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妈妈的手
文/王瑞初
“妈妈,好不好看?”
随着女儿的发问,我看向她撮起来送到我眼前的手指头:呀,像花瓣,一瓣瓣由浅渐深的红色;像珠贝,一个个闪着美丽的珠光一一原来她刚刚做过美甲!
“真好看!”我脱口赞叹。
“啊!……”电光石火般,女儿那如花似贝的手指头拿开了,定格在我眼前的却是一双截然不同的手:一双虽也有着长长的手指却粗糙至极的手,手掌长满老茧,手背青筋显露,手指指节凸出,到冬天,指头皲裂出一道道口子,流着血……啊,那是我妈妈的手啊!
刻骨铭心,我终生难忘妈妈的手!
我的妈妈,有着一双勤劳的手。
在我从小到大的记忆里,妈妈的手一天到晚就没有停歇过:年轻时的妈妈操持着一家人的生活,上奉婆婆,下育子女,除了针线活、家务活之外,因为父亲在外行医,家里没有男人,妈妈还得挑水丶担柴干粗活重活。
到中年时,妈妈得像男子一样出工干农活。记得有一次妈从人家牵来一头牛准备耕地,不料那头牛不听使唤,在山坡上用角疯狂地触妈妈,反复扺触蹂躏,妈妈喊叫着,在地上翻滚着,被触得遍体乌青。若不是一位乡亲赶来相救,妈妈那一次可能就没命了!
农村里春天干塘,要把塘里的水抽干,把塘泥挑起来做肥料。我妈妈尽管身体不强壮,但仍是和乡亲们一样出工挑塘泥。有一天她正挑着一担塘泥吃力地走着,突然她吃惊地发现自己左脚背上冒出几根扒锄的铁齿来!
“哎呀!”妈妈惊叫一声,咬着牙把脚从铁扒锄上抽出来,这才见血流如注,这才觉得剧痛钻心:原来是脚被铁扒锄的齿杀穿了!
妈妈被乡亲们送回家,只简单地清洗、上药、包扎一下,第三天就又下地干活了。
我的妈妈,有着一双灵巧的手。
妈妈的手粗糙,但却非常灵巧。
妈妈做的饭菜干净利落,有色有香,有滋有味,所以四邻家中有红、白喜事,都会请妈妈去掌勺。同样的面粉,妈妈做出来的馍馍、包子显得特别白,特别劲道好吃。我问“巧”在哪里,妈妈笑笑说:“哪里有么‘巧’哇?要舍得出力,把面多揉几遍呗!”
妈妈种的菜长得特别好,园子里青青的菜,长长的豆角,红色的辣椒,紫色的茄子,四时不断。自家吃不了,就送给邻居吃。塆里汪大嫂家孩子多,妈妈几乎年年供应她家的蔬菜。
我的妈妈还有一手绝活一一做篾器活。
晚上把家中老小安置好之后,煤油灯下妈妈就独自忙开了,只见她右手拿着篾刀,砍、劈、削、刮,再把劈好刮光的竹篾编成篮子、筲箕、刷子,还有早些年农村人非常需要的斗笠碗、帽子碗。同样的篾器活,妈妈做得结实而又精致,拿到县城去卖,格外抢手。
外祖父家穷,妈妈没能读书,但她的心算却很好。几个晚上积攒起几十个、一百多个斗笠碗、帽子碗等,妈妈用竹篾穿好提到县城里去,可零卖,可批发给商家。斗笠碗粗一点,便宜些;帽子碗精细点,贵一些。几分几厘钱一个,几十个、上百个,该是多少钱,妈妈算得分毫不差。记得我和妹妹小时候见妈妈提着篾器上街去了,就眼巴巴地等着她回家,因为妈妈回来,她的那些熬灯油做的篾器活,不但变成了日用的油、盐,还会变成我们的鞋面布、袜子、衣服布料,甚至还会有糖果……
我读初中、高中时,甚至到工作之后,总喜欢把同学、同事往家里带,妈妈总是喜盈盈地招待他们。除了尽力做出好饭好菜待客之外,很多时候妈妈会按照我们家乡的习惯,做发粑(包子)或包面(水饺)招待我的客人。记得有一次我事先没打招呼就带了两位同事回家,家里没有肉,怎么办呀?这回连不懂事的我也着急了!只见妈妈倒过茶之后,让我陪着客人,她就出去了。一会儿,妈妈从菜地里割了把韭菜回来,然后煎鸡蛋,炒米泡,拌馅、和面、包包面,两位同事吃得津津有味,连声夸赞说:“这素馅包面比肉馅的还好吃多了!”
我不懂得为妈妈着想,直到后来我的一位朋友问我:“你这么喜欢带客人回家,你妈不说你吗?”我傻傻地反问道:“说我?说什么呀?”回想起来,妈妈总是为我着想,我年轻时不懂事,妈妈从不埋怨我;甚至,到我不年轻了,在我忙于工作时,妈妈虽然十分希望我能多回去看看她丶陪陪她,但每当我回家探望又匆匆离去时,妈妈却总是笑着对我说:“你去吧,我晓得你忙。”妈妈从不多留我,只是在我临行回头时,她在不舍地目送着我……
我的妈妈,还有一双温暖的手。
妈妈沒读书,但她的记性却出奇地好。年轻时的妈妈被人称作“故事篓子",从我开始记事起,就喜欢依偎在妈妈怀里,听她讲毛狗(狐狸)精、田螺精和苕女婿的故事。妈妈一边讲着故事,一边用手轻轻地拍打着我,直到我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长大一些,我读中学了。假期中我陪妈妈磨麦子,她拉磨,我坐着往磨盘眼里抓麦粒。妈妈一边拉磨,一边绘声绘色地给我讲《金镯玉环记》巜龙凤再生缘》等一一那是她从评书艺人那里听来的。
我自小患有支气管炎、哮喘病,经常一感冒就咳嗽,甚至胸闷气短,有时夜不能寐,不能平躺,妈妈就用被子把我包着、围着,多放枕头在后面让我靠着睡。
据说哮喘不好治,而且不趁小时候治好,就可能一辈子好不了。幸亏我父亲是一位很好的中医,抓紧给我治疗,而妈妈则熬夜煎药,并弄一些偏方给我调理。因为据说有些药物须在病人熟睡后醒来时喝疗效才更好,所以妈妈经常熬夜为我煎药、煲汤。寒冷的冬夜,我一觉醒来,妈妈正坐在床边等候着。“醒啦?起来趁热喝了吧!”我钻出热热的被窝,喝完药汁或烫水将碗递回给妈妈时,触摸到妈妈的手,却是冰凉冰凉的!
就为这个病,高考体检沒过关,差一点不能参加高考!我最终能上大学,并且活到年将80了,不喉不喘,我真是该感恩啊!感恩我的妈妈用她那温暖的手给予我精心的调理,感恩我的父母给予了我两次生命!
我的妈妈不但养育了我和妹妹,而且还含辛如茹苦地养育了我们的五个孩子。我的父母沒有儿子、儿媳,但却把女儿当儿子养,我和妹妹每次坐月子都是在娘家,都是由妈妈辛苦地照料,而且我因奶水少,56天产假一满,我便回到工作岗位,孩子很多时候就由妈妈一口一口地喂养长大!
妈妈啊妈妈,您那勤劳、灵巧而又温暖的双手,给予了我比天高、比海深的母爱,给予了我永远难忘的温馨回忆……
刻骨铭心,我终生难忘妈妈的手!
【作者简介】
王瑞初,女,1944年11月生于湖北省浠水县,1967年7月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中学语文高级教师。曾参加《古典诗歌鑑赏》(武汉出版社出版)、《配画唐诗一百首》(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出版)、《配画宋词一百首》(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出版)及《中学生汉语规范化读本》(湖北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等书籍的编写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