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岁月浮尘(二)
悠悠往事都是情
萧索
一
我十三岁上初中,学校当时叫辽西省第一初级中学,校址在兴城县城的东南一块空地上,教室是“工”字型的红砖房,西边是食堂、宿舍。因为新建,四周还没有围墙,附近有个果树场,再没有居民住宅。然而,后边空地里竟有一个灰色砖砌的大烟囱,听说学校这个位置原来是日本侵华时期的特务机关!叫863或693 ——后来我们修操场竟挖出了地下室,那里还有锈迹斑斑的刑具。老师同学都毛骨悚然,县公安局动员人力填上地下室——证明了我们听到的传说。
我们是第二批入校生,二年级的同学像哥哥姐姐一样安排我们住宿,然而有的同学偷偷的爆料,咱们这学校“闹鬼”,一下子传开,女同学吓得哭了,老师知道后,没有声张,把新入学的同学们集中到礼堂,由校长亲自安抚同学,说新中国不迷信,没有什么鬼怪的事情,校长让单身老师和同学们同住,我们这届学生不再说什么了。
后来听说确有过怪异的事情发生:上一届共招六个班,有300多个男女生,除了走读生,住宿生二百多人 。据说快要放暑假时一天夜里,男生女生分别搬出宿舍,女生整齐地睡在操场上,男生则睡在房后的果树下!天亮了,露水打湿了睡觉的学生,大家才醒过来!
这件事,学校当作一件铁的纪律谁也不许外传,违者开除学籍。但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传到了社会,于是有人给学校出主意,说,日本鬼子在这个“魔窟”杀害了不少革命者,他们的冤魂在发泄。给他们祭奠一下,告诉是一群孩子在念书,应该保佑他们成长,不要吓唬孩子们。
学校虽然不迷信,但我们发现夜里有公安干警擕枪和我们同住。后来啥事没发生,也就没人再相信那些怪异的事情了。
转年清明节到了,学校说要纪念革命先烈,号召全校同学采野花,买五彩纸,动手扎花圈,隆重地纪念革命先烈,学校还请来了革命荣誉军人讲先烈故事,同学们听了,操场上哭声一片,烧花圏时,那火苗飞上空中,引来了不少路人观看。
从那以后,我们宿舍里真的平安无事!
我们学校列为辽西省第一初级中学,不知根据是什么,但从学校领导、老师上看,也许真的有“第一”的感觉:校长,矫风琦,原是辽西省教育厅长石绍武的秘书,两位教导主任,一位是孙禄,师范大学毕业,听说在省厅任教育处长,他要求下到第一线,当教导主任;另一位趙树声,有个字号:晓波,父亲赵雨时,是民国时期的老报人,编过东北地区的《大公报》。
转年,春季开学,发现学校大门口校名变成“辽宁省兴城县初级中学校”牌子,原来辽西省辽东省合并成了辽宁省,随着我们的校徽也换成铝制的胸牌。
那时我们学校师大都是旧社会留用的人员。但对于学生来说,可以说是得天独厚地学到了很多知识。比如周老师,当过名报记者,他给我们讲《林冲风雪山神庙》,简直是一个人的独角戏,不但学生听得入迷,就连没课的老师也来听讲,后来经教导处同意,周六请周老师专门开了《水浒传》专场课,那神情多年之后我们还记得清清楚楚。
我的班主任老师姓张,任语文课,据说他的父亲是清末最后一批秀才,也许是耳濡目染,张老师古典文学造诣很深,上这样的语文课,他自然而然的进入了角色,讲的眉飞色舞,声韵高低,津津有味,读古体诗词不知是念还是唱,学生听的真的如痴如狂,觉得一堂课时间很短。
他对我们非常严格,常在班会上不厌其烦的正色严肃地说:我决不允许你们拿学习当儿戏!新中国,需要你们去建设!那时他骑车上下班,有时候,它陪我们上完晚自习才骑车回家。然而,有一次他甚至要扇我耳光,气得脸色通红,这件事我在本文里以后还会写到。
初三那一年,他选定的几个同学必须全优满五分离校(我们那时五分制)。其中有我,可是我偏科严重,于是指定我的同桌监督辅导。我们几个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全五分毕业。
离校那天全班合影,晚上,张老师自己掏钱买了糖和苹果,开一个最后的班会,散会时他和教政治课副班任站在门口说:希望你们以后来看我,他脸上流下滚烫的热泪,同学们抱着两位班任老师痛哭。
上了高中之后,我们结伙去看两位班主任老师,每次都是依依惜别。我上高二是要转学去丹东,一个周六的下午,我去学校,得到的消息我大吃一惊,我们的班主任老师已经逝去了两个多月了!原来他带病整整陪了我们三年!教政治的副班任老师也离开了,到兴城县委组织部任副部长了。
衣宝凯老师,字愽群,字写的非常好,正草隶篆样样皆通,诗琴书画无所不能。当时县城里一些牌匾都请衣老师代笔。然而没想到“肃反”运动一开始,衣老师被公安机关带走了。罪名是国民党军官!后来听说他是保定军校高材生,19岁毕业,是上校军衔,曾任天津守备司令陈长捷的副官。听说判刑了,去黑龙江北安农场改造。几年之后,得到了确切消息,不但取消了刑期,还是国民党起义军官,在农场就业,专做会计工作。原来事情是:他已经看清了国民党政府腐败,陈长捷也守不住天津,于是找机会逃出了天津,投奔解放军,经过教育,当了中学老师。但不知为什么留一套国民党军官服装。他在当地结了婚,有一次回家,竟发现他的妻子偷情,他没有声张,妻子却很害怕,就以存国民党军官服装为由,告发他“反革命”!
多年之后,我到北大荒,得知了衣老师信息,并取得了联系,他告诉我已经退休,在享受晚年的幸福生活,他的儿子在省城,是个副省级的干部了。
衣老师很自豪,告诉我,他儿子叫衣某某,我忽然想起省里的一位高官不正是这个名字吗?他还当过我孩子的大学校长,我曾经为了核实一件事,给这位高官写了封信,也许是我这样平头百姓他不屑一顾吧,却没有回应!后来听说又进京,当了国家什么局的头头,可惜,好景不长,因为某种原因竟然成了另类,真的辜负了我的衣老师的期望。
历史老师,是一位长得很匀称胖子,每天骑着自行车上班,因为体重,骑在车上会发出嘎吱嘎吱响声,那时,老师上班要签到,他来了,人没到,声音到了,老师们调侃:教导处知道你来了。据说他是个省城里的研究员。他讲历史,基本不拿书本,把枯燥的历史讲得活灵活现,同学们看他不拿书,觉得奇怪,听了课之后,一翻教材,原来讲的都是书上的内容。还有人八卦,说他有两个妻子,解放了,婚姻法规定一夫一妻,他提出和其中的一个离婚,两个妻子谁也不走,他找到校长,校长和有关部门咨询,得到答复是旧社会遗留问题,不做干涉。他很感激学校和校长,教学很上进,和同学老师关系都很好,而且它的历史课真的讲出了新意,他和同学们说,中国历史上下五千年,其中有一千五百年断代,他说:同学们,这段历史题就留给你们了,把他搞明白,对中华民族的历史给出个完整地诠释。
这一千五百年的历史空挡,后来真的为历史学家所论证:中华民族从三皇五帝尧舜禹至夏商周一千五百年间,基本是口头传说的神话,夏商时期才有了甲骨文字记载的历史资料!多少年来,我是真的感谢这位历史老师,这一千五百年的历史,——一个上古的课题,无数的历史学家,至今还在孜孜追求着她的真相。
生物课是个女老师,我第一眼看见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后来听说姓郜——郜莲茹,一下想起来,解放前我家搬进城里,就住在他家附近。那是我六七岁 ,他家高墙大院,黑色大门天天关着。她父亲说是个区长,我没见过,倒是看见每天门口两个大石狮子旁有人挎枪站岗。爸爸告诉我,区长的儿子是美国留学的医学博士,叫郜连博,一个妹妹念大学。他开个诊所,看病很认真,口碑不错,更有个精彩的往事尤为让人刮目相看:这个郜区长已年过花甲,家里有个小老婆,生孩子难产,接生的大夫束手无策,区长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他的儿子出现了,跪在地上给这个小妈磕了三个头,迎来这个小生命。
可谁会想到当年被哥哥接到人间的小女孩后来竟是我们的生物课老师。她在老师当中穿戴尽量朴素打扮,但也看出与众不同,比如发型、举手投足都有自己的特点,而且,同学老师看见,他的手表竟戴在中指上。
郜老师的生物课更令我们难忘,她的声音悦耳动听,而且她讲生物课内容一点也令同学们感到枯燥。她带我们到野外去,让我们每人各自采集一样植物,回来在课堂上个做成标本,她再结合课文做详细的讲解:她领我们去果园,在果树下讲果树的嫁接和栽培;讲到动物,不知她哪里找来的图片声情并茂的讲有关动物的个性和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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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老师,每一位都深深地留在我们的记忆当中。
人的知识,在我看来除了家庭、社会,就是从书本上获得了,学校的老师尤为关键。我感谢老师给与我知识、让我做人、让我们为国为人民服务。从小学、初中、高中及以后的学校,老师是我终生难忘的亲人。
我在兴城高中只读到二年级,文科老师教过的没教过的对我都很好,因为在学校我曾是几个板报编辑之一,我又常给《中学生》和县广播站写稿。高中开设俄语课,两个俄语老师,一个是部队转业的,姓郑,俄语翻译;另一个东北师大俄语系毕业,长春人,姓杨,身高一米三零,他讲课,要脚下垫两块砖,但他教书很认真,和同学关系很好。后来告诉我们,他,是1948年解放军围困长春的幸存者。我喜欢俄语,学校有俄语角,大家练习会话,所以我们学校俄语水平提高两位老师功不可没。
那时国家允许高中毕业生留学,当然都是去苏联和几个社会主义国家,我们上届就有几个去了莫斯科、列宁格勒,他们常给我们寄一些画报和书籍,我们听莫斯科电台广播,学交际舞、唱苏联歌曲,在学校举行的国庆晚会上我和我的学姐唱了《飞行员之歌》,现在还没忘。
这些都是郑老师和杨老师打开我的外语之门,终生难忘。
上高一时,《中学生》杂志 开展了一次读书兴趣的大讨论,请辽宁大学中文系教授冉裕达先生跟踪点评,我给冉先生写了一封信,谈了我对读书兴趣的感受,冉先生居然给我回了信,让我就《青春之歌》一书,写一篇读后感。那时,这部书是我们读书小组共同閲读的,大家对书中的人物、情节、事件,以及产生的时代背景作了深入的探讨,我把大家的感受综合起来写了一篇读后感。冉先生看了很高兴,鼓励我们几个好好读书,好好做人。这样我和冉先生成了忘年交,书信不断。到二年级,他居然要我一定报考辽大中文系。
我到本溪上班以后,收到以一个邮包,打开一看,竟是两本书,一本是《逻辑学》,一本是《心理学》,书里夹着一张纸,用铅笔写了几个字:不要给我写信!知道是先生的字。
那本《逻辑学》我读了,知道逻辑有不可抗拒的历史规律,人生的路尽管会曲曲折折,向前看,就是逻辑的必然不可改变的天道
《心理学》则让我知道,历史、社会、周围、都要当成一面镜子,守住心里底线,那面镜子会帮你看透人生,认识他人,警示自己,守住做人的根本。
可惜,这两本书和带到北大荒的书籍,在那十年里不知落在谁的手里,而我和冉先生可以联系的时候,已近耄耋,家人说已经不便打扰了。(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康俊峰,笔名萧索
原籍辽宁省兴城市人。《世界文学》优秀签约作家,史志工作者,哈尔滨作家协会会员,新闻出版副编审。曾参编志书、党史专集多部,并主编地方党史专著及有关党史专题研究多篇均由国家审定结辑出版。
文艺创作为业余爱好。
早年是开发北大荒生涯成员,在牧场开荒,放牧,得以锻炼成长。后在县党委政府部门工作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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