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个乡下人的读书故事
椿香居书传之《鲁迅全集》
文/宁治春
认识鲁迅,是在中学的课本上,像小说《祝福》《孔乙己》《阿Q正传》《狂人日记》,还有若干的杂文和诗,深深印在了脑子里。后来我买了单行本的《呐喊》《彷徨》《故事新编》《野草》《花边文学》《中国小说史略》等十几种,也认真地、反复地读过。至于《鲁迅全集》(16卷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1991年第5次印刷),则直到1992年才买到手。
这一年,我辞去周村纺织城市场管理员的工作,和妻子在中和商业街(今步行街)路边摆了个布匹摊。当时的布匹摊有近40个,竞争激烈,周末和大集每天能挣个三五十元,但多数时候忙活一天也不过二三十元,甚至也就是挣个饭钱。因为多数时间都没有生意做,我就让妻子照看着,自己则在布摊后面看书,有时灵感来了,就写诗或者写小说。虽然生意清淡,但毕竟是商业街,来来往往的人并不断,可以说是人声嘈杂。开始,我有些受到影响,不能集中精力,后来我渐渐适应,竟然做到了闹中取静,即便电闪雷鸣也不会干扰到我。这也是后来,我能在公交车上、在医院闹哄哄的走廊写诗写文章,完全得益于此。我收在小说集《所谓小说》里的中篇《父辈故事》、短篇《生死之间》《好事》便草成于那些日子。
当时的中和街有一家比较大型的书店,这就是周村新华书店,是从丝市街搬迁过来的,面积大了好几倍,图书量也大大增加。近水楼台,我几乎每天都会进去溜溜。因为是常客,很多店员都认识我,每次我来,就会有店员告诉我来了什么什么新书。大多数时候,我是又尴尬又沮丧,很多书想买,但囊中羞涩,只能强咽“口水”。其实这时候,我虽然仍处于贫困阶段,但因为有小生意做着,大钱拿不出来,小钱还是灵便了许多。自摆起布匹摊,我慢慢滋生了一种习惯,每次花钱,心里总是不由计算又有多少多少米布白卖了,几天几天又白干了……过去给人家打工,每天几元钱的工资,可是花起来毫不手软。而当做起生意,收入大大增加,却再也没有了过去的洒脱,只要花钱就会算计了再算计。这就是生意人,锱铢必较,分厘算计,这让习惯了大手大脚的我渐渐有些抠抠索索。我当然不适应,经常矛盾着挣扎着抗拒着,我把每天计算利润的事儿交给妻子去做,不料情况更糟糕,只要一花钱,妻子就会唠叨,算账给我听,这一来,让我更不敢随便花钱了。
有一天,我又进书店溜达,这时一个店员告诉我,说《鲁迅全集》来了。我急忙到摆放《鲁迅全集》的书架前,厚厚十六卷,而且是精装,然后又看价格,150元。虽然并不觉得贵,但要想一下子拿出这笔钱,妻子那一关就过不了。鲁迅在我心目中,那是神一般的存在,他的小说如《孔乙己》《阿Q正传》《祝福》《狂人日记》以及诸多散文、杂文、诗,让我爱不释手,我一直渴望拥有这个现代最伟大作家的作品全集,如今书就在眼前,这个夙愿我一定要变为现实。但想到钱的问题,我又为难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当即找到相熟的店员,请他们给我留一套,半月之内一定买下。对方点头答应下来。
我所想出的办法,就是从每天的卖布款里抽出10元,每次去进货,也抽出10元,当然,这要瞒着妻子,否则计划就会泡汤。为此,我每天都主动靠在布摊,让妻子去转悠着玩,神不知、鬼不觉地实施着我的筹款计划。还不到10天,150元便攒够了。但拿书的时候,我又想着怎么瞒过妻子。那时候还没有专门的书房,这么一部大部头书,瞒不过妻子的眼睛,必须找个恰当的理由。这很快也找到了办法,就说是书店的熟人借给我的。这果然奏效,《鲁迅全集》拿回家,顺利的过了我妻子这一关。
妻子也喜欢读鲁迅,每次拿起鲁迅的书,都会问我《鲁迅全集》啥时送还人家。借口好找,但三番五次,面对妻子那有些戏谑的眼神,这谎就不好圆了。有一次,妻子又问我,我故意不耐烦地说:“人家都不着急,你着啥急?”妻子摸起手边一本书砸到我身上说:“别以为我是傻瓜笨蛋,这么多年书都看旧了,还在这里瞎编。你累不累啊?”我知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好在最终还是以喜剧收场了。
这里还要交代的是,我们的布匹摊摆到那年年底,终因生意寡淡转给了别人,经商梦自此破灭。
作者介绍:宁治春,曾用笔名盖丁。1959年生,山东省邹平市临池镇古城村人。自由撰稿人。先后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诗歌、纪实文学80多万字,出版或印行小说集一部,散文集、纪实文学集、传记各两部,诗集五部,主编或参与主编地方历史文化书籍三部。自幼酷爱读书,私人藏书1.2万多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