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杰广
在茶水里看见慈悲
黄昏。人们谈论边陲落日
有人安慰我
一枚棋子,下沉中升起
我右手握紧古树茶
杯中倒影,令茶水顿生涟漪
山气冰冷,有多少人隐身茶树
嘬一口夕阳红
品茗一盏大山的迷魂汤
东门吃茶去。一杯烟雾缭绕
茶水中的慈悲,山歌
清晨的指尖,采一缕阳光,
采一篓清风,禅茶里的菩提叶
在东门。茶水,有暗香起伏
古树里住一个静穆的人
打火花
秋风吹动袈裟。西天在打火花
我把体内闪电掏出来
追击一匹马
追云上的古道、寨子
吱吱叫声,时间在喧闹
打火花。把俗世乌云打下
把石头缝的悟空,请来
把悬浮山巅的流水,返还
一朵火花在古寺入禅
在东门。我从壮语,采摘禅茶
下山路上,遇人便说:“秋茶已上市,我采花而回!
春茶在路上,我从十万大山而归”
听安琪老师说茶
古茶树,入定空门的老人
千年风雨。身脸沧桑
苔藓斑驳,姑辽山雀斑
茶厂老伙计,父母,童年
《陆羽茶经》的芳香穿梭
我是一芽春茶
曹圣大师喃喃,时光老了
对茶树好些,敲敲《楞严咒》
你写的词语,会有慈悲
东门。陌生人藏身云雾
姑辽屯吃茶大会,正张开嘴巴
看见菩萨从茶树走出
山魂隐显,神明开合
我把积攒诗内的阳光
合在掌心,向天地鞠躬
一棵叫黄多数的茶树
一个老僧
站在姑辽屯村口
一站过了七百年
他叫黄多数
以前,可能叫黄小数
不管它多数还是小数
脱光袈裟
在十万大山修炼的人
总会长成菩萨,树神
远远望去,老黄
年迈了许多……
他的指尖,坐一枚春天
喝茶的人走了
喝茶的人走了
茶席上,两杯月光面对面
一杯在说人走茶凉
一杯在余温波澜叹息
喝茶的人走了
一壶浸泡晚风的叶子
默默无闻的证人
一饮一啄之间,是谁
带走日子的苦涩与回甘
姑辽屯的网
捉不住风
网不了云朵
偶尔,迷失方向的事物
会撞入迷魂阵
一滴时间的水
在网眼上哭……
做扫帚的老妇人
东福街,宣统年间一样老
做扫帚的女人,骑楼下
整理糯米稻杆和失收记忆
采割沉甸甸的秋天
余条条光杆……
扎稻草人的长辫子
告诉老街陌生访客
农贸市场扫帚不好用
年纪大了,干不了大事
一捆稻杆,打发时光
过年打扫灶君,神龛
……神会保佑我们
用旧了的扫帚,这时的她缄默
我把平平淡淡的生活
记述下来,对东门牌坊合十
这些年,我惹下了几多尘埃
在茶余饭后我默默落泪
东门古树茶
绿是慈
白是悲
《楞严咒》隐身古树茶
斑驳苔藓,如塑身菩萨
姑辽山哦,灵魂的千年道场
是谁探出岁月的脑袋
一枚枚树瘤,像眼睛
已是浓冬时节
风吹拂万物生长的脸
山水滋润姑辽屯
像神一样活
我如草儿一样,紫芽一般
不去想春来秋去
只默默修炼成年轮秘语
幽深的佛偈
爬入枝叶婆娑的旧草稿
古树茶斑就是打坐的祥云
细瘦的东门哦
一匹马在古道上啃食民国
我浸泡在时光里
在一朵朵浪花中醒来
东福老街
前面就是民国初年
门总是朝东开着。把门的瑞兽
早跑进十万大山了,古人
身上都有年轮的慈悲
一些老乡,在骑楼下烧火取暖
盘根错节的茶树头,老树身
从姑辽山伸进东福街深处
那些瑟瑟发抖的人,如衰草
一百年似乎一晃,就流过去了
木门板上,领袖头像,有些旧
过往访客,指着那片废墟说:
“和平还隐身额头,广生隆老号
经已人烟荒芜……”
冷风中。街上有我的亲人和故事
也有我的前世,一只蚂蚁,一匹马
或一条狗。他们生下来就是卑微命
人在东门,谁能躲过火与世俗淘洗
这处暮色苍茫的地方,剩下多少
奔波半生的叹息和时间灰烬……
被生活磨得干柴一样的人
多年后,会被泥土招安
柴火舔着东门古树茶,嗞嗞作响
墙面,一些枯萎字迹
在牌坊碑记上忍忍作痛
此刻,老房子燃起鞭炮,贴对联
门楣上“喜庆新婚”格外醒目……
越站
坐D3804动车,从南宁东
至佛山西。人们在观望旭日
陷入时间的巨坑。暮色降临
我在翻阅《东门问茶》
茶水里,云雾缭绕,虫鸣唧唧
远处,姑辽山,像道场
我随夕阳伸出南宁的右脚
迟疑不决,左脚
一下子迈到了广州
中间刚好隔着密密匝匝的
甘蔗地和一座佛山
夜色苍茫。冷飕飕的风
从古茶树上唤醒,前门已关
后门有人在穿梭。此时
我正和一只萤火虫
下盲棋。一步越千年
作者简介:郭杰广,笔名:郭蝈,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生于广东南海。作品散见《星星》《诗潮》《作品》《天津诗人》《广州文艺》《诗词》《草堂》《海燕》《椰城》《中国诗歌》《当代诗人》等。著《北江涛声》,入选多个诗歌选本。现居佛山。
诗观:用卑微的生活意象,捍卫诗歌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