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玉石之路到丝绸之路(上)

随着黑水国遗址的不断发掘,人们从地下陆续发现了除农作物种子、青铜冶炼痕迹和青铜器,还发现了丰富的玉石矿物制品。结合在中原各地的类似发现,有关专家提出“玉石之路”的新说法,并通过一系列考古论证,证明玉石之路是早于青铜之路和丝绸之路的早期东西文化交流的实证。在丝绸之路开通之前,还有一条更为悠久,更能代表先进文明发展延伸的玉石之路。
古人对玉石的喜爱异常热烈,从不知成书于何年代的《山海经》中可见一斑,但凡有山有水处多记载有无玉石出产。玉石在原始社会仅仅被当做装饰物,到了后来的氏族社会,因为发现了不同于其他石头的特异之处,玉石便被专门用于礼器和祭器的制作,及至封建王朝皇权的渲染所需,又成了皇室和勋贵专用。正是来自上层阶级的推崇,让玉石多了一份高贵神秘,在普罗大众的心目中佩戴玉石饰物或收藏玉石已是身份与炫富的标志。历经千百年,让玉石从祭坛走下凡尘,走到普通百姓家里,虽然它身上赋予的神性少了,但其本身具有的价值却没变,时至今日依然是收藏者最钟爱的珍宝之一,亦是人们最喜欢随身佩戴的饰品首选。有养生功效,还有传家折现的经济价值,玉石便越来越身价不菲了。
不过,在中原地区人们更追求玉石经济价值的时候,部分少数民族还是保留了对玉石固有用途的认定,他们心目中,玉石作为礼器的作用更为重要。因此,少数民族当中依然保留了早期社会关于玉石的界定,有很多祭祀礼仪中都传承了玉石作为神人沟通载体的神秘性,将它们制作成各种各样有特殊意义的礼器或是祭器来使用。照这个思路来推测,黑水国的“金月亮”是不是并非黄金,而是玉石呢?因为,黄金根本不可能在黑暗中发光,那个牧羊人闯进地洞拿走金月亮周遭便漆黑一片的传说中,所谓的金月亮之说就难以立得住脚。但是,如果那是由会发光的玉石制作的圆月,这就完全说得通了。在已知的玉石品种里,能在黑暗中发光的很有可能是萤石,也就是素常我们所说的夜光珠。而据此推断,夜光石制作,或者是萤石自然行成的圆石,恐怕跟月氏一族有着极大的关联了。
月氏族,在2000多年前盘踞河西,于今张掖市区西北的黑水国区域修建城池,以临泽县境内黑水河畔修筑昭武城为王都而生活。月氏一族崇拜月亮,相传部落人等到了夜晚拜过月亮之后才入睡。后来匈奴击败月氏占据河西,黑水国处修建的城池原来不知道叫什么,但匈奴人成为觻得城,且改建成了王城。史料中明确记载,月氏败北西去,遭到乌孙驱赶后远涉阿姆河流域才重新安家置业,但有相当一部分人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迁徙而留在了祁连山区,史称“小月氏”。这支月氏人虽没有走,却继承了月氏族的传统,他们也许会摄于匈奴的统治而随波逐流选则生活方式的融入,但并不能阻止对信仰的坚守,还保留着望月而拜的图腾崇拜。而紧随其后统治河西走廊的匈奴人不但崇拜月亮,还崇拜太阳,他们每天早上望日而拜才开始一天的劳作,到了夜晚也一样拜月之后才安息。深藏地下的“金月亮”,到底是小月氏悄悄藏起来的祭祀品,还是月氏王败走之前来不及携带而遗留下的礼器,抑或是匈奴被霍去病驱逐而遗失了的宝物呢?如果这些猜测成立,那存在于在黑水国地下的礼器,很可能就是月氏王族或匈奴人在撤走之前与财宝一起掩埋深藏起来的了。这么一想,似乎,黑水国的“金月亮”就是曾经啸傲西北的两大游牧民族其中之一的部族宝物吧!
基于月氏族的月亮崇拜,和匈奴人的日月崇拜风俗,既然有了金月亮,是不是还应该有一只相同质量,或更为煊赫的金太阳呢?而传说里牧羊人发现的圆形会发光的宝物,还说不准是太阳却非月亮,因为谁也没有见过原型,史实当中更是毫无一点记载,一切都不过是根据一则传说而来的猜测,为黑水国遗址增添更多神秘莫测罢了。可是,每一个传说都不是空穴来风,否则刽子手韩起功为何对“金月亮”深信不疑,宁可背负千古骂名也要做那些盗掘古墓毁人身后安宁的事呢?要知道在中国人而言,挖坟掘墓那可是被视为最无耻勾当的行径,若没有足够的诱惑相信韩起功也不至于不顾世俗道德舆论的谴责而公然盗挖了。
抛开传说看历史,看重玉石并制作成器物的手艺,要远远早于月氏族“控弦十万,轻匈奴”的时代,如果能够证明《穆天子传》中所说的“禺氏”就是后来的月氏,玉石之路的形成将会更有说服力。《穆天子传》记载:公元前十世纪,周穆王由宗周出发西巡,直抵至“飞鸟之所解羽”的“西北大旷原”,东还时,周穆王“载玉万只”。事实说明,早在商周时期,玉石已在中原受宠了,而西北是主要的玉石出产之地,那么这么多玉石怎么流入的呢?
通常,玉石的来源有自产和输入两种途径。自产的玉石有很多。春秋时期的著作《管子·轻重乙》提出:“玉出禺氏旁山。”说明当时玉石来自于古月氏控制的甘肃和新疆地区。《史记·赵世家》也载:“代马胡犬不东下,昆山之玉不出。”表明玉石输入需要穿越异族,长途贩运。唐朝王翰的名篇《凉州词》中有“葡萄美酒夜光杯”,其中的夜光杯采用的是祁连山出产的“祁连玉”,而祁连山在上古时期叫昆仑,与今天的昆仑山同属一条山脉,昆仑玉矿丰富,难怪西王母出手阔绰一下子就能送周穆王八车玉石了。
玉出昆山,是一个很有名的典故,最早时期只是作为叙述语来用,到了后来便有了许多美好的寓意,形容一个人出类拔萃,或是独占鳌头时往往就用“玉出昆山”来比喻他的不凡和高华,表达高山仰止的意思。《山海经》记载了上百处产玉之地,大多数集中昆仑山地区,古称“昆山之玉”“塞山之玉”“钟山之玉”,自古以来就是帝王专属的御用之玉。古人云:“玉入其国则为国之重器,玉入其家则为传世之宝。”玉石在传统文化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在古代的礼制、宗教、文化、祭祀等宗法体系中具有非同寻常的地位。
孔子认为:“君子比德于玉”,他将君子和玉石画上了等号。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中提出:“玉,石之美者,有五德。”古人用玉石的“仁、义、智、勇、洁”作为标准,衡量人的品德。
《穆天子传》勾画了玉石之路的大致路线。周穆王西巡过程中,自陕西出发,经过豫、晋、内蒙、宁、甘、青和新等地后, 西行到达中亚细亚后东返。2002年,中科院对昆仑山脉的和田玉矿、白河玉矿和玉石运输路线进行实地勘察,沿途发现了大量玉石标本和古代先民活动遗迹,这一发现证实了《穆天子传》的记载,为玉石之路提供了有力的佐证。
综合考古勘察和文献资料,有关专家认为玉石之路以和田为中心,分为两条路线。西线由喀布尔、伊斯法罕、巴格达等城市延伸到地中海沿岸,横穿中亚和西亚地区,西线对促进各国之间的文化交流起到了促进作用。
东线有南北两道。南线经塔里木盆地东端的鄯善国, 再顺昆仑山北麓向西进发, 抵达莎车, 此为南道。经南道向西可翻越葱岭抵达中亚的大月氏、安息。北线经车师前王庭, 顺天山南麓向西抵达疏勒。从北道向西越过葱岭后,可以抵达大宛、康居等国。南北两道在敦煌附近汇合,汉武帝在此设立了“玉门关”,成为西域和田玉进入中原的重要中转站,一直沿用至今。和田玉再经河西走廊,到达陕西,进而运抵长江中下游地区。
“玉石之路”在汉武帝时被重新开发利用,商贩们从中原向西域运去大量的丝绸和药材,归来时又带回大量的玉石和当地特产。因运输玉石取此道而闻名,汉武帝在甘肃驿站设置“玉门关”,玉石到此便是进入国门了。
二千多年前汉武帝派张骞两次出使西域,从长安(今西安)起程,经甘肃、新疆到达中、西亚并联结地中海沿岸的欧洲地区。从此这条欧亚大陆的交通大动脉,成为中国、印度和希腊三种主要文化交汇的桥梁。由于中国通过这条路运到欧洲的商品主要是丝绸,故十九世纪末德国地质学家李希霍芬将其誉为“丝绸之路”,并得到世界公认。
一千七百多年前的西晋时期,在河南汲县战国墓中出土了一批古简,其中整理出一篇《穆天子传》,记载了近三千年前的周穆王驾八骏马车西巡游猎之事。周穆王从中原出发,途经甘肃、内蒙古和新疆,最终抵达昆仑山西麓。当时仍是母系社会的部落首领西王母,不仅款待周穆王,还赠他八车宝石,留下一段佳话。周穆王返途中,又在一些采玉、琢玉的部落处获取不少玉石,满载而归。这也许是和田玉由新疆进入中原最早并较可信的史籍。
唐代为保证商路畅通无阻,在龟兹设立安西都护府,在于阗(产玉地)筑城屯兵。以后历代这条古道上以玉帛交易为主的经济文化往来益加繁荣,有诗为证:“归随汉使千堆宝,少答朝王万匹罗”(唐·杜甫);“采玉河边青石子,收来东国易桑麻”。
2002年6月,中科院考古所和中央电视台联合组织探险考察队,跋涉昆仑山脉,对和田玉矿点、白玉河籽料原生地及古代玉石运输路线进行实地勘察。考察队在沿途发现了大量玉石标本和古代先民活动的遗迹,寻找到许多有关“玉石之路”形成和发展的证据。考古证实,大约在三千多年前新疆一带就有采玉、琢玉的部落,并始有和田玉流入中国内地。河南殷墟商代妇好墓出土了七百多件玉器,对其中三百件玉器进行分析,大部分都是和田玉。妇好是商王武丁的妻子,中国历史上有据可查的第一个女性军事统帅。她生前曾率一万三千大军,攻打西部的鬼方国,掠夺到很多玉石及其制品。
专家从甘肃青海地区齐家文化等其他史前文化遗址出土的许多和田玉器,前苏联乌兹别克斯坦史记载,公元前二千多年就有新疆碧玉发现等资料分析,甚至推测很可能在五六千年前就有了“玉石之路”的雏形。
中国古代各地都有取玉或制玉的历史。随着生产的显著发展,审美的不断提升,采玉的范围越来越大。距今6000年的仰韶文化遗址,发现了最早的和田玉。1979年,新疆罗布淖尔孔雀河下游古墓沟新石器时代的墓葬,出现了距今4000年的和田籽料。殷商时期的妇好墓出土的玉器,经鉴定大多来自于和田。同一墓葬中出土数量庞大的和田玉,说明当时本地原住民或外来商人长期通过玉石之路长途贩运和田玉,从中赚取巨额利润。
西汉张骞在玉石之路的指引下,到达西域各国,开辟了“丝绸之路”。尽管当时战乱不止,玉石之路的商业贸易从未间断。而汉朝也是和田玉输入中原的一个高峰。皇室贵胄生前死后使用了大量的和田玉。在长安及周围遗址、江苏徐州楚王墓、广东广州象岗南越王墓、河北满城刘胜夫妇墓等墓葬中,发掘出大量和田玉,说明它在上流社会风靡一时,反映玉石之路的交易频繁。
乌兹别克斯坦史料显示,该国至少在公元前2000年就出现了和田玉。古巴比伦、叙利亚、中亚细亚等国家和地区也发现了石器时代的和田玉,当地资料称:“皆当为于阗产物。”其实,玉石之路的西半段与丝绸之路基本吻合。
事实上,丝绸之路是从玉石之路的进阶版。常年奔波在这条路的商人,将单一的玉石发展为丝绸、玉石、香料、马匹等商品,东往西来,交易活跃。西汉时期,丝路的兴盛带动了新疆以玉器制作为代表的手工业进步。在汉武帝心中,输入的玉石价值远高于输出的丝绸,因此,将这条商路应该确切地称为“玉帛之路”。从西汉直至清朝,丝绸之路的主干道实际上就是玉石之路的东线南道拓展而成。这些证据足以证明,玉石之路不仅真实存在,而且比丝绸之路至少早3000年。
唐代诗人杜甫诗曰:“归随汉使千堆宝,少答朝王万匹罗。”元代诗人马祖常又云:“采玉河边青石子,收来东国易桑麻。”从中体现出以和田玉为载体的玉石之路是传统文化中的宝贵遗产。对它的研究,不能局限于和田玉,应该从文化、宗教、贸易等多个角度综合分析。总之,玉石之路是丝绸之路的先驱,代表了人类永不熄灭的探索精神。
陈玉福,甘肃凉州人,国家一级作家、文化学者,金昌市委党校教授,张掖市文联名誉主席、中共张掖市委特聘专家,河西学院文学院教授,兰州文理学院驻校专家、文学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九大代表,甘肃省作家协会顾问、第六届副主席,中国延安文艺学会副会长。1977年开始文学创作,发表、出版长中短篇作品50余部,1000多万字。其中长篇小说《西凉马超》入围第十届茅盾文学奖,《绿色誓言》入选建党100周年100部红色经典作品系列;电视剧本《建军大业》获中国优秀电视剧原创剧本奖,电影剧本《八步沙》获中国电影优秀剧本奖;影视剧《八部沙》作为建党100周年献礼作品在中央电视台黄金档播出后获中国电影金鸡奖,获100部现实题材优秀电视剧本国家级扶持。另有多部作品曾获中国广播电视大奖,甘肃省委省政府文艺突出成就“荣誉奖”,第四届、第八届、第九届、第十届敦煌文艺奖,“五个一”工程奖、广东省文艺精品工程奖,第三届中国法制文学原创长篇小说奖、中国网络十大杰出小说奖、中国电视剧原创剧本奖、中国电视剧飞天奖、中国电视剧金鹰奖等奖项。
程琦,著名诗人,张掖市文联党组成员、副主席。
任玲,中国延安文艺学会会员,陈玉福工作室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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