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闪光的青春》
第六章 巧施美人计
紧张的三夏工作结束了!郭家村大队的社员们欢天喜地庆祝了解放以来最好的丰收年,他们摊煎饼,烙白馍、擀白面美美地吃了几顿后,就把一个人平均分了二百六十斤麦子放好,节俭着吃。剩下的除留过种,公购粮,储备粮以外的麦子,全部都用架子车,敲锣打鼓地拉到公社粮站卖了余粮。郭家村破天荒地卖了余粮,这一事件轰动了秦口区。啧啧!郭家村真不简单呀!一个小小的大队,一次就卖了五千斤的余粮。这些余粮在盛产粮棉的关中平原上来讲,是微不足道的。但它在缺粮的秦花县来说,可就算是一件很不简单的事哩!
卖余粮的那天,郭家村的架子车一到公社粮站,消息就在四乡八镇给传开了!秦口区秦山公社所在的秦岭镇上的人,奔走相告,大家纷纷跑来看稀奇。这个说:“哎哟!郭家村今年咋这么厉害的,不到街里来买麦子,还给国家卖了那么多的余粮,真不简单啊!”那个人又讲:“我听人说,郭家村大队今年平均每人分二、三百麦子,嗨!这不是跟山外都快一样了吗?”这些夸奖的话,被前来卖余粮的郭家村社员听见了,他们心里都感到乐滋滋的,他们为家乡有这样的成绩,感到骄傲和自豪!
人怕出名猪怕壮!打从郭家村大队夏收卖了余粮后,名声就越来越大了。秦口区的人们无不佩服地说:“郭家村大队确实是够上先进的,他们不光给自己队的社员分得多,而且还向国家交了很多公粮和卖了不少的余粮哩!”这样,以前不相信郭家村大队真的变了面貌的人,叫无可辩驳的事实教育了。当秦花县广播站把郭家村如何由原来每年买麦子的穷队,变成够自己吃,还有余粮卖给国家的消息一播后,全县的人民都很是震惊。很多区、社的干部,都主动跑到郭家村参观、学习。回去后又让各大队、小队派人来郭家村,叫他们在现场上受教育。凡是到了郭家村的人,总免不了要齐齐看一番的。郭家村农科站也不例外,它也是外地人参观的一个项目。因此,农科站的姑娘、小伙子脸上也觉得挺光彩的。
秦花县委以前也树立过农业战线的先进红旗,那些生产队多半是水平梯田修得好,但粮食产量老是赶不上去。像郭家村大队既在农田基建上有显著成绩,又在产量上确实翻了番的生产队,到七四年底,还没有一个呢!七五年以来,也只出了郭家村一个大队!郭家村的粮食打得多,卖了余粮,能在全县不冒尖吗?往年,郭家村大队也在一些时兴的运动中,搞过农田基本建设,但那时是为了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在这里刨一下,那里垒些台子,从来就没有像去年到今年,这样实打实地干过。因为从文化大革命以来,本来就很穷的秦花县人民,不光要承受自然留给人们的贫穷,而且还得接受人为的灾难。这些人为的灾难,把秦岭山区的很多人逼得没法活下去,他们就以到山外给人当儿子、做媳妇,招上门女婿。用拿女儿给全家上户口的办法,去到关中平原上寻的吃口饱饭。因秦花县地处秦岭山区,自古以来山大沟深石头多,土地瘠薄,往年政治运动不多时,人们农忙了,在地里种庄稼。农闲了上山砍柴,割条编笆,到高坡上挖药卖些钱,量些粮食,再采些野菜将将就就地可以混下去。
文化大革命以来,各种政治运动多如牛毛,上级不叫农民搞农业,生产上不给大量供应肥料和优良品种,所以,每年到山外逃荒、要饭的秦花县人遍布了关中的每个村庄。更叫人觉得可怜、寒碜的是:秦花县有的老人,为了把自己一家大、小的户口都办到山外去享福,给自己聪明伶俐的女儿,在山外关中寻个十不全的拐子、哑巴,婚后日子过不成,女儿气得跳井的,吊死的,逃跑的也不在少数。在秦花县人的眼里,能搬到山外的都是些“能人”、“灵人”,是些有本事和有活动量的人。郭家村从文化大革命以来,就有四十多户搬到了关中去住家。当然山外也有欺客的,可怜的山里人费了千辛万苦搬到关中,有些因被当地人欺负得住不成,卖掉家当还有跑回秦花县的。光七四年一年时间,从关中又搬回郭有村的农民竟有六户!何兴杰见到那些哭天扯泪的本村人回来,他心里确实伤心落泪过。所以,他才下了狠心,立志大干一番,把粮食搞上去。在种麦的时候,他打破以往的习惯,把坡里、平地都统统整修之后,把家家圈里的猪粪、陈墙、旧炕统统打了,晒干以后打碎作为底肥。麦苗刚一出来,就一遍一遍地给它上追肥。后来,在小麦扬花的时候又上了特效肥——尿素,使小麦终于获得了丰收。这是郭家村的全体干部和群众,在何兴杰的带领下,起早摸黑,一滴汗水摔八瓣、下苦挣来的!秦花县借着郭家村大干快上,粮食翻番的实际典型,在全县范围内进行了一场大动员,利用全县召开小麦会议的大好时机,叫何兴杰在全县三级干部会上,介绍了他们大队如何由吃国家返销粮的穷队,一跃而成为有余粮卖给国家的富队的先进经验。从此,郭家村里出现一件新事,消息就传得很快,人们都注意着郭家村的变化。所以,县上蹲点组的报道,一寄到县广播站,全县各个生产队都注意收听哩!
何兴杰从县上开完了小麦会议,回到郭家村里,向全大队的干部和群众传达了县委的小麦会议精神,把县上给郭家村发的奖状,贴到大队办公室的墙上,人们都争着去看哩!郭家村的农民们认为:县委能叫何兴杰在全县介绍经验,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这说明县委对郭家村大队是重视和支持的!这张奖状也是郭家村每一个社员和干部的骄傲啊!小麦会一结束,县委蹲点组和郭有村大队干部菜足饭饱,支部就紧接着办了党员干部读书班。为了叫郭家村的工作能锦上添花,他们先后学习了外地移山造田的有关先进材料,鼓励大家乘胜前进,戒骄戒躁,不能满足于已有成绩,要不断创造新奇迹!因为强中还有强中手,先进之中还有更先进的人嘛!如果只看到郭家村已有的成绩,沾沾自喜于一得之功。那样就会在前进的道路上败退下来。通过学习,党员和干部们一致表示:要把县委的关怀,当作前进的动力,为了早日实现富裕县,一定豁出命来干!
马新青从县上的小麦会议结束以来,他也渐渐认识了何兴杰是个好人。因之,他的精神面貌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因为五天的小麦会,何兴杰基本上是和马新青一块出入,没离一步的!何兴杰一有空,就给马新青谈自己的思想和家中的情况,话语是那样诚恳,一点都不像对他有啥成见。马新青开始把对全八斤的信任,转到何兴杰身上来了,他也相信辛希余说的何兴杰对自己感激的话了。尤其是当县委决定叫何兴杰大会介绍经验的时候,何兴杰先请教马新青,看自己都该讲些啥?他这样做,彻底打消了马新青的防范心理。马新青见何兴杰这样谦虚,事先确实是没有想到的!由于何兴杰的再三要求,马新青终于按照自己的想法,给何兴杰说了一下应该给大家讲清的几个问题。何兴杰按照他的指示,在大会上发了言后,获得了全县大、小干部的称赞,何兴杰在久经不息的掌声中走下讲台,到马新青跟前的第一句话就问:“马常委,你没看我说地还有那些不对的地方?”
何兴杰这些做法,不由使马新青不从内心佩服他了:“行!这老汉倒还真的有两下子!”马新青心里暗暗地赞扬着他,但嘴里不好明说,只淡淡地笑了一下,说:“何支书,你没拿稿子,一讲就是两、三个钟头,说的那样生动感人,这叫我都做不到哩。讲得好,就应该那样介绍!”
“反正我是个粗人、没文化,只知道去年后半年到今年,咱郭家村是咋做着,我就咋说,可能说地有些乱吧?”何兴杰憨笑着问马新青。
“讲的一点都不乱,我说的是实话!”马新青从心里觉得何兴杰有点好笑了:“咳!何兴杰真有点古怪。你一个农民嘛,只要能把事情说明白就行了,谁还管你说的乱不乱呢?”这件事,让马新青受到了教育,看来何兴杰是一个老实的人,不是那样心里曲里拐弯的坏蛋!
从此,他俩的感情融洽了,说话也能谈得拢了,工作上马新青也就大力支持何兴杰了!辛希余看到他俩的心里没了隔核,确实从心里感到高兴呢!就是的,县委派蹲点组来郭家村的目的,是为了叫郭家村的工作能搞得更好些,如果像前一度蹲点组和党支部的两个领导人之间有了意见,工作上你抽我裂的,那该多不好呀!如今,他们有事就商量,互帮共进,叫人看了都觉得舒服。可不是吗?蹲点组和大队党支部拧成了一股绳,齐心协力搞工作,难道还愁工作没进展?辛希余见马新青的思想真的起了变化,他思想上也感到痛快了!从那以后,辛希余更加积极地为郭家村大队勤奋地工作了。很多人向辛希余反映:全八斤在大队综合厂有贪污,男女作风上也有问题,要求县委蹲点组能查清情况,叫群众明白。
辛希余全面地收集了群众的这些意见后,兴冲冲地跑到大队办公室来找马新青,准备和他商量,该如何解决全八斤的问题?他满以为马新青能够支持群众的意见,查明全八斤的事情。谁知辛希余把话说完以后,马新青的态度一反常态,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先是感到惊奇,尔后又摇着头说:“不可能吧?全八斤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问题呢?”
“至于可能与不可能,我也不知道呀!不过,这些情况都是群众揭发的,而且还是很多人都有这种看法。我看我们还是先调查、了解一下情况再下结论吧!”辛希余被马新青的问话激恼了,他就想了这个办法对他说。
“哪……,那就等以后有了时间,再调查吧!”马新青想了一下,对辛希余慢条斯理地说,“我们现在压倒一切的任务,就是要集中全力搞好秋田管理和九盘河改造工程的完成,不然秋季粮食产量降低,或是三伏天的暴雨下起来,那九盘河没有治理完的地方,会被山洪下来,冲毁庄稼的。”
“情况既是如此,那就只得把全八斤的问题向后推一推了!”辛希余看了马新青说得有道理,他就没有再固执己见。
中午,马新青把辛希余跟自己早上的谈话,想了很长时间。按理说,县委派蹲点组来郭家村时,就明确规定了蹲点组的任务是:一方面认真总结他们的先进经验,向全县积极推广;另一方面就是要协助大队党支部,处理在前进道路上存在的问题。那么,全八斤身为大队党支部副书记,不管他是贪污也罢,搞两性关系也罢,都必须把问题弄清。假若他真的有问题,就得给他纪律处分;要是他没问题,也须向群众把情况解释清楚,取消社员对他的怀疑,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马新青觉得全八斤跟自己关系不错,自己直接插手搞他的问题,未免有点不够朋友。全八斤没有问题,自然更好;若是他真的有问题,那不就糟了?事情一查出来,你不处理,群众有意见;处理呢?却又有面情碍着,叫人于心不忍!马新青对全八斤的问题该咋办?确实是左右为难。不查,群众说自己包庇他。查呢?他又不想得罪全八斤。怎样能使这个问题得到妥善解决呢?马新青动脑筋想啊想,整整一中午,他都处在进、退两难中。最后,他终于想了个绝妙的办法;那就是不管全八斤有没有问题,自己都应给他通个气,先提醒一下他。要是有贪污的话,让他想办法自己退赔,免得以后查出来丢人现眼,叫人瞧不起他。不然他不退赔,我到时候只有向他的心,而没有向他的嘴了。如果他有自知之明,就应该悄悄地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贪污的钱退清,那就什么事也不会有。至于男女关系,那是生活细节,最多批评教育一下完事,不会受到党纪国法的处理!马新青头一次去到全八斤家吃饭,就感到他家的摆设豪华:一个普通农民嘛,家里只有两个人上工,要养活六个人,一年能分多少钱?家里怎么就那么富的?一般的农家,屋里有一个装粮食的大板柜和两个装衣服的箱子,就算是差不多的家势哩!而全八斤家里却摆着明晃晃的大立柜,光亮亮的写字台和缝纫机。对!他家里还一辆永久牌的自行车哩!那么他买这些东西的钱,都是从那里来的呢?嗯!这一定是他的手指特长,偷地抠农民血汗贪污来的吧?!想到这里,马新青认为有必要给全八斤提前谈一下,叫他思想上要有所准备,尽量提前能悄悄退清了拿的钱,这样大家的脸上都光彩。万一退不清了,只剩下一小部分,也不要紧,只要不上千就行。
眼看到了放工的时候,马新青这才犹犹豫豫地装作没事人的样子,来到了全八斤的院子。刚进了楼门,因他到综合厂已找过了,没见全八斤。所以,他不知全八斤究竟在家里没有?他大声地喊着:“全支书在家没有?”
“没在哟!”马新青的话一落,屋里的人就应了一声,随即雷根莲走了出来。
看着雷根莲一身妖精似的打扮,马新青从心里感到厌恶,他冷冷地问:“全支书到那里去啦?”
“到秦岭镇上街去了!”雷根莲妖声妖气地回答着。然后又热情地邀请着马新青,她说,“马常委,到家里坐呀!”
“全支书没在家,我就不到你屋里去了!”马新青欲往回走,但又觉得没完成任务。于是,他停住了脚步问里雷根莲,“他啥时能回来?”
“估计天黑的时候,他就回来。怎么,你找他有事吗?”雷根莲猜着马新青没见男人,不肯进屋的意思,就迫切想知道他来找男人的目的。
“哦!”马新青回答着,“我找他是有点事。不过,他没在屋也就算了。他回来之后,你叫他到大队办公室来找我!”说完,他扭过头,就往院子外边走。
“哟!马常委,看把你急的?有啥事,您给我说了不是一样的吗?”雷根莲圆睁着杏核眼,笑嘻嘻地对马新青说。
怎么办?听了雷根莲的话,马新青为难了!他有心不给雷根莲说出自己要找全八斤的原因,恐怕全八斤以后还会说给她听。而给她说了呢?又怕她给别人胡说。因为女人们的嘴向来都是不太牢的,她们的肚里装不住话,啥事一叫她们知道,总是咋咋呼呼地出去乱给人说。
“怎么?马常委跟我娃他爹还有啥秘密事吗?”雷根莲故意激着马新青。
“也不是什么秘密!我们蹲点组的同志听群众反映,说大队综合厂的经济混乱,账目不清,全支书他负责着综合厂的工作,可能知道些情况,我来找他,是想问一下。”马新青绕了个大圈子,才对雷根莲说了这么几句话。
“哦!再是这事,那我回来一定能把话给他把话说到。”雷根莲一听马新青说这话,她的心里就慌了,因为全八斤每一次从大队综合厂拿回来的钱,都是她经手用了的。唉!县委蹲点组才到郭家村,全八斤就熬煎的事情,现在想不到终于发生了。雷根莲害怕地看着马新青,结结巴巴地问:“马……常委,你没听群众反映综合厂的经济是怎么个混乱法?”
马新青不愿给雷根莲说出实话,就马马虎虎地说:“反正说是在综合厂工作的人,活是做了个没停,结算时却没有钱!”
“哎呀!您看我这个人才是的,只顾让您站着说话,都不知道叫您坐嘛!”雷根莲说到这里,殷勤地对马新青说,“马常委,走!你到屋里坐,说不定我娃他爹一会儿就会回来哩!”她边说边下台阶,为了弄清真实情况,她决定要把马新青请到屋里,准备用话套他说出真实情况。
马新青一看雷根莲朝自己走来,知道不到她家坐会儿,好客的雷根莲是不会放自己走的。马新青想到这里后就说:“那我等全支书一下也行。”他用手势挡住朝自己走来的雷根莲,害怕她来死缠地拉自己。于是,他径直地向屋里走去。
一进雷根莲家,马新青就被她家堂屋放着的大立柜上的穿衣镜照花了眼,他借题发挥地说:“老雷,你家的立柜做得这么好,得花很多钱吧?”
“哪还消说?不花钱把人家的木板,也拿不回来!。”雷根莲艳声艳气地说。
“嗯!当农民的人家里,能置这些家具,都不简单哩!我跟我爱人两人都挣钱,家里只有两个箱子,一个大立柜,都攒不下钱买缝纫机哩!”马新青装着用羡慕的样子说,“看来这当农民,还比工作人强,你们家有缝纫机,自行车和大、小立柜,看样子你们手上的钱头,还是很活吧?”马新青想从雷根莲的谈话中,摸出全八斤的底细,就转弯抹角地探她的口气。
然而,一直注意马新青说话神态的雷根莲,她灵醒着哩!她早就从马新青的谈话里,尝出了不利自己的味道,说明马新青是对男人有怀疑的。为了给马新青的思想上造成错觉,雷根莲情急生智,她用了极其自豪的口气对马新青说:“嗨!马常委,不瞒你说,我屋里的这些家俱,都是我大儿子单启在部队当排长挣下的钱,买的准备结婚的用品。要是指望娃他爹,挣哪几个工分买这些东西,把他的骨头累散也甭想!”
马新青见雷根莲这样说,他不作声了。雷根莲给马新青端过一把椅子,拉着他坐下,给他挤眉弄眼地说:“马常委,您真年轻,大概有二十几岁吧?”
马新青正要回答,抬头一看,雷根莲用灼热的眼睛看着自己,他就不想和她拉闲话,站起身说:“咦!全支书咋到这时,还不回来?”
“你等会儿嘛,过一阵儿,他就会回来的!”雷根莲看马新青潇潇洒洒的风度,简直神魂要颤倒了。她恨不得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和他温存温存。但她见马新青态度严肃的样子,她不敢放荡地越雷池一步了,只嘻皮笑脸地说,“马常委,你坐,我给您烧碗水喝。”
马新青从雷根莲眉来眼去的暗送秋波中,知道了她不是个正派的女人。他就用手捏灭了叼在嘴上的纸烟,准备回大队办公室去,雷根莲急忙跑来挡。马新青客气地说:“不麻烦啦,我还有事哩!”
“哎哟!有多少事?看把您急的?”雷根莲两腿和胳膊一动,她像个大字一样地立在马新青面前,极力笑着说,“马常委,你轻易不到我家来,咋能不吃点啥就走呢?”
马新青被雷根莲说地不好意思了,就只好再次坐到了椅子上。雷根莲本想和马新青多谝几句闲话,但害怕他真的急着要走,就给他寻了一本《游西湖》连环画看,自己到厨房里给马新青打鸡蛋吃,雷根莲临走给马新青叮咛道:“马常委,您在这儿看书,我去烧些水,您喝了再走,您可一定等着啊!”她递给了马新青一盒大前门烟,然后就钻到灶房里忙去了。
马新青一边吃着烟,一边看着小人书。不一会儿,雷根莲便端上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糖水打鸡蛋,她双手把碗捧到马新青的面前,用了无限温柔的话语说:“马常委,请您把这碗水喝了吧!”
“你真是多心呀!我才吃了饭时间不长,叫我咋能吃得下去鸡蛋呢?”马新青站起来,谦让着不肯接碗。
“哟!您到我家来还装客哩?我娃他爹说,他跟您好的跟亲弟兄一样,您还在我面前装客?”雷根莲轻俏地说,“快吃嘛,不然您就是看不起人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再说什么呢?马新青不好再推辞,就只好接过碗说:“这么大的一碗鸡蛋,我吃不完,你去拿个碗,叫我往出倒些吧!”雷根莲走到了门口,靠着门框说:“再别让了!我就不信你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吃不完一碗鸡蛋?”接着,她打开了话闸子说,“马常委,您咋这么有本事的,年龄不大就当上了县常委啦!”
“其实是组织重用了我,而我也没啥本事咯!”马新青对雷根莲的奉承,心里感到乐滋滋的,他是个爱听人说自己优点的人,只要谁会说恭维话,哪怕是再难办的事,马新青都愿意给办哩!
“马常委,你官这么大,咋还这么谦虚的?”雷根莲又送给了他一句好听的话。
“不是我谦虚,真的我是没啥本事,我只不过在文化大革命中表现的积极了点,才当上了县常委的。”马新青也自我夸耀地说。
雷根莲停了片刻,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轻轻走近马新青,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哎!马常委,我听我娃他爹说,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你和他都是一个观点的同派人,是吧?”
“嗯!快别这样说,现在早都不兴派性啦!”这时候,马新青已吃完了鸡蛋,他刚要到厨房放碗,雷根莲就从他手上接过了碗,马新青用手帕擦掉了滴在胸前的糖水说。
“话可不能这样说,现在明里没人讲派性,暗里都是以派划线的。你没听人都说,亲不亲是一派人嘛!”雷根莲说这些话的目的,是叫马新青给全八斤行些方便,“马常委,你看我娃他爹那人,是个有嘴无心,心眼少的人。在有些事情上,你还得多照顾和关心他,比如谁对他有了意见,你就给他指出,可不能叫他把错误的东西,老背到脊背上。”
吃了雷根莲满碗鸡蛋的马新青,见她叫自己包庇她男人,就卖着好地说:“这是自然的。不然,我今天来找他干啥?还不是为了给他通风报信吗?”
“请问马常委,你最近没听群众对我娃他爹都有些啥意见?”雷根莲猝不及防地提出了这个问题。马新青以为雷根莲是嫌自己一个人吃饭孤单,为了陪自己,才在说闲话的。可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问题。他来不及思考怎样回答她,就吱吱唔唔地谈着:“意见嘛!最近倒是有人给他提了一些!”
“都是些啥意见?”雷根莲的心缩到了一块,她颤声地问。
“有人怀疑全支书贪污了大队综合厂的公款!”马新青也用了突如其来的办法,单刀直入地说。
“你……,你难道都……相信这些事吗?”雷根莲吓得慌了手脚,提心吊胆地问。
“我说不清!我想他怕不会吧?可我也不否认,群众提意见可能是有根据的。现在这里没有外人,暗话明说,你家如果真的用了综合厂的钱,争取早些悄悄地给人家退赔了。万一退的剩下一少部分,实在退不出的话,就给综合厂打个借条,将来查账,谁也给订不上是贪污。”马新青看了雷根莲一眼,见她正聚精会神地听自己讲话,就把自己的想法都说给了雷根莲。“我今天到你家来,就是为了给全支书打个招呼,免得以后真的查账时,他措手不及。”
雷根莲见马新青说这些话,完全是替男人着想的,就非常感激他。但她看到马新青还不了解男人到底有没有贪污的情况。为了让男人度过难关,她就装作气愤地说:“好马常委哩!我娃他爹又没吃豹子胆,他咋敢贪污大家的血汗?提这意见的人,是跟我娃他爹有气的家伙造的谣。唉!怪只怪我娃他爹,工作太积极和认真啦,要不,他谁敢拿背弓打呀?”
“只要真的没贪污,哪就好!贼没赃,硬如钢,他谁再栽赃也等于零。”马新青看雷根莲生气的样子,估计全八斤大概没贪污。所以,他就这样安慰着全八斤的老婆。
“哼!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我们也不怕他谁。可这尿泡打人,臭气难闻!别人一给我男人胡说,你们蹲点组就查账。马常委,你都没想,群众会对我娃他爹有些啥看法吗?”雷根莲说着说着,好像受了莫大委屈似地哭了起来。她抽抽泣泣地说,“马常委,你得坚持原则,不能见风就下雨,叫好人受气呀!”
别看马新青平常说话出口成章,但他的立场却不稳定的。他最容易拿不定主意。一听雷根莲呜呜地哭,他以为真的冤枉了全八斤,心里不免有些同情。这时,雷根莲又哭哭啼啼地说:“唉!这干部倒有啥当头?我娃他爹黑不是黑,白不是白地为大家办事,没想到,还叫人设陷阱陷害他!”
“别哭了!只要你娃他爹真的没贪污……那我们就暂时不查综合厂的账了”马新青被雷根莲的假像哄信了,心也叫她给哭软了,他就给雷根莲说着宽心话。实际上,雷根莲并不是委屈地哭,而是害怕他男人的问题真的被查出后,自己的日子没法过,而熬煎地哭哩!
“你娃他爹真的就没贪污过综合厂的一点东西吗?”由于雷根莲的啼哭,唤起了马新青对全八斤的怜悯心,为了真正砸实全八斤的手脚是否确实干净?而没有贪污,他在决定要给全八斤保护过关之前,再一次问着雷根莲。
“唉!好我的马常委哩,我能哄你吗?”雷根莲发咒连天地说,“我要给你说一句假话,把我天打五雷轰,出门叫汽车碾死,进门叫眼睛瞎了!”
马新青扶了扶了自己的金边眼镜,好心地说:“再别发咒了,听人听了怪难受的。说实话,群众反映这事的时候,我开始也是不信的。可我们蹲点组的辛希余却说,不管怎样,叫先查了再说。如果你娃他爹真的没贪污,你就把心放宽吧!”
“话虽这么说,可事在人做哩!如果有人存心想整我娃他爹,给他胡捏乱编些账上的数字,那我们不是该倒霉么?”
“哦!你的意思是……”还没等马新青问出口,雷根莲就说:“最好甭查账!”
马新青考虑了片刻,然后同意地说:“好!暂时就依着你的话办吧。我和全支书是很要好的朋友,说不上是患难至交,起码也算是风雨同舟的战友呀!你放心吧,有我在郭家村蹲点,他谁也别想欺负你们。”马新青完全丢掉了组织原则,他被雷根莲的花言巧语骗转了,给她打着保票说。
“马常委肯帮忙,我们也不是没良心的人。”雷根莲还没表白完,马新青就打断了她的话,“说那些话有啥用呢!我又不是外人,何必许愿!”
雷根莲给马新青壮着胆说:“马常委,常言说得好,千锤打锣,一锤定音。只要你当组长的人不开口,他谁也是查不了账的。”
“我没办法做别的事啦,这事我能办到。”郭家村的人说雷根莲的脑子里办法稠,这确实是没一点夸张,你看那堂堂的县常委都叫她说转了呢!她等马新青完全答应了自己的要求,才把马新青吃过鸡蛋的碗,送到了厨房去……。
“我该走啦!”马新青对着灶房喊。
“哎哟!倒急啥哩?”雷根莲应声说着,就又端了一大片白面锅盔馍,她走到马新青跟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给他的衣袋里装,嘴里亲热地说:“把这些馍拿去,到晚上肚里饿了吃!”
“你咋是这么多心的!”马新青说完,就笑着走了……。
马新青走后,时间已到了中午,家家的房顶上的烟囱都浓烟大冒,但雷根莲就像丢了魂似的走出走进。她心里简直烦躁得很,咋样也坐不下来,也怕做饭。这也难怪她心神不安!你想:马新青今天来说的这件事多么大呀!作为内当家的雷根莲,是清楚地知道男人贪污了大队多少钱的,大概都有一千五、六百块了吧?她听说凡是贪污的钱数,上了千字号的人,都得逮捕!那么全八斤是家里的擎天柱,要是查出了他的贪污事情,那就会咳嗽带地伤寒起,上次的柴油机飞车,还有他跟军属刘秀娥通奸的事,就会败露出来的。这搞野婆娘的事,雷根莲只听人给她说了个刘秀娥。至于男人还跟其他女人是否有问题?她也不知道。但光这搞军属一条,就可以够上犯罪的。起码一逮捕,就得坐两三年监狱。要是柴油机飞车伤了人命的事,再一查出来,哪不抵命,也得判上个二十年。如果男人受了法,自己劳动不了,大队也不会叫她缝衣服挣轻省工分。大儿子又当的是普通兵,根本养活不了她娘们四个的!这不是只有饿死,或者是喝西北风了!男人在监狱里,也有他受不完的洋罪!所以说,一定得想办法挽回这可怕的局面。因为男人的命运和自己相连,息息相关着。他倒了霉,自己也得吃苦头。想到这里,雷根莲浑身的肉都在流,百节骨头都像散了架,她的眼皮都没劲往开睁了。正在这时,学校的娃们放学回家了。雷根莲的小儿子一回到家,就问:“妈!饭做对了没有?我要吃饭!”
“还没做饭,叫你姐到灶房里给你做饭吧!”
“我不愿意!人家回家都吃饭,你才叫做呀?”雷根莲的小儿子哭开了,“下午学校开大会,我去迟了,老师要批评的!呜呜……”
女儿气呼呼地批评开了她妈:“妈!你又没时间限制,做衣服有多忙,到这时还没做饭?”
“小坏蛋!念不成了,都给我把书拿回来!把你些坏蛋,给大人加的这些紧做啥哩?你些指头蛋大的东西还来教训我?”雷根莲心里本来就很躁,又被儿女们一席话惹起了火,她更加气上加火地大声骂着,“把你些坏蛋的咋不死了哩?一天在我跟前凶的是咋啦?”
“呜呜……,我肚子饥啦……,我要吃饭……呜呜”雷根莲的小儿子,看不来妈妈的脸色,只是大声地哭着。女儿秀云到底是五年级学生,她看雷根莲脸上凶的样子像要吃人的光景,她挨了一顿骂,却吓得不敢说话,悄悄钻到灶房做饭去了。可雷根莲娇养惯了的小儿子还在“呜呜”哭。这一来,雷根莲把心里的气,都出在小儿子身上了。“啪”“啪!”她打了正在哭的儿子两耳光,嘴里骂道:“我叫你死不下的,再给我哭!”
随着雷根莲的打骂声,她的小儿子“扑通”滚到了地上,他不停地哭喊:“哎哟!把我疼死啦?”“我叫你再吼!”雷根莲又骂了一句,用脚“咚咚!”地照她小儿子的身上猛踢了两脚,她心里好像松泛了一些。听到妈妈的打骂声和弟弟的哭叫声,雷根莲的女儿秀云,赶忙从厨房里跑出来,拉起了弟弟,把他哄到厨房里。可他还是一个劲地“呜呜”哭着。他不明白,往日疼爱自己像宝贝一样的妈妈,今天自己只是要早些吃饭,就遭到了这样的拳打脚踢。所以,他就气地“呜呜”个不停。雷根莲打了娃,心里的气像消了一些。但听到小儿子断断续续地哭个不止,她就又气冲脑门了。雷根莲脸色气得铁青,发了疯般地扑到了灶房里,她一把抓住小儿子的胳膊,搡前摔后,恨不得一口把他吃了。秀云一看,妈妈今天的火气很大,不知道发生了啥事情?她勉强挣扎着,从母亲的手里夺出了挨打的弟弟,把他飞一般地拉到门外,吓得再也不敢回家,就朝学校里走去…….
拿儿子出了气、发过凶的雷根莲,才打过娃时,心里感到畅快了一些。后来,她又觉得挺后悔。唉!今日打娃实在不应该,他倒有啥错呢?明明是自己心里有事,可在娃跟前出一下气又能咋?车到山前必有路!他马新青既然已经答应,不让县委蹲点组查账,想必他说话一定是算数的,总不至于是骗人吧?想到这里,雷根莲紧缩在一起的心舒展开了,她这才想到应该做饭吃。
时间不大,雷根莲把饭做熟了。她等得心都急了,也不见哑巴和上学的两个儿女回来吃饭,她的哑巴,是到坡上砍柴滚伤了。有人看见,只是全八斤的心眼脏,谁也懒得给雷根莲说。下午人都上工了,雷根莲赶紧走出门,在郭家村的巷巷道道里找起她的小儿子来。至于那个哑巴儿子,她才懒得寻呢?想他也不会跑多远的。她找小儿子找了很长时间,也没找到。最后终于在学校里的操场上看见了他,雷根莲再叫他回家,也没有叫动。她气得没办法,只好回到家里。整个下午,雷根莲的心里都空荡荡的,很是不踏实。她像丢了魂似的,跑到村前的柏油路上,没遍数地去看全八斤回来了没有?直到日头偏了西,夜幕将要降临时,全八斤才回到家里。他刚一进门,自行车还没来得及放,脸上的汗水还没顾得擦,就听到雷根莲埋怨开了他:“娃他爹呀,你咋是这号人呢?一出门就像迷了路一样,不到天黑不回家?”她说完了,给全八斤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咦!你这是咋啦?我今日到街里去,一分钟都没停,”全八斤奇怪地看着妻子雷根莲说,“那你叫买的塑料头缝纫机,现在咱区上的供销社里没有。我又跑到批发站,人家说货没到,过几天才能运来。我现在已把钱给了人家,等以后东西来了,就一定能给咱买到!”
“你没看咱都遇上大难了,谁还有心情买什么塑料缝纫机?”雷根莲听男人啰哩啰嗦地说了一大堆,她连一句也没听进去,没等他说完,她就没好气地阻止着全八斤的话头。
“唉呀!倒是发生了啥事啦?你就只说晦气话。”全八斤看着雷根莲满脸的愁容,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惊奇地问。
“啥事?哼!有人把咱告到县委蹲点组跟前啦,你还蒙在鼓里睡觉哩?”
“啊?是谁告的咱?”全八斤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他浑身的血液都像凝固了,不由得他心惊胆颤地问。
“我也不知道是谁告的!反正有人告你贪污了大队综合厂的公款!”
“真的吗?”全八斤的心被触到致命伤处,他一紧张,手里的茶杯就“噹啷!”一声,掉到了地上,变成了碎玻璃片子,开水流了一大滩,他也顾不得热水洒在地面上,溅在了脚上烧乎乎的疼,全八斤赶忙问:“你是听谁说的?”
“蹲点组的马新青。”
全八斤迫不及待地问:“他是怎么说的?”
“中午他来找你,看样子是给咱透风的。马新青说你若贪污了钱的话,就早些悄悄给综合厂退赔,省得到县上来的蹲点组查账时给咱伤脸。没贪污了更好!”雷根莲大概地给全八斤谈了一下情况,全八斤急于想知道结果,就两眼直直地盯着妻子问:“哪你是咋回答的?”
“我说你根本就没贪污过钱。只因你平常工作积极,得罪了些人,有人想整你,才给你搁的事!”雷根莲说完了话,全八斤才如释重负地“哦!”了一声,他紧张的心情才算松了下来,他夸着老婆:“娃他妈,你还真行!这话说得实在好,你没看马新青相信了没有?”
雷根莲得意的对全八斤说:“我看他好像是信了!我给他打地吃了一碗鸡蛋后,给他哭了一顿鼻子。他看我哭得伤心,就答应先不查综合厂的账了!不过,他的话虽是这么说,蹲点组也不是他一个,我看咱还是做好退赔的准备,万一蹲点组真的要查账,咱把钱给了综合厂,他谁把咱也不能咋!”
“哼!他要我给综合厂退钱?那是痴心妄想!”全八斤两眼露着凶光,咬牙切齿地说。
“咳!再不要把锅盖揭得太早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见圈跳的人是永远不会吃亏的!”雷根莲提醒着全八斤,“娃他爹,你要知道,蹲点组的马新青,跟咱只是个一般的相好关系,又不是咱的至亲密友,他的话不一定靠得住。”
“嘿嘿,事在人为哩,那个马新青还是个可以利用的人。只要咱破费些东西,他就会跟着咱的指挥棒转的。”全八斤给妻子说了这些话,脸上的惊慌没有了。
“嗨!小心把牛皮吹打了。”雷根莲心有余悸地笑着对男人说,“你是一个玩泥巴的土农民,人家马新青是县常委,他会跟着你转?你想得也太天真了!”
“哼!说出来不算,做出来你再看吧!”全八斤刚说到这里,在坡上砍柴栽伤的哑巴儿子回来了。他看到哑巴满头是伤,就叫雷根莲给他把伤口包了包。接着全八斤的小儿子和秀云女儿也回来了,雷根莲把灶房的灯点亮,叫他们自己吃,然后她又和全八斤说话了,“唯愿你事事顺心,我也跟上沾光哩!”雷根莲说完之后,停了停又吞吞吐吐地说,“娃他爹,我这几天老是心里慌得不行,是不是咱家里要出啥事?唉!我咋觉得这是个不祥之兆,因为你今年四十五岁了,是个门坎子的暗九呀。”
“再甭隔夜愁!我是暗九咋?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不会出啥事的!”全八斤自信地说。
“嗯!再甭犟,人生一世,都有明七和暗九。凡是二十七,三十六和四十五岁等年龄上,都肯出事。”雷根莲婆婆妈妈地说了一大堆。
“唉呀!就你一天爱啰嗦,真是吃了萝卜操淡心,哪里来那么多的时间来?”全八斤不耐烦地打断了雷根莲的话,“你这个傻瓜,我和马新青多拉拉闲话,你要在生活多关心一下马新青,他就不会跟咱过不去!谁没有见面之情呢?”
“看你说的,我在生活上倒咋关心他呢?”雷根莲作难地问着全八斤。
“嘿嘿!这还不好办?脱产干部都爱喝水,那你不会给他经常灌灌开水,再拿咱的酒米,给他做些醪糟送去,叫他知道咱俩口子没亏待他,然后他就会给咱办事的。”
雷根莲巴不得能经常和马新青接触哩!只是害怕别人说闲话,因此她说:“可我一个女人,经常到大队办公室给马新青送水,别人会说闲话的。”雷根莲忸怩地说。
“说的那不是稀奇话?你都老啦,人家马新青还年青得很,你俩的年龄相差那么悬殊,他谁会有啥闲话?”全八斤用手捏了一下雷根莲的脸,开玩笑似地给妻子壮着胆。
“哪……,为了你和咱这些娃,我从今后就……给人家当奴仆了!。”雷根莲叹了一口气,装作垂头丧气地说。
“再甭瓜啦!现在有些人想巴结领导,都熬煎地舔不上人家的尻子。你还嫌送个水就低了你的身份?”全八斤去把娃们安排的睡了后,雷根莲跟到他的身边说:“你光是嘴能说,我看叫你伺候谁,你怕也不愿意吧?”
“你真是个傻瓜!”全八斤笑着用两手揪起了雷根莲的下巴说,“我只要谁能给好处,哪怕叫端尿盆都行!”
雷根莲把身子一拧,赌气地说:“我这人笨嘛,咋能理解你那聪明人的用心呢?”
“哈哈……,都是给娃当妈的人了,还动不动地耍小娃脾气?来!咱们吃饭吧?”全八斤拉了雷根莲一把,她故意甩开了全八斤的手说:“吃你的饭,少管我!”
全八斤知趣地走到厨房,舀了一碗饭,给雷根莲端来,逗着雷根莲说:“好妹子哩,你不吃饭我敢动筷子吗?”
雷根莲被全八斤的这句俏皮话“扑哧”一下给惹笑了,她娇里娇气地说:“饭在你手里端着,我又没说叫你甭吃!”
全八斤装作可怜巴巴地说:“好我的你哩,咱是怕婆娘出了名的,你没批准叫我吃饭,我动了筷子怕你打我!”
“去去去!少给我臭名声。你要是怕我,就不会在外边寻的搞野婆娘了!”雷根莲刺了全八斤几句,然后才“咯咯咯”地笑了。
“随你咋说吧!”全八斤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可怜相说。
“至于你究竟有没有野婆娘?我不管那闲事,只要你叫我和娃能吃饱、穿暖就行!”雷根莲说完后,才接过全八斤手上的碗吃饭了。全八斤这时才说:“逢上你这个婆娘,叫人真没办法,哈哈!全是我把你惯的……。”
第二天,雷根莲就按照全八斤订好的计策,正式给马新青送开水,她一进大队办公室的门,就细声细气地喊:“马常委,在家吗?”
“在哩!进来吧。”正在大队办公室伏案写东西的马新青,听见喊声,他就答应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笔,站起身,把雷根莲让到了屋里。
“马常委,我娃他爹昨天下午回来后,我把您对他的关怀情况一谈,他就感激万分。他说你是外地人,对我们这样关心,实在叫人感恩不尽,他叫我今后在生活上多照顾您。他说郑肖的妈不太好好给您烧水,今天叫我专门给您送水了!”雷根莲高兴地对马新青说。
“哦!你娃他爹昨晚来和我谈了他的心思,给你家帮点忙,作为我和他有共同语言的人来讲,是应该的。你们别把这一点小事都记到心里,以后不要给我送水了。”马新青客气地对雷根莲说。
“马常委,你这样说话就显得太外道了,既是朋友,就不能分你和我。昨天晚上,我已做了醪糟,等有了味道,我就给您送来。”雷根莲用了无比温柔的声音,说出了自己对马新青的关心。
“快不要这样做,小心以后郭家村的干部和群众,对我有意见呀!”马新青拒绝了雷根莲的善意。
“哟!那怕啥?郑肖他妈老是上工着,她顾不得给您烧水。我在家缝衣服,晚上多加点班,给您送送水,既耽误不了农业社的活,又可以给郑肖他妈减轻负担。”雷根莲灵活地转动着她的舌头,给马新青解释着。
“哦!”马新青认真想了一下,觉得雷根莲说得有道理。就说,“你这话说得在理,我回头给郑肖他妈说一下,就不麻烦她老人家了!你还有啥事吗?”
雷根莲本想跟马新青多说几句闲话,但见马新青这样问,知道他在下逐客令了,就知趣地说:“没啥事,我走呀!”
“好!。”马新青点点头,又见雷根莲忘记了拿她的保温壶,就喊道:“哎!老雷,你把水倒在我的保温壶里,请把您的水壶拿上吧!”
雷根莲妩媚地一笑说:“我的保温壶先放到你这儿,等水空了我再来取!”话说完她就走了,马新青又埋头写起文章来。
别看这个马新青只有三十多岁,他的成长历史可不简单!早在他少年时代,因为父母都是农民,他家又住在离县城五十里外的秦花县的东乡里。加上他的家境贫寒,他一家子在乡党面前都叫人瞧不起。那时只有八岁的马新青,从小就立志读书争取自己长大能够出人头地。他在学校里奋发地学习,从不理别人对他的讥笑和嘲讽。他完小学毕业那阵,竟一下子考到县中,马新青成了全县的头名状元!从此,村里的人就改变了对他的看法,认为他是个有出息的人,连他的父母的身价也提高了,再也没人敢岐视他的父母了。儿子考入县中后,马新青的父母就省吃俭用,供他上完了初中,又供他上高中。最后他又考进了西北大学,在大学将要毕业的最后一学期,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马新青和所有的青年学生一样,曾先后到北京、延安和上海等地进行了革命大串连。后来他又回到家乡参加了轰轰烈烈的“破四旧,立四新”运动。因为他写得一手好字和流利的文章,被秦花县的“造反派”请去当了该派办的《新时代》的编辑,他把编辑的任务一承担下来,就在工、农、学生造反队伍中,积极搜集材料,把《新时代》办得灵活多样,受到该派头头的嘉奖。“复课闹革命”时,马新青又回到西北大学,参加了学校的斗、批、改,成了运动的积极分子。大学毕业后的政策是各地学生回各地安排,马新青在文化大革命中参加的那派,正好在秦花县掌了权。他在将要分配时,到县委找了一下熟人,给县委书记说了些好话,马新青就被分配到秦花县委宣传部当了宣传干事。由于他少年得志者,所以,他精力充沛、干劲冲天地跑到各区了解情况,写下了一篇篇的优秀新闻报道,赢得了原来的县委书记的喜爱。为了让他更快地成长,宣传部培养他入了党。县委并把他调到秦花县城郊公社当了副书记,让他到基层接受锻炼。马新青的运气也好,该他高升,巧得很!他刚当了城郊的公社副书记不久,全国性的“评法批儒”运动开始了,马新青这个惯于舞文弄墨的行家里手,又搞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先进经验。接着,他就平步青云了,由公社副书记被提拔的当了正书记。不长时间,又升到了县委。因他会巴结领导,所以,他由一个普通的秘书股的副股长,升成了县常委。从马新青的成长过程来看,他都是步步紧跟了领导,迎合了形势发展的需要,使他才成为秦花县常委中最年轻有为的干部。不幸,原县委书记调走后,秦花县委从延安地区调来了一个新书记江志坚,他和原任书记不同的一点,就是工作扎实,不爱唱高调。因此,马新青擅长写的华丽胡哨的文章用不上了。马新青写的略微有点夸张和喧染气氛的通讯报道、或者工作简报,一经江志坚发现,马新青准会挨批评。闹得马新青不把情况调查清楚,再也不敢乱写文章了。
马新青当了县常委,他的爹妈也被搬到了县城里,他在城郊公社工作时,恋了个挺漂亮的银行营业员,和她结了婚。马新青目前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现在,马新青既有个幸福的家庭,又有个合适的职位,他现在的思想还是纯洁的,工作也是积极的,只不过是他坐惯了的身子,懒得劳动。但他的思想意识还是好的。因此,雷根莲几次三番地用眼神与他调情,他也没理!对她给自己送开水,也没想她是否还有其它啥企图?就欣然接受了。马新青当然也是有弱点的!这就是他的虚荣心强,好爱人对他奉承。然而他自己是个有生活原则的人,这就是不管到那个单位,只和男的交往,不与妇人多说一句话。雷根莲想和他多说两句话,也被他用生硬的语言启发而走。尽管雷根莲闪动着多情的眼睛,把他看来瞅去,马新青却丝毫不理会她。自从马新青考上县中、以至当上了县常委,有多少个年轻美貌的姑娘,曾给他多次脉脉含情地暗送秋波,骄傲而正直的马新青都目不斜视地挺胸而过。现在甭说你雷根莲在马新青跟前讨好,更叫他不屑一顾了!有很多天,雷根莲送开水时,马新青一脸严肃神情,她也不敢放荡,只好端入端出。
有一天,马新青出去小便,忘记锁房子门,雷根莲送水来时,看见了马新青给他爱人写的信放在桌子上。她把水壶放好,立在桌子边认真地看了起来,只见上面写着:
“我最亲爱的彩云:
您好!父母及孩子好吗?
我离开家已经二十多天了,您该知道我现在多么想您啊!每天夜里,我都作梦和您在一块。“雷根莲看到这里,马新青就从外边回来了,他不客气地批评着雷根莲:“你咋这么不懂礼貌的?别人的私信,未经许可,你能随便偷看吗?”
雷根莲吓得吐了吐舌头,羞得满脸通红,她不好意思地道歉说:“马常委,我以为是片闲纸,实在不知是您的私信呀,”说着,她就从兜里掏出了煮熟的鸡蛋,放到桌子上说。“我娃他爹害怕您晚上肚子饿,就让我给您煮了十几颗鸡蛋,我在这儿等您没有事,才看起了您桌子上的信……。”
马新青听雷根莲这样地一解释,他心里气消了。口气有些平和地说:“我这儿放的材料多,你以后送开水来,可不能再像今天一样地乱翻了!”
雷根莲急忙陪着笑脸说:“行!以后我再不胡看您的任何东西了!现在,你该吃鸡蛋吧,前次我给您拿的醪糟喝完了没有?”
“你把鸡蛋拿回去给娃吃吧!醪糟还没喝完。”马新青连正眼也不看雷根莲地说。
“马常委,你生了我的气还是怎么的?我……,我刚才错了!不该看了您的信,现在我给您赔情道歉,该行吧?”雷根莲说完,就毕恭毕敬地给他鞠了一躬。
马新青笑了,他说:“你这人真有意思,谁叫你赔情道歉?”
雷根莲见马新青饶恕了自己的失礼,就不再拘束了,她笑嘻嘻地问:“马常委,我说句话您可别恼,请问你刚才信上写的彩云是谁?”
马新青愉快地回答:“这还消你问?当然是我爱人了!”
“马常委,叫您爱人到咱这儿来游吧,”雷根莲拣马新青爱听的话说。
“这不行,她是有工作的人,怎么能随便到这儿来游?”马新青对雷根莲说着实话。
“哪您不会回城去看她吗?唉!这你们见一面,真像织女牛郎似的,还很难哩!”雷根莲说着挑逗话,她是想把马新青勾引到肮脏的野性情火中去。可是马新青一点也不上她的当,在他意识到雷根莲说话的内容不健康时,马新青就说:“我们每月都有一次见面的机会,咋能算是织女牛郎呢?再说,我们也都习惯了两地生活。”
“嗨!你还哄我哩?你的信上是咋写着的?”雷根莲抓住机会向马新青进行了温情攻势,“你说不习惯两地夫妻生活,也没办法吧?”雷根莲四十多的人啦,但她的性欲却很强。全八斤在外边一玩野婆娘,就不太理她。所以,她早就喜欢上了马新青白净的面容和他的显赫地位,老想和他鬼混,可又不敢大胆向他表白。她想用自己的肉体,换取马新青对自己的欢心,可又害怕马新青不理自己。因为马新青从到郭家村后,一直是连句怪话都不说,雷根莲几次想给他调情,马新青总是用冷若冰霜的眼神冷淡了她,使雷根莲对马新青不由得望而生畏!今天,雷根莲觉得该是她降服马新青的时候了。一则因为她看了马新青的私信,好像获得了巨大的宝贝;二则她从马新青的说话里,看出他急切想家的心情。在这种情况下,雷根莲就像妖精一样地,说着最能逗人性起的话。她对马新青说:“马常委,不瞒您说,我娃他爹像你这么大的年龄时,他天天晚上都要跟我睡觉,老是不准我到别处去,只叫守着他。可你们这工作人一分开,不是一月就是二十多天,也确实够难受的……。”
马新青被雷根莲说这话,他也觉得雷根莲是在挑就板起面孔神情严肃地说:“你还有事没有?我还忙着哩!”
雷根连看见马新青突然翻脸训起她来,很不好意思地红着脸说:;“没……没啥事了”
当辛希余回县领工资时,马新青和郭必林俩人就得有一个人在大队里守着,不能蹲点组的人都回去了。老辛和郭必林先回去,马新青等他们来了再回去。
郭家村大队的农科站,夏季的试验成果出来了,“安农五号”洋芋以每亩五千斤的产量,很适宜于秦岭山区的土质和气候的特点向人们报捷了,加上“陕农八号”和“红旗一号”,今年才引进秦岭山区,就试种成功了。它们是以颗大、粒满赢得了人们赞誉,自己杂交的“秦岭一号”和“秦岭三号”新品种,也以产量高受到了县农技站的嘉奖。张惠英根据县农业局的指示,认真总结了培育和试种高寒山区高产作物的先进经验,送到了马新青跟前,让他过目。张惠英一进大队办公室,就喊了声:“马常委在房子吗?”
“在哩!进来吧。”马新青拉开了房子门,张惠英走了进去。然后对马新青说,“马常委,农业局叫大队农科站写的这个总结材料,请您看一下行不行?”
“好!你放到桌子上,过一会儿等我有时间再看。”张惠英本想叫马新青当面给她把材料看一下,看是否需要改动?没想到他竟说了个这话,没法她只好说:“马常委,请您利用时间,抓紧把材料看了,后天农业局的同志叫我给送去哩!”
“没问题,我一定抓紧时间给你看。”马新青干脆地说。
这时,雷根莲一手提着保温瓶,一手提了个包包,笑吟吟地走进了马新青的房子。她刚叫了一句“马常委”,就发现了张惠英站在马新青的办公桌前,她咽住了想说的话,改口说:“您要喝的开水,我给您送来了!”
“好!你放到桌子上。”马新青这样一说,雷根莲就把水壶放在桌子上。可另一个手上的包包,她却是看了几眼也没处放。张惠英见此情景,就不告而别地走了出去……
明天县农业局就要总结材料了。张惠英把大队农科站里座谈写出的情况汇编,交给马新青的第二天上午,她又去大队办公室看马新青把材料看了没有?当她刚走到大队办公室的门口,就听见了马新青和一个人说话。为了不打扰马新青,她在大队办公室的外边立了很大一会,屋里说话声还没有停止。张惠英有心离开办公室径直而回,她又害怕今天晚上抄不完稿子,明天准时把总结材料送不走。有心不走呢?又怕影响了马新青和人的谈话。她左难右难,徘徊了很长时间,最后才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决定还是进到马新青的房子里去,不然农业局明天收不到总结材料,会说自己工作不负责任的。想到这里张惠英故意大声咳嗽了一声,放大了嗓音喊:“马常委,我写的材料您看过了吗?”
马新青从大队办公室,他住的房子里探出了头,看见是张惠英,就说:“看啦!你进来坐吧!”
张惠英迈着轻盈的步子,很快地走进了马新青的房子。雷根连在张惠英刚进房子时,她和张惠英说了一句话,就出去了。
张惠英目送着渐渐远去的雷根连,回过头问:“马常委,你没看我写的材料还有那些不妥的地方?”马新青从眼睛上取下了眼镜,掏出手帕一边擦一边说:“我看了一下,你写的总结材料很全面,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哪就给我吧!晚上我还要抄好,明天要给农业局送去哩!”张惠英说着就向马新青要稿子。
马新青又戴上了金边眼镜,用手指着办公室桌边的椅子说:“急啥?坐一会儿再走嘛!我还有话要对你说!”听马新青这样说,张惠英就在桌子跟前坐了下来。静静地听着他在说话,“惠英,你们农科站搞得挺不错呀!你培育的优良麦种,在咱这秦花县来讲,都是很有推广价值的。尤其是你们秦口区的高寒山区,更为适宜引进。”马新青现在专捡张惠英的成绩说,目的是叫她知道自己对她的一切功劳都是念念在怀,了如指掌的。
“马常委,你太夸奖我们了。今年是初次办农科站,我们还是不懂技术,边干边摸索,缺点还不少哩!”张惠英理智地谦虚着。
“嗯!你们做出了成绩,就得肯定嘛!”马新青说着从桌子上把张惠英昨天送来的总结材料给了她,然后说:“哦!惠英,不怪人们说你有本事,写出来的文章,就是水平高呀!”他嘴里虽是这样说,其实张惠英拿的总结材料,他连一页也没翻,更别说看了。
张惠英没时间和马新青说闲话,她见他只说自己的优点,不说其它,心里感到厌烦,她问:“马常委,你不是要给我说啥事吗?”
“哦!”马新青直到这时,才像记起了自己刚才说的话似的说,“嗯——,我给你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顿了顿又说,“惠英,你看我到郭家村蹲点已经三个多月了,你没听群众对我都有些啥意见?”马新青文雅地问张惠英。
“我整天在大队农科站钻着,忙得也没时间和别人说闲话,我只听社员们说您给我们大队买肥料帮了大忙。”张惠英说完了上述话,心里想:“我是一个普通的回乡青年,马新青是县委领导干部,我怎么随便和他说人们论长道短的话呢?”所以,她就连推辞带搪塞地说。
“唉呀!你还不对我说实话?别看我是县委派来的,你就想着我的地位高,不敢给我提意见。要知道职位再高的官,在社会主义国家里,他都是普通共产党员!因此,如果我有啥缺点,你明知,却不说,那你这个党员对党还负责不?”马新青一步一步地用好听的革命词句,引诱着张惠英说出实话。
“马常委,你咋说这样的话呢?我没听到群众的啥说法,莫非你叫我给胡编不成?”张惠英听马新青用对党不负责的话来吓唬自己,心里老大地不高兴,她用不硬不软的话语顶了他一句。
“惠英,你别躁么。我一个人身上存在着缺点,按说是我自己的问题。但我是代表党来这里工作的,要是我有了错误,群众会说县委的领导都不好了!惠英,你要知道,不给我提意见,不光不能改进我的工作,而且还会影响党的威信哩!”因为这多日子来,马新青一直觉得郭家村的群众,对自己有很大一部分持避而远之。有人见了自己,突然地一笑,可那笑容里却似乎含有讽刺的味道。他不知道郭家村的人,为啥对自己是这种态度?所以,他决定从张惠英这个年轻的姑娘嘴里得出确实的消息。马新青从何兴杰的谈话中,知道张惠英对党的感情深,他就用党的威信来哄骗张惠英上当了。这办法也确实有效!从小就受着共产党恩惠的张惠英,她听马新青把提意见的意义提升到了如此高的程度,张惠英的心里“喀噔!”地一沉,是啊!马新青是共产党的干部,是县委派他到郭家村工作的,一向把党的利益和声誉,看得跟自己生命一样贵重的张惠英,为了顾及党的威信,她就把最近自己听到有关议论马新青的话说开了:“马常委,你真的要征求意见,我也只好照实说,别的我也没听到啥,只听有人说你不该没叫郑肖他妈给你烧开水,却叫雷根莲给你天天送开水,人们说你是看不起人,走的高门楼。”
马新青一听张惠英说这事,他就屏住了呼吸,脸色一下子变得腊黄,他颤着声音问:“他们还咋说来?”张惠英一看马新青大惊失色的样子,她知道马新青的心里有了压力,就说,“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有人只说你嫌郑肖他妈脏,看不起贫干中农咯!”
马新青听完了张惠英的解释,他就如释重负地“哦”了一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那是有人不知道情况瞎说的。因为郑肖他妈成天要上工,还得给我烧开水,我看她太累了,让全支书给重寻个人烧氺,他就叫雷根莲给我连烧水、带送水咯,我也没啥看不起人的意思。”
“嗯——,群众都说全八斤叫他老婆给你送开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他是想叫他老婆拉你下水哩!”张惠英郑重其事地对马新青说,“马常委,您可要提高警惕,小心上了他们的当啊!”
马新青一听张惠英说这话,他松开了的心又缩在一起了。他连忙问:“你……,你是不是说全八斤俩口子不是好人?”
“哼!全八斤名义上是大队副支书,可实际上我听社员都说,他跟旧社会的土匪一样,把大队综合厂的钱贪污得很多,大概已经上了千。他还老是以权压人,至于他的老婆雷根莲呀,嗯——那就更是提不起了。”张惠英说到这里,停住不说了。马新青再三催问:“她怎么啦?”
张惠英觉得应该给马新青说实话,以便引起他的注意。便说:“我们郭家村的人都说她是破鞋!”
“她和谁胡搞过?”马新青紧紧地追问着。
“听说我们公社有一个文书为跟她胡搞,受了很重的处分哩!有的人说她五八年跟下乡的学生胡搞。”张惠英说到这里,又不说话了。她想了一想,认为自己既然要维护党的声誉,就应该把话说完。“还有啥你快说吧!”在马新青的再三催促下,张惠英又不得不诚心地说:“马常委啊!人们都说雷根莲这多日子肯往你这儿跑,不是好事情。咱们都是共产党员,我可以推心置腑地对你说,希望你今后尽量避免和她少接触,免得人们背后说闲话。不仅对你影响不好,而且也会降低党在人们心目中的威信的!”
“惠英,你是不是听到有人说我和她的不好听话啦?”马新青心有惊慌地问。
“怪话我倒没听到。我只不过是提醒你注意一下就是了!”张惠英诚恳地说,“马常委,我今天似乎说得话太直了点吧,您可别见怪啊!”
“惠英,你说的全是实话,确实是些我掏钱也买不来的良言忠告,我感谢都感谢不及哩,咋能怪你的病呢?”
“马常委,我刚才给你说的关于雷根莲的作风问题,你可千万别给她说。”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她说的。”张惠英走后,马新青心里很烦燥,下决心今后不叫别人说长道短。直到这时张惠英才有些后悔,她自责地说:“唉!我刚才咋说了一句那号话呢?”
马新青看出了张惠英担心自己的嘴不牢,为了解除她的顾虑,马新青就对张惠英说明了自己的心情是如何的:“惠英,请你别害怕,我是一定不会给任何人说此事的。因为你知道,我到郭家村的宗旨,是帮助你们大队继续搞好工作,而不是来扯是非的。”
“希望你为自己和同志考虑,尽量不要招惹那些不必要的麻烦吧!”听了马新青的自我表白,张惠英信以为真,她放心地拿起了自己写的总结材料,离开了大队办公室。马新青还感激地把她送出了门,然后才回到了自己的房子。
张惠英开诚布公的一席话,把马新青的心给搅乱了!他想:多亏我前次立场坚定,要不是都叫雷根连拉下水了?!人都说乡下有坏女人,专门拉拢干部不下水,自己以前还不信。从雷根连在自己跟前的举动完全说明了这一点。今后自己更要提高警惕,当心雷根连再次向自己发动温情攻势,那样自己一辈子的清白就叫她毁了。马上请醒了,立即决定不叫她给自己烧水,免得自己跟雷根连背坏名声。想到这里,马新青为自己拒绝色情骚扰的举动感到自豪哩!
远远的雷根莲见张惠英从马新青的办公室出来,边走还和马新清说着什么,临走还和张惠英再见道别,她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她估计马新清跟张惠英挂上了关系。想到这里,雷根莲心里气得怒火中烧,她恨不得上前一口把张惠英给咬地吃了,但她干着急没办法。她在想,如何能在马新青跟前说些坏话?叫马常委对张惠英没有好感就好了。正在她苦思冥想的时候,她一抬头,雷根连一看自己的男人来到了身边。本想对他说出心里的气愤,但这事若给全八斤说出来,将会引起他对自己和马新青的怀疑,那样反倒不好。不如想上它一计,唆地叫全八斤对张惠英产生敌意,让他跟张惠英闹事。这样的话,既替自己出了心头之气,自己也没赤臂上阵,可以借刀杀人,既不显山,也不露水。让她张惠英吃了苦头,还不知道是咋回事情?对!就是这么办。想到这里,雷根莲便气呼呼地说:“哼!你还问我咋啦?人家在你头上都垒窝哩,你还蒙在鼓里不知道呢!”
全八斤以为婆娘是嫌自己到晌午还不回来吃饭,生自己的气,现在听她的口气,是别人惹她发了火。他心里松了口气,接着就问“哎呀,你以往说话都是有头有尾的,今天怎么说话半坡撩墹的,叫我这丈二高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说的倒是啥事情?”
“摸不着头脑是小事,只怕是保不住你的脑袋才是大事!”雷根莲进一步想激全八斤发火,好叫他给自己报仇。全八斤看自己女人说话的口气不顺,知道一定是有啥大事出现了!他的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到底是咋回事?你把人都要急死了!”
“我刚才到综合厂来叫你回家吃饭,走到院墙的拐弯处,听到张惠英和何兴杰在偷地说你瞎话,我一听,肺都气炸了。”雷根莲装腔作势地对全八斤说。
“到底是啥事,还能把你的肺气炸了?”
“何兴杰跟张惠英在背后说你的瞎话。”雷根莲说到这里,故意岔住话不说了。她看了全八斤一眼,只见他两眼盯着自己,嘴里大口大口地出气,看样子他是生气了。那全八斤一个劲地追问:“你没听他们都说了我些啥瞎话?”
“何兴杰给张惠英说有你的贪污现象,还说你跟几个妇女都有男女关系问题。他叫张惠英把问题调查一下,整好材料上报公社,准备撤掉你的副支书,叫张惠英接你的工作。”为了使全八斤信服,雷根莲知道丈夫跟何兴杰有气,她想叫丈夫替自己整一下张惠英,就用了个一箭双雕的办法,叫丈夫出面报复张惠英。
“真有这事?”
“我还能骗你?!”
“张惠英答应了吗?”
“人家都是一帮子,能不答应吗?”
“这狗日的张惠英,我跟她无冤无仇,她为啥要帮何兴杰整我?”
“这还用说,她就是为了当副支书!”
“哼哼!我倒要看看张惠英有多大的能耐,还想在我头上动土!”全八斤嘿嘿冷笑着,眼里露出凶狠的光,咬牙切齿地说。
“老全,今后你可得提防着何兴杰和张惠英,不然,你就会吃亏。”
“到底谁吃亏?哪还说不定。”全八斤气呼呼地说。
“算啦,你甭生气,到啥时候说啥话,咱先回家吃饭。”
“吃饭?人家都骑在我的头上拉屎哩,我还能吃进去饭?”
“亏你还是个男人,连一点肚量都没有。我叫你提防着何兴杰和张惠英,没想到把你气成这样子?我知道你是这熊样,我都不给你说这闲话。”雷根莲说到这里,推了全八斤一把,安慰他说:“退一万步来说,即就是整你的材料报到公社,段书记能不护着你吗?”
全八斤觉得雷根莲说得有理,回家草草吃了些饭,躺在床上睡了一觉,起来时已经太阳落山了。他到大队综合厂转了一圈,心里烦燥,见人就想发脾气。他想,我儿子单启没恋成张惠英,她反而跟自己结了仇。最近看何兴杰对张惠英挺关心,是不是他也想把张惠英给他大儿子恋吧?不然,何兴杰对张惠英咋那么好的?张惠英高中一毕业,回村何兴杰就让她当了农科站的站长,还让她当了个大队团支部副支书,这不是何兴杰拉拢张惠英是干什么?哼!既然我儿子单启没恋上张惠英,我叫你何兴杰的儿子把张惠英也恋不成!不知咋搞的,一提到张惠英的名字,她那如花似玉的面容就浮现在全八斤的眼前。这郭家村的头等漂亮姑娘,娶不到自己家里,全八斤感到悔气!一想到张惠英天仙般的面容,他就邪念突起:既然我儿子恋不成张惠英,那我就得先占了你。我叫你张惠英失了身,以后何兴杰的儿子恋了张惠英,也是个旧货。自己以前之所以没有对张惠英有非份的想法,是想叫她当自己的儿媳。现在张惠英不光不愿跟我儿子,反而还想整我,那我对你就不客气了。想到这里,全八斤身不由己地来到农科站,为了骗张惠英到偏僻的地方奸污她,必须找个不易叫人看出破绽的理由。待全八斤想好主意,一到农科站前,离老远他就大声地喊:“张惠英,大队叫你到公社开会去。”
“天都快黑了,能开啥会?”
“县上今晚要开电话会,叫各大队党支部和团支部各派一个副支书去听。咱大队决定叫你和我去,你回去穿件厚点的衣服,省得晚上回来天凉你受冷。”
“既是这样,那我就回家给家里说一下,免得我妈操心。”说完,张惠英就回家去了,说好在村前的公路上等着一同去公社。
望着张惠英渐渐远去的苗条的身材,全八斤得意地笑了。他觉得自己以前玩的女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今天要尝尝洋学生的滋味,他心里不免有些得意。全八斤为啥敢在众人面前编假话骗出张惠英?因为他知道女娃都爱面子,有损名誉的事,她们再吃亏也不愿往外说。全八斤相信,就是自己把张惠英强奸了,她也不好意思给别人说。因为女孩的名声一坏,一辈子都在人面前都说不起话。由于这个原因,全八斤才敢明目张胆地到农科站来叫张惠英。而天真无邪的张惠英,误以为真的公社召开电话会,她在家里取了衣服,就跟全八斤上路了。
全八斤推着自行车跟张惠英开始走了一段路,他规规矩矩的。故意跟张惠英说些无关要紧的闲话,张惠英也就随话搭话。走出村子约有三、四里,全八斤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他为了引逗惠英性欲,嘴里就不干不净地说起村里的风流韵事,并且不时地用胳膊撞张惠英,还用色迷迷的眼神在张惠英的胸脯上瞄来瞄去。张惠英见全八斤这副德性,心里“格噔”一下,神色马上紧张了起来。她意识到全八斤叫自己到公社开会,可能是一个骗局。于是她故意放慢脚步,全八斤的心里正在得意,眼看这个大美人就要到手,他心里美滋滋的。抬头一看,张惠英走在了后边,他害怕张惠英溜了,就催她走快点。张惠英故意推说肚子疼,到公社还有十五里,她走不动了,叫全八斤代她请个假。全八斤那里肯依,他说:“来,你走不动,我把你用自行车带上。”
全八斤说完,就动手拉张惠英。精明的张惠英,看着全八斤眼中射出的邪光,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见上下没有一家人家,公路又高出庄稼地一丈多,她想喊又没人听得见;她想躲,又没处躲;她想跑,也只能顺公路跑。她想自己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一定能跑过全八斤这个接近五十多岁的老汉。全八斤见张惠英朝后退着躲他,就把自行车往地上一撑,猛地一出力,向前一扑去抓张惠英。那张惠英趁全八斤出力过猛之机,呼地往前一蹿,从他的胳膊底下钻了出去。她紧跑几步,全八斤由于用力太大,身体失去平衡,“啪”地一下栽倒在地下。眼看张惠英已跑远,全八斤赶紧爬起来,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了,飞快地追了上去,从后面抓住了张惠英的衣角。张惠英一个急转身,照准全八斤的眼睛给了一拳。她这一拳打得好狠呀,打得全八斤的眼前一黑,火星直冒,疼得他赶紧蹲下来,用手捂住眼睛,“妈哟!”“妈哟!”地乱喊起来。张惠英乘全八斤疼痛难忍之机,跳下了一丈多高的墹下,钻进芦苇丛中,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她怕被在公路上的全八斤看见动静来抓她。所以,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喘。等她稍稍平静下来时,才发现自己的脚在跳墹时,碰在一块石头上,碰了一个二寸长的口子,此时鲜血直流,她急忙掏出手帕,狠狠扎紧了伤口,血才流得慢了些。
快放工的时候,郑肖来找张振强和张惠英,叫他俩今晚到何支书家,商量今后如何开展团支部活动的事。郑肖刚说明了来意,张振强就急了,他抓住郑肖的手急切地问:“全支书不是叫惠英到公社开电话会去了吗?怎么你又来说何支书叫我们开会?”
“没开会吧?要是开会,何支书一定是知道的,那他就不会再叫你俩去商量事了。”郑肖觉得奇怪,他解释着。
“哪……”
“一定是全八斤在捣鬼。”王向来感到问题严重,他说,“咱们快顺大路追,小心惠英吃亏。”
“惠英走了有半个钟头,咱们跑快些,一定能追上的。”张振强说,就向公社的方向追去。全向来,郑肖紧跟其后,一溜烟似的追着。苏会珍和李秀英也恐出意外,一路小跑着向前追去……
刚到松树砭,张振强隐隐约约听见墹下庄稼地里有人的说话声,他放慢了脚步,仔细地听着。王向来和郑肖见他跑得慢了,就不解地看着他。张振强说:“你俩别急,我咋听见墹下的地里有人声。”
郑肖一听张振强这样说,就干脆停下了脚步,竖起耳朵听着。这时真的从墹下传来“救命呀!来人哪”的声音。王向来一听是个女人声,他就向地里喊着:“谁在墹下喊哩?”
“我是张惠英,快下来救我吧!”
“你跑到墹下干啥去了?”
“是鬼把我逼到墹下的。”
“鬼?天还没全黑,那里来的鬼?”王向来奇怪地问。
“别问了,向来,这不是明摆着,是全八斤把她逼下去的吗?走,咱们下去,把惠英救上来再问。”张振强说完,就选了一个比较平些的、脚能踏住的石坎,慢慢地下到了地里,王向来和郑肖也跟在后边……
原来,全八斤被张惠英一拳打地眼睛睁不开后,足足有十几分钟,他疼得在地上转圈圈。他以为张惠英把他的眼睛打瞎了,就恼羞成怒地骂道:“张惠英,你狗日的把我的眼睛打瞎了,我饶不了你!”
全八斤在路上转着骂着,张惠英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她只盼路上过来一辆汽车,或是路过一个行人,那她就可以得救了。谁知这秦岭山区,山大沟深,人烟稀少,这松林砭上、下五里以外都没有一家人,那里来的人呢?加之这秦岭山,岭高坡度大,一般过往的车辆,尽量都在大白天翻秦岭,晚上不开车。要是一不小心,一个骨碌翻到坡下,连人带车都完蛋了,谁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所以,张惠英再急,也没见汽车开过去。她焦急地盼着,一分钟就像一年那么长!
全八斤在公路上转了一阵,他发现眼睛疼得好些了,就放下捂眼睛的手一看,见手掌上没有血迹,只有眼泪水。他放心了,他知道张惠英只打酸了他的眼睛,而没有把他的眼睛打瞎。这时,全八斤的心里,不是想强奸张惠英,而是想报这一拳之仇,准备把她抓住,撕个粉碎!全八斤用手帕擦了擦眼睛,然后怀着愤怒的心情,跳下了深墹。在庄稼地里东一看,西一瞅地寻起张惠英来。那张惠英一看全八斤跳下了墹,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的脑子里急速地转着,她想:要是全八斤真的寻到自己,那就跟他拼个鱼死网破。她两手轻轻地从地上抓了两把土,准备等全八斤一出现,她就先朝他的脸上扬土,叫泥土钻进他的眼里,用芦苇丛作掩护,然后自己再跑。正在张惠英作好最后一拼的时候,她听到路上有人跑,就赶紧立起身大喊起来:“来人啊!救命呀!”
全八斤正在找张惠英,猛听到公路上有人跑的脚步声,又听到张惠英的呼救声,他吓得魂飞魄散,爬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等待公路上的人走了后,再找张惠英。当他听到公路上的人,下到了地里,就自知事情不妙,他为了不被来人发现,悄悄没敢动弹。张惠英听出是王向来等人下到墹里,她就更加大声地喊:“向来,我在这儿。”她边喊边向墹边的方向走去......
张振强顺着芦苇的摇动方向走,约摸五米远,就迎住了张惠英。他问情况时,王向来,郑肖刚好也到了张惠英身边。他们听完了张惠英的叙说,就分头在墹下的地里寻起全八斤来。他们边走边踢,突然王向来的脚,踢在了全八斤的身上,全八斤“哎哟”一声疼得叫了起来。王向来又猛踢几脚,并且向伙伴们喊:“快都来哟,鬼在这儿!”
张振强和郑肖飞快跑来,又是拳打又是脚踢,一阵狂风暴雨般的狠揍猛打,打得全八斤招架不住,他喊爹叫娘的连连求饶。这伙青年人为了替张惠英出气,直打得全八斤像一堆烂泥一样,任人踢来踢去。张惠英害怕伙伴下手太重,把全八斤打死,她看把全八斤打得只剩下了一口气,就赶紧挡住了伙伴们。全八斤再哼哼也没人理他。临上公路前,王向来又朝全八斤的屁股蹬了一脚,嘴里教训着:“全八斤,今后你要再敢在郭家村胡作非为,就是这下场。”
张惠英跟伙伴们一同上到公路上,李秀芹和苏会珍也赶来了。张惠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她俩一说,惹得她俩笑得前仰后合,并且笑出了眼泪。为了不叫人把自己当作饭后茶余笑料,张惠英给伙伴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把此事说出去,免得对自己影响不好。伙伴们再三给张惠英作了保证之后,王向来双手把全八斤的自行车扔到深墹里,她们才回村了。
半夜,何兴杰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他一骨碌翻身坐起来,披上衣服,忙问:“谁呀?”
“我是雷根莲,我家老全在你这儿没有?”窗外的人回答着。
“没在我家。”
“那你知道他到那里去了?”
“我不知道。”何兴杰回答着,“你先回去睡吧,他一个男人还能丢了不成?”
“话是这么说,可我家老全喝酒肯醉,我怕他有个一差二错,跌伤了怎么办?”雷根莲嘴上是这么说,实际上,她是见全八斤大半夜没回家,猜疑他到那个相好的女人家过夜。所以,故意跑到何兴杰这儿来问。然后让何兴杰陪着她找全八斤,如果找着了他在那家的家里,她准备叫何兴杰收拾一下全八斤,省得他拈花惹草的没人管得下。
“你没到他肯去游门子的几家问问?”
“都找过了说没有,我才来找你的。麻烦你起来,我请你给我帮忙地找到他。”
“行!”何兴杰说着就要下炕去开门。这时,他老婆玉兰拉住了他,挨着耳朵对她说,“你别去,说不定全八斤,在哪个女相好的家过夜去了,你到哪里去寻?”
“就是他到谁家玩女人,也不会整夜不回家吧?现在老雷求到我跟前,我不管有些不近人情。”何兴杰对自己的老婆说完,又去开门了,然后对雷根连说,“你跟娃先回去,我去给你寻他。”
“咱俩一块去寻。”雷根连不愿回去,何兴杰害怕,万一全八斤真的到那个相好的女人家去,叫雷根连撞上,雷根连会闹事。所以,他就极力劝她回去。
“老雷,娃明天还要上学,你快把他们引回去睡吧,小心娃明天到学校去迟到了,被老师批评。”
“哪……,也就只好叫你受麻烦了。”雷根莲说完,极不情愿地引着孩子回家了。
送走雷根连,何兴杰又回到床边穿袜子,任玉兰不高兴地数说起他来:“我说娃他爹,你这人的心咋那么软的?全八斤半夜没回家,他老婆叫你寻,你就给人家寻哩?你那忘性咋那么大的?文化革命开始时,全八斤领着一帮造反派,整天把你拉上,到这个村游街,到那个村游街,他叫你脖子上挂个“走资派”的黑板,头上戴个白帽子,边走还叫你敲锣锣自我介绍,他强迫叫你说‘我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我罪大恶极,坑害老百姓’你不说,你走一步,全八斤在你的身后踢你一脚,踢得你满腿都疼,你连觉都睡不着。为了叫你低头认罪,他把你的头压了一遍又一遍,全八斤还叫你跪砖头,把咱唯一的女孩都折腾死,难道你把这些辛酸事都忘了?现在,全八斤老在背后地里给你做醋,说你的坏话,要是我呀!一辈子都不理他。而你,却把屁股往他怀里钻,巴结的他是想咋哩?你还嫌他没把你害死吗?嗨,依我的性子,你今晚就别寻他,叫他早些死了,郭家村好早些安宁。”
老婆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她一句假话也没说。何兴杰耐心给老婆做着工作;玉兰,咱要不计恩怨向前看,我现在是大队支书,老记着那些陈年旧事,以后我还咋开展工作吗?
听何兴杰这样说,任玉兰的气有些消了,她麻利地穿好了衣服,然后说:“唉!老是你有理!我也说不过你。走!我帮你一块儿寻全八斤吧。”
“我一个人去就行啦。”何兴杰知道任玉兰是嫌自己一个人害怕,老婆就是好,能知热、知冷、知心疼的,难怪人们说,俩口子是小来夫妻、老来伴哩!
“给!把夹袄穿上,咱俩一块走。”任玉兰从柜里取出一件白里子、黑面子的粗布衣裳,递给了何兴杰,她把门锁上后,就打开手电筒,和何兴杰一块向郑肖家走去。
经过和郑肖的再三交谈,何兴杰终于知道了全八斤被打得躺在了野地里。他把郑肖批评了一顿,嫌他们不该打了全八斤,应该把他的错误思想,放到党内批评,动手打人总是不好的。郑肖顶了何兴杰几句,跟何兴杰为全八斤的问题,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最后,何兴杰又和任玉兰按照郑肖说的地方,把全八斤寻着,让任玉兰把自行车推着,又从野地里把全八斤背回了家。等把全八斤安顿好,何兴杰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跟老婆回家睡觉了……
马常委到县里开常委会去了,县委蹲点组的辛希余和郭必林来找全八斤了。一进门,他俩没说客套话,辛希余就递给了全八斤一迭厚厚的纸,叫全八斤逐字逐句详细看。雷根连刚给老辛和小郭倒了杯水,端来放到他俩面前,全八斤就气急败坏地吵开了:“你们还讲理不讲理?为什么要给我整黑材料?马常委同意你们这样搞吗?”
辛希余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纸烟点着,他猛吸一口说:“你光看材料上写的事实,有没有出入,再不要操心马常委知道与不知道这事!”
全八斤把材料一仍,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三角吊眼睁得像个铜铃大,他狂吼着:“我不看你们整的黑材料,我不能叫你们任意宰割!”
“看不看材料是你的自由,我们得把责任尽到。”辛希余藐视地看了全八斤一眼,对他不屑一顾地说。
“全八斤!告诉你,你赶快收拾起你这一套。”郭必林义正词严地说,“你在郭家村为非作歹的事实俱在,你想以刁野的手段抵赖吗?哼!那你是白日作梦”
雷根莲一直在旁边观看,没说一句话。她从县委蹲点组这两个人的口气里,听出了他们的来意,她也看出事态已经发展到了严重的地步,看样子全八斤硬顶是不行的!现在唯一的措施,就是先用软办法,把事情往后拖一下,等马新青从县里开会回来再作计议。她咳嗽了一声,勉强地笑了说:“哎呀!有啥事情,你们都好好商量么,倒吵啥哩?老全,你把态度放好些!”说完,她从地上拾起材料,拍了拍拿在手里,给全八斤使了个眼色,然后和气地说:“老辛,既然你们把材料送来了,叫他看看也好,让他知道自己都有些啥错误,以后也好改。不过,现在他的身子有病,等他稍好些再看吧。你俩没看行不行?”
“可以推迟些时间看。但后天得给材料签个字,写明材料是否属实?然后给我们送来。”辛希余略作考虑后,他表了个态,就和郭必林不辞而别了。
全八斤看着雷根莲手上拿的材料,他气破了胆骂道:“你他妈的接的那些黑材料做啥?”
雷根莲从接上了这些材料,她的心里就很不好受,恰似辛希余给她家放了一颗定时炸弹,心里忐忑忐忑,很是不安。现在她被全八斤一骂,就像给火上泼了油,她本想顶全八斤几句,又一想,男人正在气头上,跟他吵架划不来。这个雷根莲,她有个特别独到的本事:男人一生气,她会用各种温情的话来安慰和逗笑他。所以,全八斤再气,在她跟前也发不起火来。这时,她受了全八斤训斥,仍然沿用了老办法,她白了男人一眼,用了及其温柔的话对全八斤说:“嗨!我看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咯!他们给材料,你就先拿上。到时候,你不给材料上签字,他谁把你看个两眼半,也不顶啥!”
哦!原来如此。到底还是女人比自己的脑子灵,她想的事情环环就是多。全八斤不说话了。他脸上的怒气也没有了,他心里暗暗地佩服雷根莲的计策多!雷根莲一看全八斤服了输,她就趁势问:“哎!伙计想的这办法该行吧?掌柜的!你还有啥意见?”
“办法妙!好得很!”全八斤顾不得伤疼了,他跳下了炕,抱住雷根莲美美亲了一口,眉飞色舞地说,“到底是你比我能干多啦!这真是应了老年人说的话,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事呀!你的心眼多,老能给我把事情化凶为吉,确实是我难得的福啊!”
“嘿!少说哪些贫话,以后少指教我两回,我就算沾了天光啦”
“打着亲,骂着爱,不打不骂是外人嘛,你别看我脾气来了熊你,心里可是心疼你着哩!”全八斤说完了这些话,他又问雷根莲,“哎!老雷,你没看咱不给材料上签字,也不把材料给他,行不行?”
“材料嘛!他要了,咱就给他,但坚决不能给他填情况属实的字。等马常委从县上一回来,咱就可以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雷根莲自鸣得意地说。
全八斤同意雷根莲的说法,他满心高兴地说道:“你这话说得有理!马常委对咱亲着呢,他一回来,事情就好办了!上次,马常委帮忙挡住了查综合厂的账,不知今次能否保我过了此关?”
“问题怕不大吧?!”雷根莲满有把握地说。她心里是有谱的。马新青一般来说,对自己还是能言听计从的。她暗暗庆幸自己对马新青诱饵上钩这个办法用对了,虽然自己给马新青吃了些东西,经济上受了些损失,但他在政治上却给男人保了大驾,帮了大忙。这说明自己破费了些东西划着哩!至于他和自己鬼混,用了自己的肉体,自己也没有少啥!用自己的花言巧语和肉体,巴结了县委这么大的官,他既可以满足自己的性欲,也能给男人遮风避雨,消灾免祸,这是多么有利的事啊!想到这里,雷根莲得意地笑了,她笑得是那样惬意呀,好像她做了一件啥了不起的事似的。
作者简介:
师萍,女,一九五三年十月十日生于商洛市商州区黑龙口街二组。大专学历,中学高级语文教师,共产党员。
她写的短篇小说《五元钱惹的祸》丶《女秘书的故事》丶《汩汩的鲜血》等在陕西政协办的巜各界导报》上发表。她写的长篇小说《敲钟的女人》电子版已由乚ERMR出版,在《世界书局》发行。
她写的百家碎戏《余热》丶《王妈的两个儿媳妇》丶《娘家人》在商洛电视台《秦岭故事汇》播出。她写的歌颂扶贫干部的大型眉户剧《风雨扶贫路》在商洛城乡演了三十六场。写的歌颂共产党丰功伟绩的戏《儿女拜寿》演了十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