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的乡村,外出谋生搞副业的人很少;一到冬天没有农活时,村里的女人们都喜欢纳鞋底、做绣花鞋垫。那时候,来外婆家的女人就特别多。她们都是来找外婆描花样的。
外婆的手巧,描出的花样栩栩如生。有时赶上开饭的点儿,外婆就留她们在家吃饭。时间久了我就问外婆:“找你描花样的姨婆们,从来不给钱,你还要管她们吃饭,你不亏呀?”“小孩子家懂什么,乡里乡亲的,人家用咱,是看得起咱的手艺,我高兴还来不及!再说管她们吃一顿饭,也就是多添几双筷子的事情。”
乐于助人的外婆,身子骨一向硬朗。即使到了80岁的高龄,她也不用孩子们伺候她。她还经常下地干活,把自己种的菜分给左邻右舍。外婆的身体是从前年冬天垮下来的。
那年冬天的雪下得特别勤快,有一次外婆到房上扫雪,不小心滑倒,摔了一跤。到医院拍了CT,医生诊断是骨折。外婆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出院后她可以拄着拐棍走路。母亲多次邀请外婆到城里来住。每次,外婆都以各种借口推脱拒绝,其实她是怕给孩子们添麻烦。外婆熬过了冬天,走过春天,等来了夏天。她腿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初夏时节,外婆很喜欢坐在槐树下绣花。槐花开得很是旺盛,老远就能闻见香甜的味道。有时花瓣落下来,正好砸在外婆的肩上、头发上,很美…….她戴着老花镜,一丝不苟,一副彬彬如生的画面在她的手下呈现,有喜鹊登梅,有鸳鸯戏水,还有缠枝莲花……外婆有八个外孙、三个孙子,每孩子的尺码,喜欢的图案,外婆都铭记在心。一年四季我们这些晚辈,都“享用”着外婆给我们量脚定做的绣花鞋垫。外婆制作的绣花鞋垫,经穿耐用,图案也很漂亮;朋友们都羡慕我有一个“能干”的外婆。我也常常以外婆的好手艺而自豪。
然而,明天和意外总在不经意间到来。八月中旬,传来外婆心脏病突发的坏消息;她再次住进了医院。我悄悄地用自己医保卡里的钱给外婆报账。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外婆知道后,严厉地批评了我。外婆说:“我不是公家人,不能贪国家的便宜,都像你这样,国家还不垮了呀?”我红着脸去把住院的方式办成了自费,并补交了费用……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外婆慢慢好起来了,身体却大不如从前,有时大小便还会失禁。外婆一有空就会戴上老花镜,拿起针线开始绣花。我们都劝外婆歇着,不要再劳累了。
可是,外婆对我们的劝告,只是当面听听;背着我们,她还是不停地绣花鞋垫。前些日子接到外婆病危的消息。几个月不见,外婆已经被病痛折磨得变了形,大片大片黑褐色的斑块遮住了半个脸,松驰的皮肤轻轻一碰就会破裂……外婆的意识已经模糊,她拉着我的手,断断续续地说,花样,鞋垫……没过几天,外婆就走了,她带着一生绣花的梦想,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如今的我,也拿起了针线,开始学习绣花鞋垫。在绵绵密密的针脚里,我的眼前总会浮现那个在槐花树下绣花的外婆……那么美,那么慈祥!
〔作家简介〕百合花开,河北省作协会员,十点读书/樊登读书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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