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北大巷,其实并不大。满打满仅有十多户人家。这十多户人家形成一个小小的十字,我家就住在十字的北端 。
我的童年是在北大巷度过的,北大巷给我留下了许许多多美好的回忆……
十字的东北方有一棵老槐树,树冠象一把巨大的伞,把十字这块不大的天遮掩得严严实实。
老槐树下面是个好地方,邻里们时常在那里乘凉,这十字无形中就成为北大巷的文化娱乐中心。
北大巷的热闹程度是伴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的。
阳春三月,春回大地。和煦的春风,象一支饱蘸丹青的画笔,给老槐树的树梢点上了淡淡的嫩绿。这嫩绿一眨眼就变成深绿。槐叶儿密密匝匝,遮天蔽日。槐叶里夹杂着小小的槐米。槐米儿眼看着一天天长大,变作一串串花蕾。花蕾渐渐地绽开,开满了一树鹅黄的花。槐花儿的芬芳,弥漫了整个北大巷……,这芬芳,诱来了成群的蜂舞蝶狂。……眼看着花开花谢,花瓣儿撒落一地,不由使人联想到《红楼梦》中的黛玉葬花,无不令人同感忧伤。然而,花儿谢了,每个花瓣里又产生了小小的豆荚。每个豆荚里孕育几颗槐籽,一个个新的生命又诞生了……
冬去春来,气候渐暖。人们的活动,由户内转到户外。
劳动归来,茶余饭后,闲暇时间,邻里们渐渐汇集到老槐树下。邻里们的关系都很融洽,很少有人面红耳赤高声说话 。
天热吃饭的时候,男人们大部分端着老钵碗,圪蹴在老槐树下,一边聊天,一边用餐。看谁家的婆娘手儿巧,看谁家的饭菜做的好。每个人的老钵碗里,都飘溢着不同的、香喷喷的诱人的饭香,相互品尝,互通有无,简直就是一个大会餐。
夏日的夜晚,皓月当空,月光透过树冠,象散碎的银子撒了满地,更显婆娑迷离。我时常铺着一张破凉席,躺在老槐树下,一边遥望着那浩瀚的星空,寻找我所熟知牛郎星、织女星、北斗星……,一边听知了在树上一声声地歌唱。青绿色的槐吊吊虫,吐着长长的丝,从树上一直吊到我的脖项上,凉嗖嗖的……
村子里最辛苦的要算数女人,她们从天不亮睁开双眼到睡觉前总是手脚不闲。月光下,有的纳鞋底,有的纺线线。而男人们坐在一旁海阔天空地聊天。
我们村子地处黄河岸边。建国前交通极不方便,主要的交通运输工具就是黄河上的船。有钱的人家,家里有船,男人需要在船上经营管理;没钱人家的男子汉给有钱的人家当船工。总之,村子里的所有男子汉,大部分都有下船的经历。船工们除了寒冬腊月,长年漂泊在黄河上。这些船只上到晋陕峡谷的黄河壶口瀑布,下止河南山东。他们萍踪拾小,阅历丰富,见多识广,经常给我们讲他们所经历的奇闻轶事。他们脑子的故事,多的就象大婶们纺车上的长线线,永远没完没了……我躺在破凉席上,象听天方夜谭般地听得津津有味,常常是听着听着,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忽然,耳伴闻得雁鸣声。仰望长空,一群大雁往南飞,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一字。大雁告知人们:秋天来了!
阵阵秋风,带来了秋天的寒意。秋风吹黄了绿树和青草,也吹黄了北大巷的老槐树 ,槐叶儿纷纷凋零落地。
随着节令的变化,人们聚集的场所,由夏天的南阴处转移到向阳的北墙根下。人们穿着厚厚的老棉袄,对着暖暖的太阳,有的坐着 ,有的蹲着,还有的倚靠着墙根站着。一边腾云驾雾吧唧吧唧着嘴里的旱烟袋,从烟袋锅里烧出了许许多多没头没尾零零碎碎的段子和笑话,把呼呼肆虐的寒风挡在厚厚的老棉袄外边。平和的笑意和知足的乐趣沿着满脸的皱褶慢慢地流淌出来。
一场大雪过后,大人们都躲在屋子里的火炉旁,或者热抗上,有的下象棋,有的打扑克。北大巷的小十字便成了我们孩子们的天地。我们在小十字堆雪人、打雪仗,尽情的玩耍、嬉戏。棉衣湿透了也全然不管不顾,回到家里,难免要受到大人的一顿训斥。
炮竹声声,辞旧迎新。孩子们一个个穿新衣,放鞭炮,喜气洋洋地迎来了新的一年。小十字更显得欢天喜地。
我在北大巷生长了十六年,北大巷在我的心灵里打下了深深的印记。
十六岁哪年,我怀着对北大巷深深的眷恋之情离别了故乡。
流年似水,光阴荏苒,弹指间我已阔别家乡四十余年。在这四十余年里,不论我走到那里,但无时无刻不把北大巷怀念……
今年清明节,我回故里给老父亲祭扫陵墓,只身来到北大巷的小十字,寻找童年的梦。然而,我却发现北大巷的老槐树不见了,老邻居大部分都搬走了,物非人也非,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我如梦游一般,恍若隔世。我独立小十字 ,感到无限的凄凉和惆怅……
我难忘,北大巷邻里们的和谐相处;
我难忘,北大巷的大伯大叔教我做人的道理。
北大巷给予我温馨;
北大巷养育我成长。
……
原创作者:张先引
都市头条编辑:张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