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高卫海,字黎民,号百姓,河南省濮阳县人,高中,务农,喜爱文墨,志于耕读,书写人生。

濮阳小小说·兔兔酸草
文/黎民
下午放学后,我丢下书包,㧟起篮子,一蹦三跳,要出门下地薅青草去,喂俺家的小白兔。
“民,你在地里找点兔兔酸草吧,咱家的大母兔屙不出来,尿不下来啦,一吃兔兔酸草,病就好啦。”
我一听,赶紧跑过去,掀开地窨(兔窝)盖,看咋回事。蹭,蹭,几只小白兔窜出兔窝,在院子里撒欢儿。大母兔卧在地窨底,塌眯眼睛,耷拉长耳朵,嘶嘶地喘气。大公兔陪在她身边,用嘴头子不停地拱她的屁股,他可能为老婆便秘着急吧。
我伸手掂大母兔的耳朵。呜地一声,她老公跳起来,瞪着粉红的眼睛,豁嘴露出门牙,咬我手指头。我缩手,被她老公的爪子挠了两道血印子。我抓起一个树枝要戳大公兔,却慢慢地把树枝放在一边。我不舍得打大公兔。他们夫妻是我的恩人,我喜欢他们。
娘为给我攒学费、书钱,卖两布袋红薯干,拎回家两只小白兔,在厨屋南山下挖一个地窨子,说是让他俩成亲安家,生儿育女,生一窝一窝小白兔。就能剪兔毛卖钱,交我的学费,给我买作业本和笔。兔子繁生得快,一月一窝,一年十二窝,热死一窝,冻死一窝。我的学费、书费,大多是兔毛变来的。平常,放学回到家,我先揭开地窨盖子,放出兔儿们,洁白如雪的绒毛,粉红的大眼睛,四肢短小的腿儿,像圆球一样的尾巴,个个像小精灵,活泼可爱。有时,我拿白萝卜馋它们,它们会站起来啃,嘴里发出“嘎吱”声。夏天,大母兔有时会啃我的脚趾头,我一扬手,她夹着尾巴逃之夭夭,转眼就看不见啦。
我捏一点干墙土,敷在血印子上,㧟起篮子下地。我钻进村东南高粱地,找半天,没有见一棵兔兔酸草。这种草,在俺老家也叫金花草,上高中时,才知道它学名叫苜蓿草,还是中药材呢,清热解毒,活血化瘀,去湿止痒,利尿通便。
我没找到兔兔酸草,却遇见一条长花蛇,吓得我碰碰撞撞往外逃。我走出高粱地,满头白沫子、血渍子(高粱叶筋红斑染的),汗流浃背,心脏扑腾扑腾跳。
听娘说过,黄河大堤脚下背河洼地有兔兔酸草。大阳快落了,还没找到兔兔酸草,我急中生胆,凫水渡过海王沟,又钻进插满红缨枪的青纱账,寻找兔兔酸草。功人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在“梨园乡机窑”(砖瓦厂)旁边一块地里找到大母兔的救命草。
满载而归,我走在村东小土路上,看见爹在村头张望。走近父亲,他接过篮子,看到兔兔酸草,抚摩我的脑瓜,松口气说:“傻孩子,赶紧回家喝汤(吃晚饭),你娘在家等急啦。
当我跨进院子大门,闻到一股扑缭缭的肉香味,肚子开始咕噜。我两步合一步,走到兔窝,揭开盖子,往地窨子里丢兔兔酸草,只见大公兔在窨子底圆圈转,呜呜喷气,咋不见大母兔?“嚯嚯—— 快出来,吃药啦,”我喊大母兔的昵称,平时我唤大母兔“嚯嚯”,喊大公名兔“哆哆”。兔儿们闻到它们的“最爱”的草酸味,从地道里蜂拥而出,哄抢兔兔酸草。大公兔在儿女中间发呆。
“娘——,嚯嚯咋不见啦?”我扯着嗓子吆喝。
娘系着围裙走出厨房,笑着说:“我的小祖宗,你咋才回来,我还以为”黑老猫”(夜鬼)把你衔走啦。快进屋喝汤,你猜猜,我给你做的啥好吃的?”
“大雁肉,”我鼻子吸溜,舔嘴唇,“俺二舅用土枪在黄河滩打的那只大雁。”
“儿子,你偿一偿,不就知道啦,”爹低声地说。
我坐在草墩子上一看,一小黑瓷盆肉块,还冒着热气;娘听到我喊叫,刚把盖子掀开。不像大雁肉,大雁的腿、脖子肉,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二舅半月二十给俺家送一回大雁。
“娘,这是啥肉呀?”我猜不出,囧在那里。
娘手指案面桌上竹筐中新剪的兔毛,吊着脸说:“嚯嚯死啦,我把它宰啦,给你炖上啦。”
“啊……”我冲出厨房,来到兔窝,抓起一把兔兔酸草,猛地揭开盖子,往地窨子里丢兔兔酸草,一棵,一棵……我的泪水落进地窨子,一滴,一滴……
我把兔兔酸草叶塞进自己口中,慢慢地咀嚼,好涩,好酸,我尝到了兔兔酸草真真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