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篇小说连载《闪光的青春》
第七章 黑白不分
夜里下了一场大暴雨,直到天亮才放晴。雨后青松,苍翠欲滴;绚丽的朝霞,放射出了万道光芒,使郭家村的山山水水,像荡漾着金色的波浪。太阳跃出东山时,郭家村人们就下地了。麦收开始以来,天就没有老实地下过雨,早玉米和豆子实在干得不行。每到中午,早玉米的叶子,被太阳晒得卷了起来,豆子的叶子被晒落了一地,人们多么盼望能下场透场雨啊!还好,昨天夜里的一场暴雨,足足能下两锄深。这下,庄稼得救了,旱象消失了,郭家村的农民们熬煎的心快话了!所以,天一亮,人们都高兴地早早上了工。
三夏工作结束以后,郭家村党支部又把劳力拉上了九盘河的治理工程上,经过这多日子的艰苦奋战,再有两天,这项雄伟壮观的工程,就可以竣工了。你说,谁能不加把油抢时间好好干呢?
在九盘河就要竣工的前一天,秦花县委的常委们又一次来到了郭家村大队,他们要和当地农民,来一同庆贺治理九盘河的成功呢!秦花县委书记江志坚和县常委们,一到郭家村,就和农民们一块参加了治理工程上的劳动。江志坚,他大约有四十多岁的年龄。呵!难怪人们说秦花县委来了个年轻的书记哟!你看他高大魁伟的身材,虽然已经来到秦花县工作,但他仍保持着陕北工作的气魄和作风。他的衣裤明显地旧了,但他洗得很干净,每一个纽扣都扣得规规矩矩的。他方形的脸庞,额上有三条很深的抬头纹,那欢乐的脸膛上透露出稳健、英俊的神态,眼睛里流露出刚毅果断的神采。他那两条粗粗剑眉下,一对炯炯发亮的大眼睛,特别有精神。现时,江志坚用手拉着一辆架子车,两腿像离弦的箭一样,穿梭往来于人群之间。一车车黄土,被他从山脚拉到了九盘河上石板铺的地里,不大一会儿,他的浑身冒出了汗水。江志坚索性脱掉了身上的衫子,只留一个白背心。他那双穿着草鞋的脚,轻快地跑着。郭家村的农民看着县委书记的冲天干劲,都从心里暗暗佩服哩!啊,秦花县有这么个身体力行的书记,那里还愁摘不掉贫穷的帽子?啧啧!你看,那满满的一车土,他两个胳膊一架就推跑了。哎呀!你看他多么像个地道的庄稼人,哪里倒有县委书记的官架子呢?郭家村的干部和群众,把江志坚的劲头,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们暗暗称赞:秦花县有这么好的一个以身作则的带头人,难道还不能带出一个好的领导班子吗?郭家村的人民,从县委书记身上看到了秦花幸福的前景,他们高兴地得出一个结论:秦花大有希望!
在江志坚精神的鼓舞下,全体常委和郭家村的干部、群众都受到了感染。治河工地上,龙腾虎跃,人们挥铣舞锹,汗流浃背。原先估计下午能干完的活,被人们争先恐后的一中午就干完了。
晚上,常委们会聚在大队办公室里,认真听取了蹲点组汇报郭家村的工作。马新青由于平常了解的情况少,他三言两语谈完了自己对郭家村的看法后,江志坚就叫辛希余发言谈情况。对每个生产队情况了如指掌的辛希余,他谈起了自己在三月内观察的事情,真像开了闸的库水,口若悬河地谈个不休:六十五岁的张银莲老大娘,人老心红为革命,在一队成立的抱娃组里,她一个人就看管了十三个小孩,腾出了年青妇女去上工。有人问她为啥劲头这样大?她说,我人老啦,对咱郭家村由穷变富的工作,添不了斤,还要给添两哩!我做不了重活,哄娃这事我还满行!何兴杰披星戴月拼命干,统筹规划安排得好,善于团结一切人,调动了干部和群众的积极性,使郭家村的人民做到了九牛爬坡,各个出力。张惠英是初出茅芦的回乡学生,她年青有为决心大,能够因地制宜搞农业科学研究,她不但试种了从外地引进的优良品种,而且还有独创精神,培育了适应高寒山区气候的‘秦岭一号’和‘秦岭三号’麦种。这两种麦的特点是颗大,穗长,能抗寒流和防倒扶。她给郭家村大队的粮食增产创造了有利条件。孤家老头郭老五,他虽然七十四岁了,可也算是个老黄忠。他在旧社会因躲壮丁,被国民党的保长打坏了一条腿,走路脚老是一拐一拐的跟不上人。按说像他那么大的年龄,早都该五保起来,可是郭老五却硬是要干活,每次上工,他都走在人头里。干部劝他别劳动,他说:‘我虽然年纪大了,还得给后辈人造些福,省得叫娃们以后长大跟我一样受穷。因此,我上工比大家早些,这叫笨鸟先飞嘛!’总之,郭家村大队的好人好事层出不穷,他们的先进事迹确实是可歌可泣的。然而,事情也不是那么绝对,我们认为郭家村大队的工作还是存在一些问题的,群众反映大队综合厂的经济混乱,大队副支书全八斤身上的错误成了堆。我考虑,得用整党的办法,把阻碍郭家村前进的拦路虎——全八斤的问题彻底弄清,以便鼓起大家的士气,为尽快改变郭家村的贫穷面貌而奋斗!辛希余说到这里,马新青就插话了,“老辛,你说的未名免有些夸大事实了吧?全八斤是有点错误,但也不像你说的那么严重!”
“你说他的问题还不严重?他贪污公款,强奸妇女,造谣陷害人,随便打骂群众……这些问题,大部分已经查证对实,你为啥还不尊重事实呢?”辛希余正颜厉色地说。
江志坚从马新青和辛希余的谈话里,显然地看了他俩在对全八斤问题上的分歧意见。究竟他们那个的看法对?没经调查,也没办法下结论。不过,面对蹲点组内部意见不统一的情况,他果断地说:“郭家村的干部和群众做了大量的工作,值得我们在座的每个同志学习!对存在的问题,我的意见是决不姑息和放纵某一个人的缺点和错误,要敢于揭露问题。像刚才老辛谈的全八斤的有关问题——”他把脸转向了马新青,特别地叮咛道,“你们下去利用时间,抓紧调查研究,把他的错误搞个一清二楚,可不能因全八斤的问题,影响了郭家村干部和群众的情绪啊!”
江志坚态度极其严肃的讲话,马新青听了心里为之一惊。以前马新青不大乐意查全八斤的问题,但在全体县常委和江书记的面前,他不得不违心地表示了态度:“我们一定按县委的指示办事,决心把全八斤的问题,弄个水落石出,然后再酌情处理。”
常委们都同意江志坚的提议,汇报会就这样结束了。
第二天一大早,郭家村的男女老少,都欢天喜地地从各人的家里,来到了布置得花花绿绿,作为会场的大队小学的操场上。郭家村小学的学生们演了几个短小的节目后,庆祝治理九盘河胜利竣工的大会就开始了。何兴杰报告了开会意义后,就表彰了在治理九盘河工程中出现的模范人物,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个白毛巾、一双黄胶鞋和一把铁铣的奖品。郑肖代表先进人物讲了话,他表示了今后要继续大干的决心后,县委书记江志坚就讲话了。他首先高兴地肯定了郭家村大队今年以来做出的巨大成绩,代表县委授给了郭家村大队一面彩色锦旗,上面用金色的大字写着:奖给奇迹的创造者——郭家村大队。何兴杰满面笑容地接过了县委书记亲自递来的锦旗,会场上立即欢声雷动,掌声久经不息……
讲完了郭家村的成绩后,江志坚书记又谈了郭家村存在的问题:类似的经济混乱,干部作风不正等问题,一定要用整党的办法,把歪风邪气刹下去,为彻底改变郭家村的贫穷落后面貌扫清道路。他提出:“我们希望郭家村的人民,在大队党支部的领导下,再接再励,要脱皮掉肉拼命干,两年实现富裕队,要敢当全县的开路先锋和排头兵,不断创造新成绩,努力努力再努力,前进前进再前进!”江书记的话一结束,“啪啪啪!”人们就报以热烈的掌声。可不是嘛!江志坚讲的全是大家的心里话呀,怪不得大家拼命地给他拍手哩。看样子,这个才从陕北调来的县委书记真有两下子,他大概会把秦花县带好的,你看他讲话多利洒的!
颁奖和庆祝大会过后,县委常委中有个叫刘千良的人,他把马新青悄悄拉到一边,给他说:“老马,辛希余昨天晚上给县委书记汇报工作时说了全八斤许多坏话,你在这儿蹲点,心里可要有个数,全八斤曾经和咱们是一派的,他人不错,怎么会做那么多坏事?”
马新青说:“老辛说的那些事,我也有些耳闻,还没来得及调查,他就反映到县委书记跟前了,我以后不调查能行吗?”
“咋不行?现在咱们这一派在地、县上拿权着哩!辛希余在全八斤跟前寻事,就是给咱们这一派打脸哩,新来的县委书记不知内情,盲目表态,以后有他吃的亏!我回去了给地委把这事汇报一下,关键是你在郭家村大队要压住阵,千方百计要保护好全八斤,不能叫辛希余的阴谋得逞。”
马新青沉思了一下,说:“我会尽力给辛希余做工作,你也要在县上做好县委书记的工作。不然,我不查全八斤的问题,县委书记会追究我责任的!”
刘千良拍拍胸脯说:“你只要把好大队这一关,县上的事情我来解决!”
马新青点点头,跟刘千良握握手,算是答应了这事情!
县常委们又回县了。当郭家村还沉浸在无限欢乐之中的时候,全八斤却又坐在家里独自生闷气了:“早上县委的江志坚书记,最后讲的存在问题,明明是说我哩,你马新青难道不知道?谁给汇报的情况,你也不把他阻止一下,却叫县委书记在群众大会上咋唬啥?”从早上开了会后,全八斤的心情就很不好,县委领导走时,他也没送,只坐在家里生马新青的气。“哼!讲究我还跟你是朋友哩!辛希余给我整的黑材料,你从县上回来连管也不管?甚至叫他把我汇报给县委书记?这两个多月来,我叫老婆给你送的吃了那么多的东西,该不是喂了猪吧?如果我拿这些东西喂猪,它到有狗咬我的时候,还哼哼两声哩!可有人整我,你马新青却连气也不吭。”全八斤不从自己本身检查缺点,却怨马新青没包庇他过关,真是狗怪树骨桩!
既然马新青靠不住了,哪还得另想办法,全八斤考虑着:找谁给自己当保驾呢?他想啊想,终于想到了公社武干何主任。他对自己是真心的,他和自己是个患难与共的朋友。马新青他不帮忙了也罢,给何主任谈谈自己的苦衷,想必他也是会助一臂之力的。想到这里,全八斤决定去找他了。雷根莲看全八斤怏怏不乐的样子,不知他心中有了啥愁事,大概是为给材料填字的事吧?她猜测着,试探地问男人,“老全,你身上又不舒服吗?”
“唉!你光知道问我身上有啥毛病,咋就不知道我心里有难受事?今天县委江书记,在大会上说郭家村大队,要把干部中的经济混乱问题彻底弄清,你看,这不是该咱倒霉吗?”
“不怕!马常委会帮咱渡过难关的!”雷根莲满有把握地说。
“嘿!他能顶个屁用!”全八斤倔腾腾地说,“既然他肯帮忙,他为啥叫县委书记在大会上不点名地说咱哩?”
“可能他不知道,是别人汇报的吧?”
“嗨!你再别对马新青抱幻想了,他是个靠不住事的人!我想到公社去寻一下何主任,看他是否能给咱出一把力?!”全八斤说完就吩咐雷根莲,“你快给我做地吃晌午饭,早饭我都气得没吃成,
后晌我要到公社去找何主任。”
“甭急!马常委从县上回来后,咱一直没机会和他谈情况。”雷根莲说,“我考虑你还是先别到公社去,事大不过地方,只要马常委肯给咱帮忙,你何必到公社跑路看人的脸呢?”
“你甭异想天开地靠屁吹灯啦!马新青早和何兴杰成了一路的鬼!求他反而会坏事!”全八斤说,“他马新青不给我帮忙了也罢,人常说,东方不亮有西方,西方不亮有月亮,我想何主任是会给我帮忙的。离了马新青,地球照样转得呼呼呼!”
雷根莲看全八斤对马新青完全失去了信任,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就磨磨蹭蹭地到厨房做饭去了。全八斤到大队综合厂,说是要到秦岭镇上给磨粉机上买零件,问出纳要了十块钱,回到家里草草吃了一点饭,便失急慌忙地推出自行车,一溜烟似地向公社跑去了……
雷根莲目送着全八斤上了长坪路,她就回到屋子里给马新青做布鞋。不一会儿,她的心里乱起来了,马新青到县里开会一走十几天,他回来又忙着招呼县上的干部,两天啦,他还没和自己说一句话。自己的男人全八斤,在家睡着养伤,虽然絮絮叨叨地不停跟自己说话,但雷根莲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丢了啥宝贝东西一样,心里蛮发慌。其实呢?雷根莲是和马新青在一块拉闲话拉惯了,他一走,她心里就感到寂寞。尽管全八斤成天跟她在一块,而她总觉得没有跟马新青在一块美气似的,这真是家花没有野花香呀!一想到马新青,雷根莲就仿佛看到了他白净的脸,和他明亮的眼。她再也坐不住了,立起身,锁上门,装着到代销店去的样子,绕道跑到大队办公室门口,听见了马新青和辛希余正在说话,她没敢进去,就悄悄跑了回来,梳洗打扮了一番,等娃们放学回家吃了饭,她就打发儿女们上坡拾柴去了。她见人们都上了后晌的工,村子里没有了闲人时,雷根莲就快步跑到大队办公室,发现马新青一个人爬在桌子上写字,她就慑手慑脚地走了进去,等到了马新青的跟前,雷根莲突然用手蒙住了他的眼睛,马新青的眼镜“叮噹”一声落到了办公桌上:“谁呀?看把我的眼镜摔坏了!”雷根莲把手放开了,她妩媚地一笑,柔声柔气地说:“哎哟!才那么高一点距离,还能把您的眼镜摔坏了?”
“啊!是老雷,快坐吧!”马新青客气地从桌子上拾起眼镜戴上,然后就拉雷根莲坐下。
“我不坐,您回一趟家,就把我都忘了,来了这几天啦,也不理我!”雷根莲咕嘟着嘴,娇气地说。
马新青嘿嘿一笑:“看你说的,我是有良心的人,怎么能把你忘了呢?”
“嗯——,没忘,你为啥从县上回来不理我呢?”
“咦!你没来咋得知道我不理你?”马新青歪着头说着,然后他问,“你娃他爹该好吧?”
“好啥哩!一天尽受人的欺负!”雷根莲瞅了马新青一眼,“你讲究跟他好哩,也不给他说好话,尽叫人整他,哪你是咋搞的,还叫县委江书记在大会上批评他?”
“县委书记啥时倒说他来?人家只列举了一下干部中存在的问题的类型,你们多疑善感啥?”马新青为了安慰雷根莲,就故意把事情说得很轻松。
“只要没说我老全了,哪就承情沾光!我说马常委呀,您到县里开会后,辛希余背着您,给我娃他爹整了很多黑材料哩!你得给我老全帮个忙,绝不能叫辛希余的阴谋得逞呀!”
“这事我听老辛说来,他说你老全不是没给填字么?”
“字倒是没有填,只怕这伙铁了心要整我们的人,硬抓住我们不放也没办法。马常委,今次你可得给我们出大力作主呀!”雷根莲用哀求的腔调说。
“嗯——现在的事情是难办了。”马新青说到这里,看见雷根连的脸色拉得很长,他停了停,不过,你俩口对我这么好,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不帮你们我的心里也过不去。
“只要你知道我们对你好,就行了。我娃他爹的事就全靠您啦。”雷根连千恩万谢地别了马新青,高兴的回家去了……
何兴杰为了尽快解决全八斤在大队综合厂的经济问题,跟马新青谈了几次都谈不拢,让辛希余和郭必林给马新青做了几次工作,他都不让查全八斤的账,为这事和兴杰对马新青很有意见,曾经跟马新青吵了几次。马新青也对何兴杰非常恼火,他实在忍不下去了,就到秦山公社和秦口区上跑了一趟,他在秦山镇上吃了一碗肉泡馍就回郭家村了……,
下午,马新青又兴高采烈地回到郭家村了。他到秦口区委和秦山公社,按照自己的意图,给他们分别谈了骄傲自大的何兴杰,不跟形势,只抓生产,不搞革命的错误后,秦口区委和秦山公社的党委书记以为他说的都是实话,就没打绊打地同意了马新青关于撤换何兴杰的建议。因为县常委亲自在郭家村蹲点,他对何兴杰的情况当然是了如指掌的。区、社认为他说的都是实话,没有一点虚假。因之不同意撤换何兴杰的支书,谁能谈得清有啥理由吗?马新青办完了区、社的思想勾通工作,又给县上的刘副书记挂了个电话,给他大概谈了撤何兴杰支书的情况,对方给他回了话:只管放心大胆地干!刘副书记给他的这一句话,好像是个定心丸,稳住了马新青一颗惊慌的心。到底刘副书记是自己的老上级,自己一有困难,他都是有求必应的。马新青怀着激动的心情,然后就满心欢喜地回到了郭家村,他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他放下自行车,不等全八斤来问,马新青就跑去向他报喜了。
却说辛希余和郭必林到了秦花县城后,发现了十字大街的繁华之处,贴满了批判县委搞“唯生产力论”的大字报。他俩心里一惊,暗想:秦花县这么穷,粮食老不够吃,不搞生产不是就要饿死人吗?他们怀着不可理解形势的夏杂心情,到县委找江书记。可到常委院子一问,江志坚书记到省党校提高思想觉悟、学习去了。其他的党委都下了乡,只有一个副书记,刘学丰在家处理日常事务。辛希余给他谈了马新青在郭家村恣意妄为、随便撤换了廉洁奉公的何兴杰的支书职务,把有相当严重问题的全八斤揪到了正支书的位子上。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马新青这种做法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具体表现,是极其错误的行为!刘学丰听了辛希余的谈话,很是奇怪地问:“既然全八斤有严重的问题,那么马常委为什么会叫他当正支书?”
郭必林到底是年轻,他不知道社会上,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复杂性,他见刘学丰一问,就直言不讳地说:“哼!马常委叫全八斤当正支书,还不是为了给他修个野鸡窝!”
刘学丰一听郭必林这样说,他就问:“小伙子,你是说马常委在郭家村有了情妇啦?”
“群众都传说马常委跟全八斤的老婆有男女关系问题!”郭必林照实地说。
刘学丰不说话了。看来这辛希余和郭必林谈的事情,还是个不小的问题哩!这不光是撤了一个支书的小事,而且还牵扯着马新青本身的问题。这事非同一般,自己无权处理。刘学丰认为自己跟马新青是一个级别的干部,自己怎么能过问他的错处?刘副书记考虑了一下,就对前来反映问题的人说:“你们先回去工作,对郭家村大队最近出现的事情,常委们回来,我把情况给他们谈一下,看县委如何解决吧!”
“好!”辛希余跟郭必林同时答应了一声,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就在单位上等着听县委的消息吧!”
“也行!”刘学丰副书记答复着,“因为郭家村大队的问题,事关重大,一定得集体讨论,然后才能拿出解决问题的方案来。”
刘副书记的话已说到了这里,在县委还能说出个什么名堂吗?郭家村被马新青搞成了一锅稀粥,乱得不象样子。现在县委没给明确答复,郭家村大队的领导班子问题,到底如何解决?所以辛希余觉得到郭家村也是无法工作的,他俩干脆都各自回到自己的单位上,耐心地等待县委研究的结果了。
马新青在郭家村,一等辛希余和郭必林没从县上回来,再等还是没见他们的踪影。马新青估计着他俩可能是县上没给好言语,不然,他们为什么不回来?马新青利用时间开了个群众大会,他当众宣布了何兴杰的所谓“错误”,决定叫全八斤当郭家村的正支书。全八斤上台表示了一番决心后,群众会就散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全八斤一当上正支书,就大显他的身手了。他一时跑到一队批评嫌社员挖洋芋的速度太慢;过一会儿他又跑到二队指责队长安排农活不够恰当,不该锄了豆子地。他到处发号施令,弄得郭家村的干部和群众,见了他实在感到无所措手足。
全八斤当上了正支书以后,从心底里对马新青是感恩戴德的。他对马新青给自己免灾除祸、提拔自己当官的事感到由衷的高兴。他恨不得把马新青叫个亲爷哩!他为了感谢马新青的安排儿媳、提拔自己的恩情,他故意把老婆雷根莲放到马新青的面前,他叫雷根莲把自己家的缝纫机放到大队办公室,给社员缝衣服,实际上是为叫老婆多挣些轻松工分,给家庭增加收入。也是有意识地给马新青造些有利条件,叫他跟雷根莲私通去。全八斤知道马新青是喜欢自己的老婆雷根莲的,自己也没啥能报上他的关怀之恩。就把老婆放到他跟前,任他们胡成去!老婆跟他鬼混,说不定还能挣些外财,这也是家庭的一个收入嘛!他们俩个的两性关系搞得再欢,对自己也没啥坏处咯!老婆也损失不了啥,她晚上照样能跟自己睡。至于白天,她愿意跟马新青咋胡成,叫他们胡成去!全八斤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不会计较那些事的,他是用实际行动感谢马新青对自己一家的照顾。
马新青呢?自从把何兴杰撤了之后,他的心里舒服得很!马新青也知道,叫雷根莲到大队办公室缝衣裳,是全八斤的特意安排。因此,他在工作中,全八斤想咋干,他就支持咋干。这样,全八斤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啥事都由着他的性子来。“有马常委给我撑腰,我就是想上天摘星星,也没人敢挡我。”全八斤想到这里,他发布了一道命令“各队停止干农活,全部劳力都撤到山上砍木头,卖大价给社员增加收入。”
命令如山倒,群众谁敢不执行?七月三伏天,太阳像一盆火似地直射到地上,天气很是闷热。一到中午,庄稼就搭拉着脑袋,只有在晚上和早上才能伸展开叶子,端端地立在地上。郭家村的干部和群众,在全八斤的亲自指挥和督促下,冒着酷暑的炎炎烈日、带上锯子、拿着斧头,上山去砍树。文化大革命中,被乱砍、乱伐弄光了的树林,这几年才护好,全八斤在几天之内,就把公路两边的山上砍了个稀稀拉拉。全八斤请马新青到县上给联系好了汽车,把砍下来的木头,都拉到缺乏木材的关中平原上去卖大价。第一次,全八斤叫汽车给自己加的拉了二十根木头,顺利地卖完了,他把高于国家木材的收购价格四倍的钱,拿到手里,翻过来掉过去地看着,心里乐滋滋的。嗯——,如果把全大队九沟十八岭的木头都砍下来拉到关中,那该能卖多少钱呀?想到这里,全八斤更加狠命地给各队下达了砍伐任务,并且规定社员每天只准吃两顿饭。叫社员早上天放亮就吃饭出发,啥时天黑再下坡。男劳力在坡上砍好木头就运下山,专门安排女劳力在山下刮树皮。全八斤害怕社员在山上偷懒,他就不停地钻到山上偷着看。发现了哪个社员停下了斧子,他就去狠狠地打上社员一顿耳光子,或是踢上几脚,骂几句。唉!大热的天,早上起来人又不想吃饭。中午热得社员口干舌燥,汗水顺着屁股流。一到下午,砍木头的社员就喉咙干得要冒烟,肚里饿得咕咕叫了。俗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发心慌。一天饿到黑,谁能受得了?不几天,很多社员累病了,饿瘦了。晚上回到家一躺下去,第二天就起不来。这样,全八斤跑到坡里查人数,就发现各队都有十几个人没上工。他恼羞成怒,跑到村子里,挨家挨户查,看到底为啥不上坡?他把有病的社员集中到一块,恨不得把他们吃了的光景,臭骂着:“我把你些懒球日的东西,怕做活,就甭到世上来,何必这样羞先人的?砍木头,是给你们大家挣钱哩,又不是装到我的腰包啦。你都偷懒是想咋哩?真是些不要脸的东西。”
六十五岁的郭生太老汉,被全八斤骂得实在受不了,他就说:“全支书,你说话咋那么欺负人的?谁身体好好的,愿意睡到家里不上工吗?我这几天拉肚子,吃不下饭,浑身没有一丝劲,我就是上了坡,也砍不动树呀!”
“你砍不动树根,难道不会用镰刀斫树枝吗?闲话别说,赶紧上坡。”全八斤粗暴地吼着。
郭生太老汉没法,只好跟着被全八斤赶着的一伙人上坡了。他两腿无力,每走一步路,都要出一身的虚汗。到了砍树的地方,他刚拿起镰刀斫树枝,只觉得头昏目眩,他身上摇了几摇,硬是撑着没倒下去。恰在这时,旁边砍断的树要倒下来。郑肖喊他快躲开,可郭生太的腿像有千斤重,用尽全身力气也迈不开步子。旁边的人想拉他,已经来不及了。“哗啦”的一声,倒下的树不偏不斜正好砸在郭生太身上。老汉的身下流出了殷红的血,头上流出了白花花的脑浆。全八斤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他听到人们的哭泣声,就指着哭声最大的郑肖骂开了:“就说他该不是你爹么,你哭得这么伤心?”全八斤指着血肉模糊的郭生太老汉的尸首说“这就是懒人的下场!”
“住口,全八斤,你还有人性么?”郑肖“呼”地一下扑到了全八斤的面前,他两手握紧拳头,随时都在作着揍全八斤的准备。所有在场的社员,都被激怒了,双双愤恨的目光,像匕首一样地向全八斤这个残害郭生太老人的罪魁祸首投去。全八斤在众目怒视下,退缩了,他胆怯地倒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问:“郑肖……你是不想活了吗?”
“老子就是不想活了!”郑肖涨红着脸又向全八斤逼近了一步,他愤怒地扬起了拳头,“咚、咚、咚”地向全八斤的身上,雨点子般地打去。全八斤作恶激起了大家的愤慨,社员都涌向他打起来。被酒色淘空了的全八斤的身体,他哪里敢跟郑肖对打?他在众人的拳头底下,终于撑硬冲出了人们的包围,吓得连爬带滚地跑下山去了……
全八斤走后,郑肖难过地说,“唉!郭家村倒霉极了,咋逢下这么个暴徒当支书来?”
“怪只怪马新青瞎了眼睛,瞅下这么个坏蛋来吭害老百姓。”社员们一声吼地说,“何兴杰那么好的支书,马新青硬把他撤了,咱社员倒有啥办法?”
“唉!现在的社会中,好人受气,坏人神气的事多着哩!咱们这些庶民百姓能左右了形势吗?”郑肖说,“我想这种情况,不会继续下去的,总有一天沉默的人民会像火山爆发一样,怒吼着打倒这个土霸王的。”说完他把手一挥,“来,咱们把生太叔的尸体往一块收拾,向回抬吧!”砍树的社员,在郑肖的带领下,七手八脚地用树枝绑了一个二尺宽七尺长的笆子,把郭生太的头用树叶子盖住,把他断了的腿用葛条绑在了另一条腿上,然后用树枝遮盖了整个尸体,就合伙轮换着把郭生太抬回了家里。一贯结实、刚强的郭生太,被树砸死以后,他的儿女、老婆哭成了一团,要求队里给做副棺材。这对木材不缺的秦岭山区来讲,因公致死,给死人做副棺材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根本不算额外要求!但求到全八斤跟前,他却死活不答应。三伏天的尸体搁几天会腐烂,郭生太的家属没法,只好把自己装粮食的柜,锯掉了四条腿,当作棺材、洗净了郭生太平日穿的衣服,将就地把老汉埋了。全八斤做事太残忍了,太绝情了,连一点人情味儿也没有了,郭家村的男女老少,背过他,都骂全八斤是绝死鬼做事——短得很!
全八斤可不管挨骂不挨骂,他每次在汽车把木材从郭家村往关中平原上拉的时候,他总要叫把他家以前准备盖房的木头,捎些他也是出了钱买的木头,在盛产木料的秦岭山区,社员盖房用的木头都很便宜,他低价从生产队买的盖房木料,拉到关中就从中牟取了暴利呀!木头在山外卖得越快,全八斤在郭家村就把社员催得越紧。如果砍地速度慢了,供不上汽车装,全八斤就要破口大骂社员哩!这样,人都上坡忙地砍树去了,田野里的庄稼就没人有空去管它。早玉米实在需要培土啦,豆子地里的草也得锄呀!可是,郭家村里的几百个劳力,谁也不敢到地里做一响子活!人们大眼睁小眼地看着庄稼一天天地荒芜起来,并且都瘦成了细杆,没结果实,草跟庄稼长得一样高。唉!明年倒吃啥呀?这人哄庄稼是几天的事,庄稼哄人可就是一料子无收成哩!
从最近发生的情况,马新青想到一个新问题,对全八斤有了不好的看法,他决定回到县上去,省得以后出麻烦。全八斤是个二百五,啥事都能干出来,自己在他手里有把柄,他干了啥坏事自己又不敢说。到时候,把责任不是全推到自己头上了吗?对!三十六条计,走为上策,省得全八斤以后再惹出乱子,自己受为难。马新青本想不叫全八斤再当支书,又在何兴杰面前不好说出叫他上台的事,干脆走了算了,管那么多干啥?辛希余和郭必林早些对全八斤当支书有意见,自己一走,他们肯定会叫何光杰上台当支书的。想到这里,马新青果断地带上行李回县上去了……
作者简介:

师萍,女,一九五三年十月十日生于商洛市商州区黑龙口街二组。大专学历,中学高级语文教师,共产党员。
她写的短篇小说《五元钱惹的祸》丶《女秘书的故事》丶《汩汩的鲜血》等在陕西政协办的巜各界导报》上发表。她写的长篇小说《敲钟的女人》电子版已由乚ERMR出版,在《世界书局》发行。
她写的百家碎戏《余热》丶《王妈的两个儿媳妇》丶《娘家人》在商洛电视台《秦岭故事汇》播出。她写的歌颂扶贫干部的大型眉户剧《风雨扶贫路》在商洛城乡演了三十六场。写的歌颂共产党丰功伟绩的戏《儿女拜寿》演了十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