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婶

                 第十一章

                文/周德香

         一九四七年夏天，国民党重点进攻山东，并勾结当地的地主恶霸组成了还乡团。大肆屠杀共产党干部，军人家属，贫雇农群众，白色恐怖笼罩了整个鲁南大地，形势非常紧迫。渤海战区下了一道密令，一夜之间就把当地的地主坏分子都抓起来了，这次运动当时叫做大扑大杀。

        这时的破草鞋已经秘密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是仙人村的基干队长，运动一开始区里就把他抽调过去，帮着区队逮捕和看守犯人。刘叔凯的父亲刘嘉三是当地的大地主，不过他秉性仁道不作恶事，很受人们的爱戴，还是县二小的名誉校长。他有三个儿子，老大刘伯凯在天津做生意，次子仲凯管家，三子叔凯在北平上学。这时正好在家，当夜抓了他爷仨。负责逮捕的区队长是二小的学生，行刑前以审判的名义偷偷塞给他一张纸条：老校长，委屈你了，这是上级的命令，放心，我会给你留一条根。

        刘嘉三和刘仲凯被民兵连踢带踹的带走了，刘叔凯还有没交代的问题，留到下一批。

        刘叔凯被关在南河镇区公所的一个小院里，这是两明一暗的三间旧东屋，看管犯人的是破草鞋。这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月黑夜。大约半夜时分，破草鞋听到刘叔凯的房间里有响动，就拿起褂在腰带上的长把钥匙，“咔”打开独扇门上的铁锁一看，刘叔凯蜷缩在那里呼呼大睡。就锁上门坐在门槛上抽烟，过一会儿，又听到有动静，他以为是蚊子咬的刘叔凯睡不着，仔细一听不是打蚊子的声音，他悄悄靠近独扇门，把耳朵贴紧在门缝上，是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一惊，不好，就又拿钥匙打开锁，推门进去：“干什么呀，不睡觉。”

       刘叔凯轻声说：“蚊子多，咬的睡不着。对不起，放心吧。我不动了，您也睡吧。”

       破草鞋长了个心眼，用力带上门，“咔嚓”又上了锁。这次锁并没掛在门鼻上，而是握在手里，扔了句：“别搞小动作！我睏了。”往门板上一趟开始打起呼噜，一会他又轻轻走过去再听，还是那种声音，这次不用开锁了，在刘叔凯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破草鞋撞开了门 ，随手划着洋火，点着了墙窟窿里那盏小棉油灯，刘叔凯立刻吓得魂不附体，哆嗦成一团。

       破草鞋拉开刘叔凯，踢开他身下那堆烂草，看明白了，刘叔凯抽空了墙荐脚（砖和土胚之间的草）又开始抽转，用不了多大功夫，这个墙洞就能掏空，他可以钻出去逃走了。

       刘叔凯一看，逃跑的企图被发现，赶紧跪在地上抱着破草鞋的双腿哭着说：“好心人，你救救我吧。俺爹和二哥都被枪决了，你放我一条生路吧，千万别报告，让我多活一天吧。”

       破草鞋站在那里什么也没说，过了一会儿，吹灭灯掩上门走了。

       刘叔凯跪在那里傻愣着，很静，一点动静也没有，连蚊子也不叫了，他回过神来，破草鞋没有去报告？他是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还是……。他怕极了，一句话自己就活不到明天，那些扛着杠子等在那里的愣小伙子，几下就能结束我的一生。又过了一会儿，还没动静，他才明白，这是救我。心中一喜，立刻来了精神，开始一块接一块的抽转。这时他听到一句话：“快干吧，我给你放哨。”

       抽到光剩外边最后一层砖了，破草鞋推门进来说：“先别动，我到外面去看看。”刘叔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大气都不敢喘，破草鞋回来了说：“快抽开那几块砖，外面没人。”

       “我走了，你咋办？”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脸，刘叔凯沙哑着声音问。

       “你走了是一条命，上级只能处分我，不会要我的命。”又扔给他一个窝头。

        刘叔凯趴在地上乓乓磕了仨响头。恩人，告诉我你的大号，若能活着今后必报答。

       “别说报答，你能不能活着逃走还不一定呢，别耽误了，快走吧。”

       刘叔凯把最后一块砖抽掉，先探出头去，漆黑一片，身子也探出去了，又缩回来，从贴身短裤里拿出一样东西：“恩人，这是我父亲的一件心爱之物，也是我们的传家宝，他临走给我的，让我以备急用，请收下。”说罢，钻出墙洞走了。

       破草鞋想说不要，可人已经走了 ，黑暗中他用手摸起那个东西，听听外边没动静，划了根洋火一看，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坠，吓了一跳。扔了吧，舍不得，收下吧，怕惹祸，最后还是把他塞进破草鞋里。

       犯人扒墙逃跑了，破草鞋还在那里呼呼大睡，区队长踹了他三脚，关了一天禁闭，当众开除，破草鞋回家了。

       回家后他把这次的经过全部告诉了花，并拿出玉坠说：“这不是咱穷人用的东西，你藏好，以后若有机会再还给人家。”

       花说：“这件事只能你知我知，连杠子也别让他知道，这是要命的事呀。”

                           2023.3.9

作者简介：周德香，1939年10月出生于山东省商河县，自幼酷爱文学，1959年毕业于乐陵师范，毕业后在商河任教，1962年响应国家号召“支援农业第一线”回乡，随先生霍相新定居沙河乡大胡家村。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子女长大成人后，离开讲台二十多年的周德香再次拿起笔，开始了她一直痴念的梦想---写作，不为发表，只为记录生活。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始，在省市报刊陆续发表小说、散文等，其中有《世人谁做姜子牙》、《特殊年代特殊事》等，先后出版长篇小说《落凤坡轶事》、《马莲花开》、《满彩》、《奇人三奶奶》和散文集《香土》等，获得广泛好评。

散文《糖纸》获建国五十年征文奖。

2018年商河电视台做了两期专题节目《德香商河》，播出后受到广大观众的好评，很多人在节目后纷纷留言，赞扬这个耄耋老人长期笔耕不缀的精神和毅力。2018年被评为“感动商河人物”。

长期的农村生活是周德香创作的源泉，她的一系列作品中都精彩细致地描述了鲁西北平原上的风俗民情，包含浓郁的乡土气息。她笔下的人物就像她一样顽强坚韧，历经生活的磨砺都勇敢面对。周德香的小说构思奇妙，故事情节流畅自然，人物语言朴素亲切，刻画的人物性格鲜明，活灵活现，朴实无华的人物真实可信，平实的叙述中真切地透视出人物的挚情实感。

多部作品被《鲁北文学》刊登并转载。长篇小说《奇人三奶奶》被国家图书馆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