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语协奏曲（组诗）
原创/周腾飞
★亲爱的木头
谁能面对刀砍斧削
而不动声色的华丽转身
并升华生命的格局与境界
除了壮烈慷慨之士
还有亲爱的木头
木头的情商智商都很高
在各界都低调而煊赫
话说前身还是棵树的时候
就与脚下的土地血肉相融
以葱茏以鸟语花香
在天地间穿针引线
把天地调理得恩恩爱爱
刀斧手和木匠联手
将树变成了木头
木头从容淡定地笑笑
在疼痛中华丽转身
分身为家俱橱俱餐俱卧俱农俱道俱
从摇篮到棺材
无微不至全过程关爱每个人的生活
把人与自然结成了近亲
这还不够，它们还遴选杰出代表
出使庙宇
沟通与拉近人与神的关系
★马路的乡愁
马路呼啸着快速迭代升级
像个暴发户衣锦还乡
其实我最不应该数落马路
好歹它曾背着我扛着我跑过许多地方
而且它还大气侠义又劳作不止
用强健的臂膀抱紧山河大地
使家国紧密的融为一体
但他实难抱紧每一个人
快过年了，它把三年来带走的青壮男女
多数送回了村口
只是经事多了，常常丢三落四
譬如马老太太在马家庄村口就白等了几年
她的孙女再也用不着马路了
万家团圆的日子
马路也想家想爹娘想故乡
尤其想那些与历史私奔的快马
★一粒沙的沧桑
我的前世是一粒沙，今生还是一粒沙
曾经与普天下的沙一起结拜了尘埃和雨水
变成泥土，过着安静本份的小日子
以庞大的家族抚养着一代代草木庄稼
哪曾想有一天风雨合力裹胁了我
将我推进滔滔巨浪之中
一路磨砺一路摔打
还被讥讽泥沙俱下大浪淘沙
谁能体贴我所经历过的魂断天涯
呵呵，而今我的身边又集结了很多幸福的沙
我们悠然躺在海滩上，每天面对新鲜的太阳
仰望那蓝天里自由自在的白云朵
观看这海面上载歌载舞的激浪花
★神奇一支小野花
野游到水穷云低处
拜神不灵，访仙未遇
却见一支小小的野花
柔柔弱弱都不见她动手
只是恬淡地笑了一下
便将狰狞的暮冬
推向了悬崖
高空上那架歼击机一般的大鹰
惊得一头栽下来
懒床的草芽们睁开慵懒的眯眯眼
问这清寒枯寂非人居的大社区
发生了啥子有趣的事儿
★奔跑的汉字
我每天看见许多汉字
在行走在奔跑
草木庄稼比较规矩
只在阡陌田野山坡上散步
却拥有了最辽阔的地盘
为鸟兽搭建起足够大的舞台
众生各自占有两三个汉字
被钢铁之鸟背着跑，跑得飞快
多数采用不同的字体
已把自己那几个字写成型
黑体端严，不怒自威
隶体厚重，带有棱角
仿宋如大众，被使用最多
草书的差异最大
写得好的灵动飞扬
写得差的像要散架
还有一些汉字虽然笔划较少
却做了偏旁或部首
带领众多汉字自成体系
不同的汉字组合在一起
渐变成屹立于世界的绝美风景
★三月的露珠
神郑重告诫我说——
三月的露珠是绝对不能碰的
他独有大用
那神情仿佛在强调
谁敢挑逗皇帝的宠妃试试
三月快被神用光的时候
我特意去密会露珠
感应到一只法力无边的手
正用她给枯草洗脸
给花树濯足
给黄土化妆更换盛装华服
更有一滴从黄鹂的嘴角滑下来
惊醒了一条春江
将它的颜色与意气风发泼向天空
溅得哪里都是叠红堆翠
我终究是个无神论者
偏不信邪
深吸了一鼻子露珠制造的芳香
心就荡漾起来
猛然间接到天外发来的布告
要将我终生流放并埋在春天里
★飞翔的油菜花
春风责怪油菜花很不厚道
把《辞海》羞得无地自容
一切唯美的词汇
在你面前都有落入俗套之嫌
你不慕时尚不追潮流
却在我的故乡修炼成仙
自山脚踩着梯田步步登高
层层提炼阳光的色香味
翅膀轻轻越过美神的肩膀
在草木跃上葱茏的铺垫下
倾倒遍地月光
把陡峭的夔州打扮得鬼魅妖娆
驾驶一匹山飞翔
上帝担心众神自此意乱神迷
不得不派时序节令为特使
将你与蝴蝶蜜蜂一起
摁回人间
你倒并不奢望独占天地四季舞台
安详的敛起翅膀，浓缩芳香
约定明年再惊艳起航
★骄傲的麦子
亲爱的麦子，请原谅我曾经对你的不敬
我鄙视过你趾高气扬的麦穗
满头的针竟敢刺向天空
你牛啥子牛？比你产量更高的水稻
饱满的籽粒就总让他们的头颅垂得很低
是早春的麦苗教育了我
你们每天醒来，都要集体虔诚叩拜
一拜冰雪在严冬里给你们输血
二拜春风拍醒了穴位，打通了经脉
三拜阳光，四拜雨水
感恩他们扶持你们快速拔节
对拜就不必了
当其它庄稼还在前世沉睡不起
你们已在整个冬季心心相印血肉相依
麦子笑话那些打扮得不卑不亢的人
其实昂首挺胸的骄傲与弯腰低头的谦卑
在不同的生命身上，都是最恰当的天然与率真
★会撒娇的香椿树
一棵香椿树
之前总爱在哀怨与嫉妒中较劲
她自忖是个被弃的女婴
自己那些兄弟姐妹们
大多生长在农家房前屋后或庄稼地旁
享受更厚德的土壤与更富足的阳光
而自已被遗弃在这贫瘠之地
左边那棵杉树和右边那棵松树
挤压了她的生长空间
叶子还时不时如针般扎向她
还有周围发育不良的刺丛与杂草
都过着穷苦而互不能帮衬的日子
这个冬天尤其寒冷
她发现曾讨厌的杉树与松树的针叶
不动声色给她挡住了多半风雪
于是把他们当作自己最亲密的人
当他们再伸过手来的时候
这一棵香椿树啊
眼神流出了春光
腰肢左扭了一下
又右扭了一下
★被修改的石头
石头隐居在山里的漫长岁月
都曾是平等而安静的石头
但当他们踏上社会之后
立即身不由己摇身大变
为农家砌成厕所的石头
原本质地坚韧，优雅如书页
却被贴上“又臭又硬”的标签
被刻成墓碑的石头
无论主人生前曲直善恶
一律笔挺的站立成正人君子
谄媚得失却了原来刚正不阿的本性
在乐山龙门云岗敦煌麦积山
那些原本朴拙憨厚的大石头
则又被塑造成至高无上的神圣信仰
令天下众生无不顶礼膜拜
玉石宝石垫脚石鹅卵石之间
已经成为敌对的阶层
这都是技艺高超的石匠修改了他们
要他们来体验人间的至尊至卑
细瞧那英雄狗熊圣女妓女王公庶民形色人等
原本也是名义上平等的石头
只是雕刻修改他们的石匠藏得太深
最近我回家山探亲
幸好，还有众多未被修改的石头
仍然在这个星球上死守着宠辱不惊
当我再难找到一个未被修改的人的时候
就特别想
抱一抱那些未被修改的石头
★故乡的小溪
我家老屋旁边
有一条小溪
小得没有姓名，小得没有户籍
枯水季节若不俯首察看
都看不到它藏着理想的涟漪
可它怀抱一眼温泉
用瀑布式的腾跃奔向远方
途中多有怪石纠缠非礼
还被松柏、桉树、翠竹遮避
可谁也不曾料到
这一泓一直被忽略的瘦弱细水
竟然可以
借道长江，经略上海
游历夏威夷，巡视洛杉矶
作者简介：周腾飞，全国语文统编教材作者，重庆市人，从军28载，至上校团政委，现就职于北京某政府机关，刊发新闻稿件、散文、诗歌、小说2000多篇（首）。获主流媒体征文奖50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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