来,秀玉挑着水桶出去了。
老年人比青年人的反应总是慢一拍。
几分钟后秀玉把水倒入水缸,把扁担、水桶放在水缸边,笑着说道:“爷爷!奶奶!我走了你们自己要多多保重身体啊!”
仁宗爷爷在厨房烧火煮东西,他朝堂屋看了一下,没空回答。
老奶奶笑了笑接着说:“秀妹子!你楼上的东西我们都没有动,你自己去清理一下,该带走的就带走吧。”
“好的!我就去清理,东西不多!只有一床被子,还有几件衣服。”说了就上楼去了。
仁宗爷爷把煮熟了八个鸡蛋放到烧箕(用竹编制的框子)里,再把它拿到堂屋的餐桌上。
秀玉在搂上把几件衣服放在被子里一起打好包,像解放军背包一样背在背上。
然后再把背包放下来,从床底下把一个小箩筐拖出来。里面全是初中一至三册的全套课本,这些课本她全部读过。有三十来本,比较重,这次不能一起带走了。
她在箩筐里找了一下,把第三册(二年一期)语文书拿了出来。
她翻开第二课课文《白杨礼赞》看了一下,她苦笑了一下。然后再翻到前面签有字的目录下面:
“陈文彬1969年11月9日”
她凝视了片刻,好快呀!一晃就是整整四年了,陈文彬的笑脸依然在她脑海里清晰明朗。
陈文彬72年高中毕业后(高校暂不招生),他报名参军去了,他走前来过一次大田,但又没有碰到她。他留下纸条要黄明昊转给她……这都已成为过去。
她想,英俊帅气的谢大哥一定会占满她爱的空间,她的脸不自觉地红了下来。
她把课本合上正想丢进箩筐里,突然她又停了下来,把书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放进了自己的挎包里。
秀玉背着背包和挎包一下楼,仁宗爷爷就把刚煮熟的八个鸡蛋拿送到她手上,给她到路上吃。
仁宗爷爷很执意,不好推辞,她只好收下放在挎包里面。
秀玉微笑地说道:“谢谢爷爷!谢谢奶奶!以后我有空了一定过来看你们的!”
“好的!好的!有空你就过来吧!”老奶奶说着扁着嘴有些伤感。
“哦!对了!爷爷奶奶!楼上床下面的箩筐里有些书,暂时放在这里,以后有空我再过来拿!好吗?”
“好的!你放心吧!放在这里没事的!”
告别了仁宗爷爷和老奶奶,秀玉背着背包和挎包,匆匆地走到父亲的坟墓前。
前次在坟头添加的石块已被像芦苇一样的杂草掩盖了。
由于秋风的催促,山坡 、坟地、整个大地的植被像染上了枯黄的色彩。
以前只要有开心事或烦心之事,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她都要在坟头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一坐,给父亲说说话,诉诉心中的苦水。
又有几个月没有来了,她看了看坟堆,然后把背包和挎包放在坟头旁边,用脚把那块大石头边上的杂草踩平,她坐了下来。
她用手在旁边拔了一根杂草,把节竿的那一端放在嘴里用牙齿轻轻地咬着,她默默地坐在那里静止着。
几分钟后,秀玉起身。她用手把自己嘴上的那根杂草拿下来插在坟堆上。
再把背包和挎包重新背上肩,站在坟前轻轻地说道:“爸爸!今天我的户口已迁到城步哥哥那里去了,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你以前最疼我,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知道你很孤单寂寞,以后我会来看你的!”
她含着一圈圈的眼泪,凝视着坟堆,她抬头看了看天空,眼泪没有掉下来。
她沉默了一下,接着弯腰去整理坟头,结果泪水全部洒在坟头前面石块上。她一边流泪一边把石块上的杂草拔掉,露出了几块鹅卵石。
她重新站立在坟前,弯腰深深地鞠了三个躬,便转身离开了坟地,走上了那村庄的石板路。
离别愁心事,尽洒坟头前。
时空幽幽过,花开花又落。
村子里静悄悄的,社员们吃了半日饭都上山出工去了。
秀玉背着背包一个人静静地在石板路上走着。
秀玉走到了石板路右边的一条小毛砂路的路口上。她的一家人曾经在这毛砂路上出出进进走了近3年时间。
她背着背包和挎包,停下脚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抬头用眼望去,那十梯台阶上黑色的双开大门紧紧地关闭着。
在这里,她度过了悲伤的少年时代;留下了她父亲生命的最后时光。
透过双开大门,仿佛父亲、奶奶、弟弟的影子还在,这里是她一生中最难忘的地方,但她再也不愿意去推开它了。
她用双手挪动了一下肩上的背包,迈开沉重的脚步,告别了曾经是父亲的家。
她熟悉这里的每一条小路。
她穿过了一栋栋熟悉的房屋,就是在翻阅一页页自己的故事。
她路过王雪花家时,不自觉地多看了一眼。她熟悉这里的每扇门栓,这是一栋四排三间二层木结构搂房,楼上有她最好的朋友王雪花的闺房。她在这里学习过,说过少女的悄悄话,留下了好多个悲伤的歌声。
王雪花已经嫁人了,也许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秀玉看着楼上那间房间,很伤感!轻轻地说道:“我最好的朋友!雪花姐!再见了!”
秀玉背着背包迈着沉重步伐,沿着石板路往前走,她没有回头。
她坚定地跨过了“七彩河”上面的那座长长的木桥。走上了312公路上。
她回过头来凝视着刚走过的路和那熟悉房屋和田野。
啊!大田!美丽的村庄!在这里留下了她金色的豆蔻年华。留下了她人生中最艰苦的血泪岁月,还有那父亲的家!
她抬头眺望远处连绵的山峦,灰茫茫的一片,神秘的山峰时隐时现。
脚下的路还是那么的漫长,她振作精神,迈步在通往弥漫的大道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