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版春事
文/赵大磊
草事
草是春的头。
春总是潜伏在落叶和枯草下。扒开大地凌乱的羽衣,突然就能发现一个生机勃发的世界:带着浅紫色的草叶优雅地倾吐着泥土的清香,一朵朵黄花跳跃着大地厚实的脉动。
穿行于故乡的麦田、河坡和树林,放眼望见的,是草尖上的一抹浅绿,安静地等待着细风把它裁剪成一缕信笺;而杨树梢头的鸟巢,也渐渐地青翠了,这些大大小小的音符,过些日子就会奏出温暖的鸟鸣。
荠荠菜还未开出白色的小花,羞涩地躲在麦苗下面,它们翠绿的叶子,是一支支射向天空的利箭,能解热、止血、明目。
七七芽带着毛绒绒的锯齿,还未褪去玩世不恭的童稚,能提高人体免疫功能,是降血压、防癌、减肥、补血、止血的良药。
婆婆丁已开出了黄色小花,一朵朵绽放的太阳,孩子眼睛一样清澈纯粹,可以医治肝火旺、火气大和消化不良。
正月茵陈二月蒿,三月砍了当柴烧。这种伏向大地的灰绿色植物,要趁它们还没有展开叶子时采摘,不染尘俗的单纯,能除阴寒、退黄疸……
故乡的这些野草,是春天柔软的毛发,庇护着乡村农事,庇护着鸟啼虫鸣,庇护着季节的轮回、生命的律动。
它们也是土地奔涌的血液,将深埋于黑暗的贫瘠、苍白、空洞,以及生生不息的精华,以匍匐是姿态呈献给山川河流、清风朗月。
在故乡的草地上,我和一群白色的山羊,被牧羊人响亮的鞭子驱赶着,一点儿一点儿地挖掘着春天的私密,采摘着心灵的宁静、平和和甜蜜。
村民们不知道,这些曾经在饥饿时果腹的野菜,曾经用来喂牛喂羊的野草,在书本中有着好听的名字,在城里人手中有着好得不能再好的药效,更不知道它们现在竟然堂而皇之地登上宾馆酒楼的餐桌,成了价值不菲的药膳。
他们也不知道,我回归故乡的土地,是为了跟那些驾车到乡下踏青的城里人一起,感受春的温度,触摸春的指尖,听一只斑鸠在树叶间奏响记忆的笛音。
他们只知道,野草和庄稼,土地和粮食,白云和清风,都是上天给予人们的最好馈赠。他们离不开草,一生都在跟野草作斗争,却又播种着野草。
在散发着苦香的人间生活,人和植物都不卑微,一样幸福。
而我始终无法像草一样幸福地生活,大概是因为我在抵达城市后,背叛了村庄,背叛了土地,背叛了野草。我从不敢承认自己的背叛,只能不断地去疗救自己。
与其说草能治百病,不如说它能疗救乡思。草尖上的每一颗露珠里,都有一个遥远的故乡。
我正跪拜在春天的教堂里,救赎着自己。
一尾被温软时光包围的游鱼,除了天空和细草,没有什么能够让他激动。
虫事
我是被鸟鸣吵醒的。从来没有这么深眠的我,被一声接一声的啁啾唤醒的那一刻,确信自己此刻正躺在故乡的屋檐下。
诗人爱德华.格莱说:希望城市最终会让我们变得富有、智慧、绿色、健康和幸福。他不知道,乡村才是城市的故乡,是城市无法抵达的温暖。
乡村与城市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你能从一片树叶的纹脉里看到阳光的金色,能从一阵风的气息里嗅到雨的清凉,能从一声鸟的鸣叫里听到天空的宁静。
在乡间小路上行走,很容易就能听到鸟鸣。尤其是黎明时分,村北河湾的树林里,那些粗犷的、尖细的、清脆的、圆润的鸟叫,就像从母亲手中晃动的筛子中筛落的一样,淋淋漓漓地洒在麦田里,洒在河水里,洒在故乡上空一抹淡淡的炊烟里。
鸟在故乡被称作“虫翼儿”,是一种长着翅膀的“虫”。之所以这样叫,自然与虫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它们穿越一个冬季,欢聚在故乡屋顶树梢上的时候,各种昆虫就从惊蛰里钻出来,走向春天了。
那些细腰的蜜蜂,总是摆动着妩媚的身姿,潜伏在花蕊深处,一整天都在和花朵有心无心地说着甜言蜜语。
蜗牛缓慢而又孤独,它们的沉重,不是来自于日益飙升的房价,而是来自于脆弱而敏感的内心,就连闪电一样的爱情,也没有滂沱的结尾。
披着云锦的花大姐,总会在阳光下登场。它们和背着珠宝的瓢虫一样,惧怕风雨,惧怕黑暗,惧怕一些不期而遇的灾难夺去它们的光鲜。
而蜘蛛、斑蝥和蜈蚣,这些丑陋的家伙,只能躲在墙根下,趁着夜色出来溜达,谁能懂得颜值低的忧伤呢?
每一只虫子都是一粒流动的种子,它们在野地里、荒草下、墙缝里、砖堆中扎根,寂寞地开出斑斓的色彩;也会在游子的心田里,悄悄结出流水一样曲折的忧伤。
那些土地之下的虫子,是春的血管;土地之上的,是春的神经。没有了它们,春就没有了温度,没有了生命,没有了鸟语花香,没有了鸡鸣狗吠。
一声虫鸣,就能唤响悠长的鞭声,故乡的黑土地就要告别一年的沉寂,在淅淅沥沥的雨水里,敞开油亮的心语。
乡村和田野,是虫子温暖的家园。流浪在城市里的虫子,跟夜空中的月亮一样孤独,找不到回家的路。有虫鸣的地方,才是故乡!
村庄或许会迁移,或许会荒败,或许会变成城市,但这些虫们却不会逃离,它们比人类更安于故土,比人类更懂得二十四节气,沿着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立夏、小满、芒种……的脚步,把自己走成丰稔的标本。
“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读着这样的诗句,眼睛突然就看到了一片明媚的春光。
那是春天的温暖,是虫子的温暖,也是文字的温暖。
花事
花是春和雨的结晶,正如爱和情的结晶一样,花一开放,春天就到了高潮,到了一个热情如火的时刻。
曾看过井冈山的杜鹃花,看过婺源的油菜花,看过青藏高原的格桑花,这些大块大块的色彩固然美得炫目,但总让人觉得那不是春的本真。
故乡豫南平原的春天,是布谷鸟打翻在麦田里的一碗未调好的颜料,红的桃花,白的杏花,黄的油菜花,混杂在一起,在绿的麦田里随意流淌,掀起一波一波新鲜的潮汐。
洒在路旁的颜料,变成了一朵朵蒲公英花、半枝莲花、打碗碗花、苜蓿花,这些细碎的星星,会在微微的暖风中,揭开黎明的绯红;而在雨中,它们又成了沐浴的仙子,留给大地一帘幽梦。
而溅到村庄里的颜料,则变成了一树梨花、樱桃花、柿子花,在寂静的庭院里,它们和悠闲的蚂蚁、蝴蝶和母鸡一起安享着静好时光。
梨花谢了,槐树放飞了雪白的乳鸽,稚嫩的啁啾,同黝黑的炊烟缠绵在一起。
枣树也晒起了心事,每一粒黄色的碎米里,都有一个饱胀的欲望。
桐树还没有露出芽尖,一群蝴蝶已聚集在枝头,孩子们把它们含在嘴里,吹出一串紫色的蝉鸣。
没有比麦花更细小的花了,一双双轻盈的羽翼,在风中轻轻碰撞,发出铜铃的声响。它们扇动的翅膀,很快就会掀起金色的麦浪。
三月的故乡,一波一波的花事,是一匹花团锦簇的绸缎。瓦房是花,炊烟是花,虫鸣是花,犁铧是花,羊群是花,坟墓是花,伸手所及,握住的是万紫千红。
花是大地的耳朵,倾听风,倾听雨,倾听雷的萌动,倾听大地的安排,让万物的每一步都井有序,生命自由飞翔。
花也是村民的眼睛,是他们沉重人生中明亮的希望。他们只要看上一眼,就能看出土地的厚度和年景的重量。
祖母又一次展开了蜷缩了一个冬天的腰身,三两阳光二两桃花一两流水,便治好了她所有的病痛。她抱着一只下蛋的鸡,抚摸着它光滑的羽毛,将一个上午的光阴打理得悠长温顺。
祖父靠在墙根下,等待着他的黄牛。它正在路边慢慢地吃着草,把一春的心事咀嚼成清新的甜蜜。
有着浓厚庄稼情结的村民,开始穿行在农谚里了。他们一直都是最好的画家,不拘章法,率性而为,每一笔都蕴含着巨大的张力,把乡村的一草一木都描画成一个生机勃发的世界。
他们从生到死都和土地相依为命,懂得春种,懂得夏长,懂得秋收,懂得冬藏,却无法诠释四季轮回的原因。
他们一直在花里生活,即使命运同山路一样缭绕,他们依然热爱每一个黄昏和黎明,热爱太阳和月亮。他们的双手和叮咛,大碗烧酒一样质朴。
故乡的土地上,每一朵花里都有一个精彩的春天,每一朵花同蛙鸣、牛哞、狗吠一样馥郁。
作者简介:
赵大磊,河南省西平县人,中学高级教师。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西平县作家协会副主席,西平高中教师。作品散见于《散文选刊》《奔流》《华夏散文》《中国乡土文学》《思贤文学》《星星·散文诗版》《散文诗》《关雎爱情诗》《河南诗人》《天中晚报》。出版散文集《一个人的月亮》《像树一样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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