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汉传奇(中篇小说连载之三十三)
杨浩然.偶然著
三十三、梦见桃花朵朵开
今天小年。一大早，父亲就嘟念起老二牛淼来了:“这孩子，咋不回来过年呢。”
每年，牛鑫都会听父亲这样说上两三遍。但说过之后，掉泪，擦掉，就一声不吭了。
牛鑫怕老爹寂寞，总是想方设法的把儿子牛冬一家喊来陪着过年。
今年亦如此，老爹刚抹完泪，小勤就像个老母鸡似地领着一群小鸡涌进了院子。
叽叽喳喳的鸡对话，一传进老人的耳朵，那撮山羊胡子马上就翘了起来。三翘两翘，就把那张老榆皮脸翘舒展了。
当小重孙撞进怀里后，他便用花白的胡须往小家伙脸上蹭，蹭得苗苗咯咯直笑。笑罢，就认真的为老爷爷数胡子、数皱纹、数那几颗稀稀拉拉的牙。
老爷爷被数熨帖了，又掉泪。泪，晶莹透亮。滴在重孙的脸上，放光。
老人抬起衣袖，轻轻给重孙擦了又擦。擦毕，一把将其拥紧。
三大娘来了。一进门，就瞅着牛冬媳妇不放松。直把牛冬媳妇的脸瞅成了大红布:“哎呀，孙媳妇，你揣的是朵花哩。”
“是吗？他爹就稀罕个小孙女哩。”小勤凑过来说。
“你三大娘火眼金睛，啥时瞅错过？”
“是是，怀苗苗时，您老说带把儿，可不就带了把儿吗。”小勤高兴地附和道。
“有儿有女，才算个人家。咱老牛家有福，想什么来什么。”三大娘夸夸其谈“鑫儿没白没黑的栽桃树，还不是给孙女栽的？”
牛鑫噗的笑了起来:“三大娘说的没错，栽了二十万棵呢，一棵开一朵，也足够看的。您老可得把身子养好了，指望您将来抱着重孙女观景哩。”
“没问题。”三大娘拍着胸脯说“长寿之乡的人都长寿，你三大娘更长寿。”
正说着，来了电话:“哥，在老家吗？”
“在，淼儿，你回来啦？”牛鑫一听是二弟，激动的拿手机的手颤抖起来“找到弟妹和科儿了吗？”
“找到了，带回一大群。”
“一大群？”牛鑫问“你现在哪儿？”
“牛庄车站。”牛淼说“行李太多，拿不过来。”
“好，稍等。我马上过去。”
正值春运，牛庄车站乱哄哄的。进进出出的人特多。有一堆人很显眼。
人堆里，两老三少。两老弯背驼腰，身边则立着仨虎羔子。
“大爷过年好！”刚停下车，仨虎羔子就扑上来，齐声向牛鑫作揖。
“你的？”牛鑫指着仨虎羔子问二弟。
牛淼点了点头。
牛鑫冲他微微一笑，道:“好，有功之臣。”
“大门口，朝南开，又添人口又添财。”母亲活着的时候，总是不厌其烦的嘟念这句话。可苦命的母亲才熬出两个孙子，连声奶奶都不会叫，她老人家就匆匆走了。每想至此，牛鑫的心把子就疼。
母亲的死，与二弟有关。
那年，牛淼家科儿降生了。母亲大喜，把冬冬往小勤怀里一塞，就跑二儿家去了。伺候完月子，抱着孙子才晃了半年，儿子和儿媳就闹掰了。
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嫌牛淼懒。老太太左看右看，儿子不懒啊。便劝。谁知，不劝还好，一劝，把媳妇劝跑了。
母亲自责不已，便让牛鑫和书记去叫。叫了几趟未果不说，还把儿媳妇叫疯了。疯了就疯了吧，还把孙子带走了。
疯婆娘带个吃奶的孩子流浪，想想就怕。老人怕出事，就打发淼儿去找。结果，媳妇、孙子没找回，连儿子也搭上了。
母亲急火攻心，跟床对上了命。床不留，她便找阎王爷报到去了。
牛鑫一边装行李，一边问:“一走十年，也不回个话，知道家里人多担心吗？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计划生育那么紧，敢说吗？”牛淼说“前几年还行，在孤岛帮人家种地，仨小子也有学上。这几年不行了，地都被高楼大厦占了，没户口也不让上学了。”
“户口得上，学也得上。”牛鑫说“现在计划生育松了，上边说，凡是人口普查时上了户口，不打不罚了。”
“我就是奔这个来的。”牛淼说“咱爹咱妈还好吧？”
“妈走了。”牛鑫说“去买刀纸吧。”
牛淼的泪顺着脸颊唰地流了下来。默默走到小卖部旁，抽出了一张大票。
看着弟弟抱着十捆纸钱往这走，牛鑫的泪下来了。
今年是个暖冬，没下几场像样的雪。西北风才刮了两天，就被牛头崮顶回去了。一听说春打五九尾，树骨朵就按捺不住了。桃、杏的枝条上，正孕育着力量。说不定哪天，就要开放！
一对花喜鹊正在做窝儿，喳喳的欢叫声，在空中盘旋。
透过窗子，一群人闯进了父亲的眼帘。他颤巍巍站起来，看了又看。当两声“爹”，三声“爷爷”同时撞响他的耳膜时，老人的眼睛模糊了。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