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呀,太可惜了,实在是太可惜了啊!”“英子呀,你不知道把人气死了呀!”“英子呀,哪有那么瓜的瓜娃呀,人财两空,人财两空了呀!”“英子呀……”
在淑珍絮絮叨叨的诉说中,我总算听明白了:那个叫谭花花的美丽少妇病死在西安的重症监护室里了,她的身后留下一个不足30天的小男婴,也为她26岁的丈夫甩下十几万元的巨额医疗费。
“是咱街道那个谭花花吗?是招了上门女婿的那个谭花花吗?”明知是她,我却依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断追问。淑珍不说话,只是点头,眼里泪光闪闪。
唉——那个比什么花都美丽的谭花花,真的在不满23岁的正月十五那天,住进了一个小小的骨灰盒中回到故乡来了。她的简陋的坟墓就座落在屋后的山坡上。这里应该可以看到山上的红叶、河里的绿水,甚至可以听到近在百米的街道传来的鼎沸的人声。
花花是谭家的老二,谭家只有两个女儿。家里原打算给老大招上门女婿的,可惜,老大执意跟了县城的一个小伙。为了让家里人死心,她干脆和那个小伙去广东打了两年工,回来时,直接抱着老潭家的外孙了。
谭花花比姐姐小四岁,当姐姐为婚事和家中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花花正在镇初中做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呢。所有的老师,没有人否认她的乖巧与勤奋——这个连走路也低着头只看脚尖儿的女生,让所有认识她的人发自内心地爱怜。
谭花花原本可以上县重点高中的。她的分数比录取线还高30多分。可是,她最终没有去,原因是家里人再三反对。“没有钱”——他们这样说。

“没有钱是假话,是怕女儿考上学出了山不再回来,没人照顾老俩口并养老送终。”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于是,本可以成为天之骄子的谭花花就安心守在这小山村里,洗衣做饭上山下田,干着和她的姑姑婶婶叔叔伯伯们一样机械重复的活路——直到王晓东招进了家门,做了老潭家的上门女婿。
那是两年前的事,谭花花刚过22岁。新婚的丈夫为筹办婚礼花了不少钱,听说还按惯例向老谭家交了一笔6万元的“养老费”。这次婚礼花光了小东打工七八年的所有积蓄,老谭家没花一分钱。
“连一根葱都是小东买的,老谭家也太不仁义了!”“结了亲是一家,一个女婿半个儿,老谭家怎么能这样做事?”帮忙的左邻右舍都摇头叹息。
好在谭花花和小东过得很好,久违的恬静笑容又时时洋溢在她的脸上了。小两口手拉手肩并肩从街道走过,成了人们习以为常的景致。
孩子的出生改变了一切。其实,且不说别人,小东曾十几次带着花花做检查,没查出啥毛病。可历时三小时的分娩,耗尽了她的全部精力。她面如白纸,汗如雨下,只是无力地抚摸了一把新出生的男婴的头发就进入了永远的昏迷状态,直到住进西安重症监护室的23天后,还是没有醒过来。医生说,是产后综合症引发的心肌炎。
“一天5000多块呢!好十几万呢!十几万的钱就这样打水漂了。”“小东怎么那么瓜呢?救不下就算了嘛,这不明摆着送钱哩呢,以后还过不过日子啊?”在这纷纷的议论中,2009年的春节过了。
正月十五,红灯高挂,鞭炮劈里啪啦震动着山乡。刚过正午,谭花花的骨灰盒回到了家乡。正月十六早上,谭花花安眠在了草草修成的红砖墓穴里了。
“可怜的花儿呀!悔不该没到西安看你,到死也没有见上一面呀……”人们说,老谭家媳妇在女儿的坟前哭得撕心裂肺。
“小东才26,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啊?”“老谭家没儿子,谁来替他们养老送终?”“这个不足30天的小男孩儿到底归谁?他又该养活哪些人?”
争论、辩论,各抒己见,无疾而终。
春天已经到了,万物正在复苏。传承着母亲血脉的那个小男婴正在一天天的长大。好在他的亲生父亲还在这人世间。
(2009年2月12日初稿)

作者简介:萧军,祖居秦岭深处,自称云蒙山人。普通从业者,崇尚真善美。偶有习作于网刊或纸媒发布,愿结识更多良师益友。
发稿编辑:张灏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