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径文学社作品(漫漫长路)
(肖殿群长篇历史小说《先河》连载)
08.三十六峰,州兵屠村惹大祸
在苗汉混居区,有一个由渡溪、田心、桥头、车田几个自然寨子组成的村落群,是唐末苗族首领“飞山太公”杨再思的后代聚居的地方。明洪武年间,他们用大石块砌成溪床,引清泉洞水穿村而过,一年四季清澈透底,因此人们便管这里叫“清溪铺”。清溪铺是武冈通往苗疆的交通要道。
有别于苗疆吊脚楼的是,这里全是清一色府院式的窨子屋,古色古香。而那些悠光闪闪的青石板小道,又将院院屋屋、村村寨寨连接起来,十分美妙。
在清溪铺的东南面,一共有三十六座状如笋尖、青葱欲滴的山峰,整齐地排着“一字队形”,优优雅雅、越古穿今而来。远远望去,山峰“蜿蜒如游龙”,很是奇异。当地人便称这里为“三十六峰”。每当阴雨季节,三十六峰上总是弥漫着淡淡的乳白色的清凉雾气,雾脚是浅蓝青蓝重叠的山麓,宛如一幅将浸未染的水墨画,妙曼如仙境。
这天凌晨,清溪铺的居民看到从武冈方向开来一队队的官兵,他们急忙钻进三十六峰藏了起来。官军去了苗疆以后,就没了消息。黄昏时候,看看没什么事了,大家又拖儿带女、牵牛赶羊地返回村里。清溪铺,这个典雅古朴的黄昏,袅袅的炊烟又升了起来……
但清溪铺的苗民何曾料到?一场灭顶之灾,正向他们齐天罩来!

(湖南城步三十六峰)
被南方杨家将所败,湖南武冈岷王朱膺鉟等人一口气跑出几十里,见后面并无追兵,这才停下来喘息。武冈守备宋英一清点,几乎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马。朱膺鉟气得哇哇大叫,发誓要割了杨郁清的犬首,掘了杨郁清的祖坟。
逃到三十六峰时,已经是小半夜了,于是他们就在山脚下宿营。朱膺鉟钻进临时帐篷里,伤口疼痛,心情坏透了。一个医官战战兢兢地上前替他疗伤,一不小心弄疼了他。朱膺鉟大怒,一脚将医官连同药篮一起踢飞,拔出宝剑就要斩杀那个魂飞魄散的医官。
刚好宋英带着几个偏将进来,见状急忙一把抓住朱膺鉟拿剑的手,劝道:“王爷龙体要紧,请息怒!”回头又冲那个医官就是一脚:“愣在这里干什么?那边还有好多伤员,快滚!”医官如得大赦,急忙收拾药篮,狗爬而出。
朱膺鉟恨恨地坐回到竹床上:“守备何事?”
“禀王爷,今日之战,多亏王爷英明果断,撤退及时,我军损失并不大,而苗兵却死伤无数。”
“我军伤亡如何?”
“目前在营伤兵一千零五十余人,其中重伤一百二十余人;还有八百九十余人未归……”
朱膺鉟一听,顿时又暴跳如雷:“伤亡这么大,这仗怎么打的?你们会用兵吗?为何不事先对两边山梁侦查清楚,就鲁莽行事?”
“是是是!我们都低估了苗獠……”
“自古用兵,都讲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等身为军事将领,虽然勇猛可嘉,但同时还要熟读兵书,懂得灵活运用,这样才能克敌制胜!”
“王爷教训得是!但是王爷也不用气恼,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我们虽然只是惨胜,但也重重地打击了苗蛮的嚣张气焰。我等来日整兵再战,一定要踏平苗疆,杀了杨郁清,活捉李再万!”
朱膺鉟的气色这才稍微好转了一些。他突然又问道:“今日我军割得多少苗贼首级?”
宋英迟疑扭捏了一阵才报出一个数字。
“这么少?”朱膺鉟火气又来了。
宋英解释道:“众将士都是初次参加实战,没有经验,忘了要割取首级。但苗兵的死亡人数,肯定在两千以上。”众偏将也唯唯喏喏,对宋英的估算深表支持。
朱膺鉟大怒:“混帐!估计、肯定有个屁用?本王初次用兵,你们不割取敌兵首级,仅仅取回了这么几个狗头,叫本王如何向皇上报捷?朝廷对你们又如何论功行赏?”
原来,按照明军惯例,发生战事都是以割取敌兵首级数量来记录战果、论功行赏的。而今天州兵死伤一两千人,却只割回一百多具敌人头颅,差距实在太悬殊,如何在奏折里以败报胜?朱膺鉟十分头大,于是将一干将领骂得狗血喷头。
看看岷王骂得差不多了,宋英才陪着笑脸说:“王爷放心!今后再战,我们一定多多割取苗贼首级;今夜只是粗略统计,目前还有很多士兵没有赶回,他们一定会带回更多的苗贼首级……”
朱膺鉟缓下语气:“今夜要格外小心,以防苗贼连夜偷袭。”
“王爷放心!末将们已经密设岗兵,并向苗疆方向派出了巡防马哨,已经万无一失。王爷只管安心睡觉,明日天亮,末将们再来……”
朱膺鉟打个呵欠,伸个懒腰,却疼得裂嘴撕腮。他往床上一躺,眼望着篷顶,突然拍拍床竹说:“安心睡觉?你瞧瞧你瞧瞧,这冷床冷被的,叫本王如何睡得下?”
“这……”宋英愣了一下,“请王爷先歇着,我等暂且告退……”
几个人退了出来,又叽叽咕咕地商量着什么……
半夜时分,从三十六峰上窜出五六个府兵,就着迷蒙的月色,直朝山下的清溪铺而来。其中一人打了个大呵欠,嘟哝道:“王爷也真是的,咱们拼了一整天的命了,半夜里还不让人睡上一觉!”
“就是!一大把年纪了,身上还带着伤,干劲怎么还那么大呢?”语气里牢骚满腹。
带队军官笑了:“王爷的干劲还不算什么,各位听说过我朝开国名将‘常十万’的故事么?那才叫带劲呢!”果然是转移话题,弓开弦断,箭来碑挡。
“你是说开平王常遇春大将军吧?听说过啊!说是只要给他十万精兵,他就可以横扫天下,所以大家都叫他‘常十万’。”
“不是常遇春将军,那还会有谁?”
“常将军带兵打仗,那肯定是没话说,但又怎么个带劲法?”
军官这下就笑得有点邪乎了:“你们知道不?当年常将军经常在外行军打仗,他的妻妾却被太祖皇帝扣留在京城里。常将军熬不住,军营里总是要带上四五个年轻健壮的女人。白天,常将军上阵杀敌,勇不可挡;一到晚上,他又一定会将那几个健妇一齐召进寝帐来,扑得她们一个个呼天喊地、地动山摇……”
“哈哈好功夫!”既佩服,又羡慕,恨不得自己就是常遇春。
“还有更绝的呢……”那军官好像在钓鱼,先打窝子、再下钩子。
“想听啊,说说看。”
“有一次军情紧急,军中来不及带健妇,又处在荒郊野外里,实在找不来妇人了。他就大发其火,竟然命人将一匹母马牵到帐中来了。马嘶声响了一夜不停歇,整个军营都听得到。第二天,常将军又披挂整齐,抖擞精神,上阵杀敌去了。有人进入他的寝帐一看,只见昨晚那匹倒霉的母马,已经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四脚朝天,口吐白沫,奄奄一息……”
“嘎嘎嘎嘎……”
“嗬嗬嗬嗬……”
“哈哈哈哈!吹的吧?哪有这样的?”顿时笑得人仰马翻。
那军官是个带兵的老手,做“思想工作”的功夫了得!他凭了这些个荤段子,见招折招,成功地将话题岔开,将兵卒的埋怨情绪都消没了。

(明朝开国猛将常遇春)
说话间,几个人就到了村头。一个兵卒突然想到什么,为难地说:“这深更半夜的,我们上哪儿找人去?”
军官骂道:“你傻啊?长点脑子行不?看看哪家晾晒着女人衣服,进去准能找到!”
众兵士于是就着月光,开始一家一家地找,不一会儿就真的看到一个院子里晾晒着两件花衣服和一个红肚兜。于是就越墙而入,果然在一间房里找到一个正在睡觉的女孩。他们就狼扑上去,七手八脚地堵上她的嘴,捆住她的手脚,扛起来就跑。
不料女孩的父母听到动静抢出门来:“来人啊……”
那个军官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朴朴两刀便将二人扎翻在地。迟疑了一下,他又返了回来,咔嚓两声砍下人头来,挂在腰间就走!
一个兵卒奇怪地问:“我们是来抢人的,你带着两个头颅回去干什么?”
那军官得意道:“士不在勇而在谋。今天我们打了个大败仗,割回的苗兵首级太少,不好向朝廷报捷。刚才王爷还在发大火呢!我多带两个头颅回去,不是正好可以邀功吗?”
对呀!真是灵光一闪,脑洞大开!众兵士纷纷返回屋里,又割得一老一少两个头颅。可还是人多头颅少,为了争抢这两颗头颅,几个人还扭成一团,撕在一处,难解难分。
军官急了:“瞧你们这点出息!再杀一家,大家不就都有了吗?”
哎哟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几个恶兵果然又冲进邻近的院子,干起了杀人割头颅的勾当来,夜深人静的还挺顺手。可是多的不嫌多,少的嫌太少,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军官气坏了,将刀一亮,大喝道:“不准再杀了,快走!”
于是他们肩扛女孩,腰挂头颅,急急跑出村去,不一会就到了山脚下。
眼看兵营在前,大功即将告成,他们停下来喘息。一个淫兵突然想起常遇春的雄风故事来,顿时又兴奋又好奇。他就着明亮的月光,托起那女孩的脸一看,不禁呆上一呆!
一个字:诱!这个刚从被窝里拖出来的女孩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样子,正是发育成熟、红如蜜桃时,身上衣服又少,身材凹凸着簌簌发抖。那个狗胆包天的兵痞喉咙里咕咚一响:“这个小妹佗长得好嫩冒啊!兄弟们辛苦一夜了,不如先快活快活,再……”
军官吓了一大跳,一脚踹在这个色兵的屁股上:“你找死啊?王爷的爱好,你不知道吗?”
话音未落,就听哧地一声,只见那个色兵的脑袋突然就莫名其妙地飘飞起来,咕嘟咕嘟,直往坡底滚将下去了……
再说刘文修和婷儿悄悄离开马鞍山,跟踪武冈溃兵来到了三十六峰。他们想趁黑摸入军营,冷不防杀了岷王朱膺鉟。
突然五六个黑影从村子里奔出来。机会来了:可以跟在他们后面混进营去。
不料那几个人来到眼前就停下来。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这些人是岷王府的兵丁,屠杀了好几家百姓,割了不少人头,要回去报功请赏呢;同时他们还抢了一个少女,准备献给岷王当场享用。
目瞪口呆!
原来这种丧尽天良、禽兽不如的恶事,他们也干得出来啊?婷儿气得发抖,突然一个凌飞抢上去,一剑就斩下了那个淫兵的头颅,直往坡下滚去!
那个军官只觉眼前一花,圈子里就多了两个人影;也不曾见得那两人是怎么出招的,自己身边的几个兵士就脑袋纷飞,扑然倒地。
军官吓得魂飞魄散,还没来得及抽刀,嘴巴就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捂牢了,一柄寒气逼人的宝剑就勒上了自己的脖子,一个低沉的阎王之音叱进耳朵里:“说!岷王在哪顶帐篷里?”
生死关头,智慧无用。军官的眼珠几欲射出,战战兢兢一指。刘文修确定后,手上的宝剑一划,便将那军官的尸体推到一边……
正在这时,只见远处的村子里几处着火,哭喊声一片。原来,州兵先是三三两两溜下山去残杀梦里的百姓,然后又提着人头溜回来邀功;最后就连百户、巡检等大小军官,也都争先恐后。村民一反抗,终于酿成了屠村的恶果!
婷儿急忙为那个被抢的姑娘解开绳索,扯下嘴布,又从包袱里取出一件衣物,裹了她的身子:“妹妹快跑!”
那姑娘向他俩就是一跪:“哥哥姐姐在上,请受小雪儿一拜!”
婷儿急了:“妹妹莫耽搁,快跑!”
谁知这姑娘却不肯起来:“请问哥哥姐姐尊姓大名,小雪儿铭记在心,今后定当报答!”
婷儿哭笑不得,只好告诉她:“我叫婷儿,他叫刘文修。”
“刘文修,婷儿!我记住了!”那小雪儿磕了三个响头,就不要命地往山上跑走了。
婷儿赶紧对刘文修说道:“现在军营兵少,场面混乱,正是杀了朱贼的好时机!快,换了兵士的衣服,我们上!”
岷王朱膺鉟躺在竹床上,久久不见有人送来女人,既失望,又怨恼,却不便明言;臂膀上的伤口又疼痛起来,再想起白天的大败,心里非常烦躁,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正在迷糊中,听到外面一片嘈杂声,还以为苗兵又杀来了呢!急忙爬起来,取剑大喊:“宋英!宋英!”
不见人来,他冲出账篷。只见通往山下村子的几条道路上,兵士们来来往往。去的匆匆忙忙,回的满载而归。远处那几个村子,都燃起了冲天大火!这是屠村了呀,一股凉气蹿上朱膺鉟的背心!
宋英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朱膺鉟忙问:“怎么回事?”
宋英说:“这些狗娘养的,都偷偷地跑去下面的村子里抢东西、杀村民、取首级,好回来邀功请赏,喝都喝不住……”
情况不妙!
朱膺鉟大喝:“立即传唤百户、百丁以上军官,本王要训话!”
于是那些千户、巡检和府兵、州城守卫的带兵人都战战兢兢地赶到岷王帐篷里来。
朱膺鉟暴跳如雷:“谁让你们这么干的?你们知道后果吗?我们进峒是清剿叛苗的,谁让你们屠村杀百姓了?”
军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噤若寒蝉。朱膺鉟又发号施令起来:“传令:所有官兵立即回营,不听号令者,立斩!马上拔寨起营,丢弃辎重和重伤员,向武冈撤退!”
那些带兵人一个个云里雾里,却又不敢质疑,于是一窝蜂跑了出去。
这时晨曦渐露。又有兵士来报,苗疆方向闯来两队苗军哨马,已被杀退。宋英惊魂未定:“王爷,没有那么严重吧?”
朱膺鉟喝道:“难道还不严重吗?你想想,第一,皇上要是知道我们被苗军所败、还屠村冒功的情况,那还有我们的好果子吃吗?第二,这件事要是传开了,会激起民愤,民心就会倒向李再万,那时我们还会有好日子过吗?第三,我们屠村理亏,而苗贼却理直气壮。现在苗军的哨马已至,李再万知道了这里的情况后,肯定会借题发挥,还不尽起五峒苗兵,前来追杀?这里离苗疆太近了,现在不走,难道还在这里等死吗?”
宋英一想,果然严重,鼻尖就冒出了冷汗。
正在这时,只听一个军官冲旁边一个州兵喝道:“你是谁?为什么跑进王爷的帐篷里来?”
原来,州兵们的军服虽然都是一样的制式,但是为了区分兵员隶属关系,他们军衣上面的标识却并不一样。王府兵丁是“岷王府”三字,而那个州兵却是“武冈所”三字,属于“武冈守御千户所”的兵丁,一般是不允许接近岷王的。
这个假州兵便是刘文修。原来他穿错衣服了!
见事败露,刘文修突然挺剑就往朱膺鉟刺去。朱膺鉟身旁的一名卫士身子一扑,自己胸口被洞穿,却为岷王挡下了致命一剑。王府卫兵蜂拥而上,围住刘文修一顿好杀!
这些卫兵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加上人多势众,刘文修何能得手?而朱膺鉟这时早就被人护着躲出帐篷去了。
偷袭失败,功亏一篑,大势已去!
刘文修知道此时如果再恋战,兵丁将越聚越多,只怕不但杀不成朱膺鉟,自己反而还难以脱身。于是大吼一声,刺倒两名卫士,一个挪腾就闪出了帐篷。
留在外面担任警戒和外援的婷儿见了,就一跃而起,挥舞着双剑,为刘文修杀出一条血路来。刘文修往婷儿那边奔去,后面追兵如狼。刘文修反手掷出一把飞镖,立即飚翻两三个。
府兵追势一减,刘文修和婷儿便施展轻功,飞出兵围。又顺势夺得两匹战马,一路砍杀,脱出兵营,向巫水方向疾驰而去。
州兵追之不及。
扶城峒峒主杨郁清他们赶到清溪铺时,州兵早已向武冈逃窜了。
这时,美丽古朴的清溪铺都已经被烧成灰烬了;街上、溪旁、井边,男女老幼,到处都是村民的无头尸体;更多的村民被烧焦在自家的院子里……真的是焦土一片,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清溪村民可都是杨家的血脉啊!杨郁清等杨家子弟跪在村头,抱头痛哭。苗兵和附近的村民越聚越多,哭声在三十六峰的山峦之间环绕着、回荡着……
这时李再万和其他三位峒主也赶到了,都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身为皇家亲王的朱膺鉟,竟然如此凶残暴戾、灭绝人性。他们怒满胸膛!他们泪如雨下!
但情况紧急。他们稍一商量,就决定追击州兵,必须杀了朱膺鉟!李再万安排蓬峒峒主银扶之返回苗乡,负责守卫家乡和接应;各峒苗兵依次冲锋,不许扰民伤民、入村抢劫……
部署完毕,杨郁清就一声哭喊:“跟我冲!”全体马兵卷起一阵尘埃,呼啸而去;所有步战苗兵都发疯似的奔跑起来。他们平时爬山越岭惯了,在大道上奔跑,速度更加惊人。大家边哭边跑,拼命向前。
但由于岷王反应奇快,州兵撤退及时,两军相距甚远。一直追到西岩一带,杨郁清的马兵才追上州兵尾队。一时恨声大起, 金枪乱刺,杨家将不要命地冲了上去,只杀得天昏地暗,鬼哭狼嚎。
可是朱膺鉟和宋英也早有防备。他们组织州兵且战且走,不时还杀一个回马枪。不过,这些平日里疏于操练的亲兵、州兵, 怎么跑得过大苗山里健步如飞的苗人?很快,一批又一批步战苗兵大哭大嚎着追杀上来。他们一个个鼓裂了血红的牛眼,见兵就杀!
好一场鬼骇神惊的大混战!田野里,菜地中,山岗上,漫山遍野,到处都是疯狂血战的人群,到处都是乓乓乒乒的打斗。人们逃的逃,追的追,哭的哭,喊的喊,杀的杀,血肉横飞,震天动地……
州兵不敌,纷纷逃命;苗兵们追过了浪石铺、杀过了邓元泰。朱膺鉟和宋英骑着马拼命地跑,马后的州兵越来越少,参战的百姓却越来越多。武冈州民早就对岷王深恶痛绝,加上州兵在清溪铺屠村杀民的消息一传开,沿途百姓都气炸了,一时义愤填膺,怨恨鼎沸;现在看到苗兵在追杀州兵,大快人心,百姓们纷纷拿起武器加入追杀队伍,都恨不得亲手杀了岷王……
直追到武冈城下,州兵已不足千人。此时已是深夜。
朱膺鉟的两个儿子朱彦泥、朱彦汰,原被安排留守州城。这时见漫山遍野的火把和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滚滚而来,知道父亲剿苗失败,并被追杀过来了。于是他们带领守城州兵冲出城来,接住了父王。
朱膺鉟和宋英狼狈不堪地逃进城来。回头一看,虽然朱彦泥和朱彦汰都已经进了城,但刚才冲出去接应的州兵已经和苗兵杀在一起,无法分解了。
朱膺鉟生怕苗兵借势冲入城来,大喊:“关城门!关城门!”
守门的兵士一迟疑,马上被朱膺鉟和宋英砍翻在地。王府兵丁一齐用力,城门被死死地关上了!
朱膺鉟和宋英跑上城墙一看,四面八方都是凶猛的苗兵和愤怒的百姓。那些来不及逃进城中的州兵哀号连天,猛烈捶门:“开门!让我们进去!”可是那两扇沉重的生死之门,哪里还捶得开呢?
城墙外面,杨郁清借着墙上的火把微光,一眼瞥见朱膺鉟的脑袋在墙垛边闪动,立即拉开硬弓,一箭射来。只听那支恶箭带着夜啸,鬼魅一样直朝朱膺鉟狠狠扎来。“扑”地一声,朱膺鉟的帽子被钉在城墙的后壁上。那箭杆还带着“呜呜”的颤声,兀自在墙上抖动着。
朱膺鉟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面色如土!

(他一眼瞥见朱膺鉟的脑袋…)
(《忠烈杨家将》)
湖南武冈城墙是历代统治者为了对付“苗蛮”专门构筑的防御工事。而且业已经过多次实战、反复改良整修,坚实而有效。
武冈城筑于东汉。经过历代加固,到了明永乐二十一年(1423)岷王朱楩从云南改封武冈后,武冈州城就成了亲王所在的“皇城”,于是又经过八十年的修筑加固,武冈城墙就更加墙高垛固,设施完备,易守难攻。有民谚道:“纸糊的长沙,铁打的宝庆。”武冈人却不服气,他们说应该是“纸糊的长沙,蜡做的宝庆,铁打的武冈”!
确实,在武冈城下,历代苗人吃亏不少。仅明朝立国至李再万的一百年间,苗军 6 次大规模攻城,不但城未攻破,自己反而次次遭到围攻。明天顺十二年(1469),苗军不但没有攻破武冈城,还被明将李震追至苗峒,八千五百余人被杀,被俘者数以万计……
“上天难,破武冈城更难。”当地州民如是说。
李再万以武冈城北的同保山为行营,指挥军民攻城。他调兵遣将,佯攻主攻,假撤实攻,计谋出尽;而城内朱膺鉟和宋英将所有男丁都赶上城墙,杀怯赏勇,竭尽全力,死死防守——
庆成门太厚重、太牢固,苗兵根本撞不开;迎恩门,用稻草编制的攻城云梯被烧,登城失败;薰和门,城内排水系统被堵,根本无法打通,苗兵只好退出;水西门,穿墙而入的渠水铁闸门轰然砸下,阻断后援,先入的苗兵血染渠沟……
李再万和众峒主无计可施。原想在途中就截杀朱膺鉟,没想到追到武冈城下,势成骑虎。
这时,刘文修和婷儿突然闯了进来。原来,他们在三十六峰刺杀岷王失败,夺马冲出军营后就碰到了杨郁清的骑兵,便与他们一起杀回清溪铺,然后又一起追杀到武冈城下……
“刘公子,怎么是你们?刘知州怎么样了?”李再万有些惊异。
刘文修却急切地说:“李峒主,趁现在天还没亮,赶紧退兵!”
杨郁清一听,立即盯红牛眼势欲吃人:“不杀朱膺鉟,誓不退兵!”
李再万却说道:“刘公子,说说你们的看法。”
“目前的形势非常严峻……”刘文修就一条一条地分析起来,最后建议尽快撤退!
他话未说完,果然就有哨马报告:“从宝庆方向分两路开来了大批官兵,已经过了邓家铺和高沙!”
众峒主面面相觑,杨郁清作声不得,李再万终于做出撤退的决定。但进攻容易撤退难,稍有不慎,撤退很容易变成溃败,遭到追杀!
可是,李再万迅速做出部署,将撤退安排得有条不紊。大家各自领命,全部撤下了同保山。
刘文修和婷儿见李再万忙中不乱,布置得滴水不漏;尤其是撤退途中轮流设伏、交叉掩护的战术,非大将之才不能作得,心里非常佩服他的组织领导能力和军事指挥才能……(未完待续)

(湖南武冈古城墙)
(说明:①作者授权山径文学社首发《先河》。侵权必究。②配图源于网络,感谢原创!)
作者简介:肖殿群,男,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人,苗族。读过大学中文,修过志书,做过机关职员;曾两度从教,两次入伍,两番从政,两回试商;山径文学社创始人之一,第二任社长,第三任主编。著有长篇历史小说《先河》、《搏命梅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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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径文学社肖殿群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