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焕是个“糟娃子”,糟娃子是我们这里范围极小的一种地域方言,顾名思义就是不成器的人,说直白点他就是一个乞丐。

说实话这个叫杨志焕的糟娃子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原因不外乎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他是一个有学问的乞丐,至少也是一个有着真本事的读书人。听大人们说,他是因为考上大学后被别人冒名顶替没有领到录取通知书而气疯的。当初刚刚气疯的杨志焕应该和喜极而疯的范进差不多,狂笑一阵子后就接近癫狂了。不同的是范进在片刻之后恢复了正常,而杨志焕从此就丧失了心智。特别是父母离世后,他就沦落到了乞讨的地步。大概是一语成谶吧,他的前途被人“置换”了。
其次,因为杨志焕是一个非常和善的乞丐,与其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不同,杨志焕总是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猛一看还真有点神雕侠侣里杨过的味道。无论他乞讨到哪家,他只是站在院子的中间,连台阶也不上,就笑眯眯看着主人家吃饭、喝水、出出进进,偶尔会伸出右手,从远处向自己的嘴巴靠近着,意思是“能不能给我也吃点”。他的乞讨是如此文明,主人往往不好意思拒绝。相反,对不懂眼色、过于强势的乞丐,人们会大声呵斥,直到他灰溜溜离开。
第三,是因为杨志焕还有不少干儿子和干女儿。在那个温饱都不能解决的缺医少药年代,新生儿的夭折率是很高的。人们为了找一个精神寄托并图个吉利,就给新生孩子认干爹。一般会在满月那天抱婴儿出去,遇见谁就认谁。实在碰不到人,也可以给孩子认村头的大树、路边的水井甚至是村上的碾子和磨盘作干爹。杨志焕算是当时流动率较高的高智商人口,所以他被认作干爹的机会大大增加。凭他的经济实力,当然不可能给孩子们发红包。当有孩子的父母抱着孩子按住脑袋向杨志焕磕头时,他就从自己的衣服上揪下一颗扣子,作为义父给孩子的见面礼。随着干儿子、干女儿的增多,杨志焕的乞讨难度也逐渐降低了。
我亲眼见识过杨志焕的博学多才。因为幼时要去十几公里的地方上学,我常常会和杨志焕在路上遇见甚至会同行一段。记得曾经有一次,他见我走在身后,习惯地回头看了看,然后自顾自的往前走,嘴里还自言自语、自问自答:“你说这干部好还是农民好?要我说当然是干部好。你说这晴天好还是阴天好?要我说当然是晴天好……”
凭我当时的理解能力,虽然参不透其中的哲理,但觉得他说的也合辙押韵,几乎可以作为前行路上的伴奏了。
往后多年,就几乎没再见过杨志焕,他路边的房子已经坍塌,荒草横七竖八的遮盖了地基。
那个被我们称作“糟娃子”的乞丐杨志焕,是已经作古,还是流落他乡?没有多少人在意过——至少我没有究根问底。
尽管如此,他却成了我成长路上的一个片段,他会时常出现在我的回忆里或者是梦境之中。
(2023年3月1日)

作者简介:萧军,祖居秦岭深处,自称云蒙山人。普通从业者,崇尚真善美。偶有习作于网刊或纸媒发布,愿结识更多良师益友。
发稿编辑:张灏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