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娟
宝鸡乡村爱情故事(小小说)
文/武双喜
序言——不同的选择决定不同的命运…
“卖豆腐呢!鸡蛋 麸子都换呢!”正中午,一声吆喝打破了静谧的村道,我循声望去,看到一小伙拉着架子车往村子中心那棵大树下走去。那是一九八二年渭北高原东南乡,联产承包责任制,包产到户后的秋季。几场秋雨过后,秋高气爽,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小伙子将架子车停放在大树底下,那棵大树根深叶茂,浓荫蔽日,树荫下聚集着很多小男孩在一起玩耍,还有聊天的老人们。两只大黑狗卧在树荫下耷拉着耳朵。我走到那小伙跟前,看到车子里有一少半的黄灿灿的豆腐,和多半袋的麸子,小篮子里还有些鸡蛋,站在车旁都能闻到豆腐的香味。
小伙子是邻村的,我知道他叫臭娃,隔三差五来村上卖豆腐,他家的豆腐醇香味正,回头客特别多,走村串巷转不到一个时辰就卖完了。他和我们队上香娟订婚已经两年了。我二十岁,臭娃大我两岁,高高的个子,由于长期赤膊,脸和胳膊被艳阳晒得红红的,上身穿蓝白色相间老布长袖衫子,袖子挽到了胳膊肘以上,有一半扣子没扣,露着强健的胸肌,黑色裤子挽到了腿膝盖处,小腿上露着乌黑殷实的腿毛,脚上穿着黑色条紋松紧鞋,鞋上沾满了灰土。他一手摘下草帽,微笑着问我:“要豆腐不?”我说:“看看。”一旁有几个小孩在相互说:“走,咱去告诉香娟她妈。”孩子们一溜烟跑向香娟家。
香娟是村里人公认的漂亮姑娘,一副青春娇媚,微羞可人的样子,两条又黑又粗的长辫子垂在身后。在人多处常常把她的辫子放在胸前,两只手不自觉地编着辫子的末梢。她家墙上相框里的香娟,照相时也不忘把长辫子往胸前甩一根。香娟家距村中心隔着不到十户的距离,几个小孩跑进了香娟家大门,厨房门敞开着,娘儿俩正在打搅团,小孩们进了厨房七嘴八舌地说臭娃又来咱村卖豆腐了,就在村里大树下。香娟妈关切地问小孩们“喝水不?”有一个小孩拿着马勺在水瓮里舀水自顾自喝、其他小孩都拿着碗在喝水,娃娃们喝完水一溜烟又跑出了香娟家。香娟和母亲把打好的玉米面搅团从锅里舀到搪瓷盆里,再倒在洗净的案板上,用铲子抹平,大约有一指厚。香娟妈又在锅里舀了些热搅团盛在搪瓷碗里,特意将蒜汁、辣子油放得很多,香娟撒娇着道:“妈,我要吃这碗。”香娟妈说:“快给臭娃送过去,回来再吃 昂,乖滴很。”香娟乐呵呵地端着那碗可口的搅团走出家门。三步并作两步行,送到了臭娃手里,讪讪地笑着说:“你今天来得太晚,我妈刚把搅团打好,不然我妈给你做浇汤面或者浆水面呢。臭娃热情地笑着接过那碗热搅团。香a1娟抿嘴一笑说:“下回来早点 。”大树下的老人们夸奖香娟,都说香娟爱女婿。香娟白嫩的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红晕,更加娇羞可爱,她抿着嘴笑了笑,小跑着回了家。臭娃端着满是红油蒜泥的搅团,很礼貌地让了让树下的老人们。老人们不约而同地说:“赶紧吃吧。”臭娃津津有味地吃着可口的搅团,自言自语道:太好吃了。不一会儿一碗搅团就下了肚,看着碗里剩下的辣椒油和蒜汁,臭娃心里想,太可惜了,有心用刀子切些豆腐把碗擦干净,又一想,豆腐要卖钱,索性用舌头舔了起来,正惬意地舔着碗。香娟的闺蜜们有七八个姑娘撺掇一起,在不远的墙角处指指点点,有人故意问:“香娟对象是哪个?”只听有人说:“看,就是那个舔搅团碗的。”姑娘们哄笑而散。臭娃三下两下把搅团碗舔得很干净,舔完咂了咂嘴,接着又把筷子一根一根顺着嘴角捋了个干净。一旁有几个老人在议论说:“这小伙懂事,苦日子熬过来的孩子知道节省。”大约有半个小时,香娟沮丧着脸来取碗筷,臭娃要切块豆腐放在碗里让带回,香娟坚决不要。香娟愠怒地撩下一句话:“你以后不要来我村卖豆腐了。”话音刚落,拿着碗筷转身悻悻跑回了家里。树下的老人们诧异的议论道:这女子咋了?刚送饭时还好好的。
回到家,香娟声泪俱下地对母亲哭诉道:“我坚决不愿意这个亲事。”香娟妈惊异地问道:“为啥不愿意了?你刚端饭的时候还很高兴啊?怎么突然又变卦了?”
香娟泣不成声哽咽道:“你到村里听听,人家都笑话,说我对象是舔搅团碗的,我神死了(羞愧),我不愿意了,坚决不嫁给他!”香娟母亲语重心长地安慰道:“娟儿,谁爱说啥说啥,别理数,要听话,臭娃是个好小伙,妈不会看错人的。”香娟哭着,依旧执拗重复着:“我不愿意这亲事,我不愿意嫁给他,呜呜呜…”过了几天,香娟她爸妈将彩礼及订婚的红包袱通过媒人退给了臭娃家。
这门亲事在乡邻们闲言碎语的玩笑中搁浅了。
造化弄人。不久,有人给香娟介绍了邻村一位匠人手艺的小伙。小伙子,木工、瓦工样样精通,精明强干,干脆利落,能说会道,一表人才。香娟和匠人小伙见面后,不几天就订婚了。臭娃听说香娟已经和邻村一个小伙子订婚了,心里隐隐作痛。村里关于他的风言风语不时地灌进他的耳朵,他难以忍受那些流言蜚语,就和家里商量后带了些盘缠去了省城西安寻求出路。
缘來缘去缘如水,缘分有限也无限。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时间一下子过去了三十四年。机缘巧合,当年的臭娃已经是五十六岁的老头了,臭娃开着轿车进入一小区,车前有四五个穿着工服的清洁工迎面走来,其中有一个女人,虽经过岁月流逝,但风韵犹存。臭娃看出好像是当年的恋人香娟,他落下车窗,和蔼地喊了一声:“是香娟吗?”四五个清洁工同时停下來,香娟诧异中回应了一声:“哎,你是---?”香娟疑惑地问道。轿车里面的男人满脸微笑着说:“我是臭娃。”香娟还在迟疑中,男人又补充了一句,你当年给我送了碗搅团。香娟恍然大悟。臭娃喜形于色地说:“你等等,我把车子停好,咱倆聊聊。”臭娃将车开进了小区地下停车场。香娟給工友们说:“我回避一下。” 被工友们拦住了,都劝说:别躲避了,见见怕啥?香娟说:“我没脸见他。” 香娟摆脱不了工友们的劝说,香娟曾给工友们诉说过她的以往,对自己年轻时的随性而为甚是忏悔。正在纠缠中,臭娃从地下室车库走了出来。工友们给香娟说:“放心去吧,我们给你请假。”香娟还在迟疑中,她被工友们怂恿着推向臭娃。两人出了小区,在小区大门口旁餐馆二楼的僻静处坐下,香娟见到臭娃后心里五味杂陈,神色有些忐忑不安。臭娃开门见山说道:“当年婚事了结后,他很是失望,他有好多次去媒人家说话,祈求媒人能说和,媒人特犟,坚持不再说和。臭娃又说:“我有几次去你村口等你,徘徊不定,就是不敢去你家里,后来听说你和一个大匠人订婚了,我就到了西安,走街串巷骑着三轮车卖豆腐,再后来又进了农贸市场,在摊位上卖豆腐,多种经营,硬豆腐、嫩豆腐、豆腐干、豆腐皮、豆制品样样都有,还给好多家餐馆送货。再后来引进机械化豆制品生产线,各种豆制品往出批发,二十多年来,房子买了三套,两个儿子各一套,我自己一套,两个儿子都已结婚有各自的生意,有各自的送货车及轿车。”蓦然,香娟怔愣了一会,像是皱眉思索,她伤感地说道:“我后来嫁给了搞建筑的大匠人,起初包些围墙、烟筒之类的小活,慢慢越干越大,多年下来,从小包工头发展成了大包工头,有近三百多人的建筑公司。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大匠人在发展中,承包了一项大工程,一年多出了两次事故,一次有一民工从脚手架上,掉落下来摔成重伤,住院治疗花费、出院后赔偿后续的花费;祸不单行,福无双至。没过几天一名瓦工不慎又从高架上摔下来,住院抢救十几天后,经抢救无效去世了,医院的治疗费用及死亡赔偿,花了很多钱;再后来,垫资盖楼,三角债逼得他愁眉不展,我提出首先考虑给农民工发放工资,不然的话,以后想招人都难。把好多年来的所有积蓄全部给农民工发了工资;甲方一年换一个领导互相推诿。建材商们天天上门催债,他东躲西藏,天天酗酒,以酒解愁,他为了不让我们娘儿仨受牵连,写了离婚协议书,我哭着不答应。后来他因酗酒过量,不幸酒精中毒身亡。我被一连串的噩运彻底打垮了。料理完丈夫的后事,我把那几个建材商带到工程甲方,对所欠款项目给甲方负责人一一做了介绍。让建材商们直接向工程甲方索要建材款。至于工程的利润我没奢望。”说到这里,香娟已哭成了泪人。香娟又哭诉道:“那时女儿十三岁,儿子十一岁,我强忍着泪水将两孩子拉扯着,有人建议我改嫁,我不忍心抛下两个孩子。现在女儿已出嫁,儿子大学毕业后在西安上班,谈了几个女友,人家都要房子,没房子就不谈。”香娟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臭娃给香娟递过纸巾,用手轻拍着香娟的肩膀宽慰道:“难过了,有我在,别怕!”。臭娃又说:“我孩子他妈多年前因病医治无效去世,有好几个人给我介绍续弦,我一直是婉言谢绝;冥冥之中好像有放不下的人。”臭娃宽慰道:“香娟啊我的心里一直有你,我回过几次老家,也听说过你的遭遇,所以我一直没有答应别人给我介绍的婚事,就是牵挂着你,你跟着我,我会让你和孩子幸福的!孩子的事你放心吧,有我呢。”香娟情不自禁地将头靠在臭娃的肩膀上,她的双肩在颤动着、哽咽着,臭娃抚摸着香娟的肩膀、后背安抚道:“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香娟在哽咽中突然嚎啕大哭,让泪水肆意流淌、如释负重,香娟似乎哭出了她多年的艰辛与酸楚、哭出了她多年压抑在心底的无助与孤寂,其中各种滋味也许只有她自己明白……

【作者简介】
武双喜, 网名 哈喽,陕西宝鸡人,现居西安。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宝鸡市作家协会会员、宝鸡市杂文散文家协会会员、扶风县作协会员。曾在《中国乡村》《陕西市政》《宝鸡文化》等杂志及《陕西农村网》《鲁茅文学》《陕西文谭》《宝鸡作家》等平台发表小说、散文。手机号—180925997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