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第356期
诗经故里文化传媒总第4538期
一匹失踪的白马
铁裕
在我小时候，曾看到公社买来一匹白马。有着长长的鬃毛，风一吹来，就像荒草摇荡。那白马腰背滚圆，四肢粗壮有力，一跑起来，四蹄腾空，就像一道白色的闪电那样。
我听大人们说，白马是从部队退役下来的。那时，我天真的想:大概是公社书记要骑才买来的吧？我痴痴的看着白马，很羡慕那高大的身躯，那凛凛的威风，那双眼放射出的一道道光芒。
年幼的我忽然想起了三国的故事，想起了三英战吕布的情景。哎，我要是能骑上它，像关羽、赵云那样，和对手战上几百个回合，那该多有意思啊！我恍惚看见白马奔驰在辽阔的四野，那壮美的雄姿，若蛟龙一样，四蹄翻腾，长鬃飞扬，仰天长啸，欲跃上云天。
这匹白马公社书记也没有骑，只是有人骑上，和站在旁边照了几张相。只因为舍不得用去拉车，后来就觉得留着无用，不知怎么的就卖给了我们这个生产队。
那时，生产队长着实喜欢这匹白马，心想:既然在部队服役过，那一定受过严格的训练，一定能吃苦耐劳，很守纪律了。因此，生产队长笑得连嘴都合不拢，因为生产队有这样一匹白马拉车、耕地，其他的生产队哪有这样的好马和它相比？生产队长甚至想着将这匹马拉到靖安的放马坝去，在那里举行一场骑马比赛。他想着在众多的人面前，第一个跃上马背，去策马扬鞭，以此显示自己的能耐。
第二天，生产队长一大早就起来了，他亲自跑到社房里去，牵出白马来拉车。他想:先让白马通过劳动锻炼，再去比赛，那才有干劲呢。他自以为自己是个老把式了，白马会训服的听他的使唤。谁知白马就是不进车辕，任凭打骂也无济于事。
于是，生产队长一跃而上，骑在了马背上。谁知白马太豪迈，也太剽悍了。只轻轻一腾，就将生产队长给摔了下来。生产队长被摔得鼻青脸肿，骂道:“你这死主子的，将老子掼死了”。说着，就上去抽了白马几鞭子。
生产队长让白马拉车，和从白马背上摔下来的事，我亲眼看到的。生产队长认为是白马让他丢尽了面子，又一次扬起手中的皮鞭，雨点般的落在白马身上。
可任凭生产队长抽打，白马也没有退让。只是委屈的昂着头，长啸着。那声音有些深沉，有些苍凉。
然而，白马并不申辩，也不发怒。生产队长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办法，都不能使白马就范。他气得说:“我日你奶奶的，还说你在部队受过训练，能吃苦耐劳，也守纪律。原来是一匹逊马，才被部队开除。在公社呆不住，才被书记哄骗着卖给我们。算毬了，就算我们生产队倒霉，暂时将这死主子的留着，再做打算”。
于是，白马整天无所事事，吃了就睡，睡了就吃，过起了神仙般的日子。不管是人，还是动物，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是最危险的，不知白马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
村里有几个闲着无事，好出风头的年轻人，不时的将白马牵了出来，跳到马背上，骑着到大坪子、撒家湾、马家院子，甚至去上营闸去溜上几转。
说来也怪，白马很驯服的让这几个年轻人骑着。难道白马只是天生的让人骑，并不会拉车？可为什么生产队长骑上去，它为什么要将其摔下来？或者说，白马压根就不看不起生产队长的那种德性？
有一天，生产队长到城里找到一个屠户，对他说“:我们生产队有匹白马，白白的养着不中用，又浪费饲料。不如卖给你，或是将它宰了，能或许能赚一点钱”。
屠户问:“要多少钱”？生产队长说:“你先到我们生产队去看看再说”。于是，屠户就跟着生产队长来到八仙营，他先来到关马的圈里，笑眯眯的地说“:真是一匹好马，好膘肥呀”。
白马也许知道他是个双手沾满畜牲鲜血的刽子手，愤怒地用眼睛瞅着他。并使劲的踢着地，发出呼噜呼噜的抗议声音。
屠户说:“你死到临头了，还威风啥”？
白马听了，又一次怒视着他。屠户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对生产队长说:“如此大的马，待我拉回去，将刀磨得锋利一些，明天就宰了它”。
就这样，屠户付了钱，将白马拉走。
可到了第二天，生产队长又觉得卖便宜了，就和村里的几个人一起来到城里，想将白马要回去。
但当他们来到马圈时，只见屠户也正准备宰马。谁知屠户提着寒光闪闪的刀，杀气腾腾的来到马圈，将门打开时，白马不见了。
人们再细看地上的马蹄，凌乱不堪，有的深，有的浅，有的斜长，也有的扁圆。白马自己跑了，但缰绳并没有挣断，门也是关着的，而地上也没有一个人的脚印。生产队长说:“我就不信有这么怪，难道白马会遁土，或是被鬼牵着去了？大家分头找，一定要找到这匹白马”。
人们从田野找到林中，没有找到；
人们从地边找到河埂，不见白马的踪影；
人们从水边找到山上，依然没有马的那些蹄印；
人们从这村找到那村，也没有听见到白马那悠长的声音。
后来，还是生产队长眼睛尖，在一条小路上发现了马蹄印，就一路跟踪而去。穿过一匹又一匹山梁，绕过一个又一个弯道，过一块又一块荒地，跨过一道又一道沟壑。
等找到一块草地时，马蹄印不见了。只有茫茫的野草，铺天盖地的生长着，仿佛连着天涯。
生产队长有些茫然了，他沮丧地说:“哎，这死主子的到哪里去了？到哪儿去找呢？难道白马变成了天马，从空旷的野外上天去了，或者说，这个死主子的变成了精灵，隐遁在冥冥之中”。
光棍汉奶一口说“:大家不要急，还是再找找吧”。
小算盘也结结巴巴的说:“这可能是队里一大笔损失啊”！
应声虫也说:“真是见鬼了，白马到底是被什么龟孙子偷去了”？
二把半说“:要不然，再找一会，如找不到那就应去派出所报个案”。
小哈巴说:“:报个毬，我们还是再找找吧。我就不相信它真的会遁土去了”。
白马是怎样跑掉的？我独独的想着:
难道是马的那一头，也有神灵相助？
难道是马的亲戚们，从危难中拯救了它？
难道马有特异功能，才会这样跑得无踪无影？
难道在附近有神偷，将白马偷到了什么神秘的地方？
也许，白马正奔跑在茫茫的旷野中；也许，白马奔向它向往的彼岸；也许，白马可能隐藏于某座高山上；也许，它正看着人们在四处寻找它；也许，它可能到了一个好的去处，那儿风景优美，水草丰厚；也许，白马可能在哪儿和另一匹早已在哪儿等候的一匹美丽的母马，结为伴侣。我这样胡思乱想着。
也许白马在嘲笑人类，你们在平时可以把马当坐骑，洋洋自得的在马背上看世界，你们就没有想到马是什么感受；也许马在想，别以为你们高高在上，我只是把你们当做一种器官驮着；也许马在想，你们可以创造出更多的文明、奇迹，可你们哪一个能洞彻马的思想、境界呢？你们能够破译一些自然的现象和奥秘，可你们并不懂得马的情感和马的欲望啊。
是的，我们不懂的太多，我们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呢？
人们可以吟咏“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可人能懂得马的雄心？
人们可以吟咏“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可人能懂得马的情感？
人们可以吟咏“竹马踉跄冲淖去，纸鸢跋扈挟风鸣”。可人能懂得马的兴趣？
人们可以吟咏“少时狂走西复东，银鞍骏马驰如风”。可人懂得马的奔放？
到现在，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可我还在相信，那匹白马没有死，它还在奔跑在生命的洪流中，奔跑在虚无里。白马有许多的见识和感悟，但它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来著述和歌吟。因此，它不可能留下什么著作和诗歌，给人们阅读和吟咏。
但不管怎样，那匹白马在岁月的深处奔跑着，在我优美而朦胧的梦境里奔跑着，在我辽阔无垠的心灵中奔跑着。
是啊，几十年来，仿佛是白马在引领着我奔跑，引领着我不断的寻觅和赶路，引领着我向前眺望。
作家简介
铁裕，云南人，笔名:一荒玄。
系《散文阅读》专栏作家，《作家前线》、《世界作家》、《霖阅诗刊》、《仙泉文艺》等多家平台的特邀作家。
96年开始散文创作，先后在《柳江文学》、《华商时报》、《合肥日报》、《中央文献出版社》、《清远日报》、《工人日报》、《边疆文学》、《昭通作家》、《昭通文学》、《昭通日报》、《中国青年报》、《鹤壁文艺》、《文苑》、《乌蒙山》、《作家驿站》、《世界作家园林》、《网易》、《名家访谈》、《一点资讯》、《凤凰新闻》、《首都文学》、《作家》、《江西作家文坛》、《中国作家联盟》、《中国人民诗刊》、《湖南写作》等刊物、报纸，以及各文学平台发过四千多篇、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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