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傻子阿三
文/施建平
阿三在家里面排行是老大,他还有一个妹妹,人们却叫他阿三,这是什么原因呢?阿三身高不足一米六,眼睛往上吊着,单就眼睛看有一副凶相,挺精神的。腮上有一颗大大的黑痣,腮后有两个凸出老高的肉疙瘩,咀嚼的时候肉疙瘩鼓得更高,到医院看病时医生常用手指在肉疙瘩上摸摸按按问他“疼吗”,他总是说“不疼,原来就这样”,然后嘴一咧笑笑。他的头上尖下圆,活脱脱一个粮囤子。整个来看就像老虎的眼睛长在了狗头上,整张脸十分滑稽。他一笑,医生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他不爱说话,人们说话时他就在边上嘿嘿嘿的笑,样子像一个瘪三。一开始有人叫他小瘪三,大家也觉着这样叫不太地道,接着便有人叫阿三,阿三倒是能叫得出口,大伙儿一个跟着一个就这样叫开了,不明白的人以为他在家里面排行老三,也就叫他阿三,他究竟叫什么名字也就没人理会了。一开始别人叫他阿三,他的吊吊眼总是睁得大大的,两只黑眼珠向鼻梁上挤,脸一下子就红了,连腮上的黑痣也发红,变成黑紫色的了,他感到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有时嘴角牵出一旋笑纹,像是委屈,也像是提醒别人:“我是老大。”声音低低的,怕是吓着人家。他越是这样,大家越是叫得欢,后来他自己也乐得接受了这个能叫得开的绰号。人家叫“阿三”,他笑嘻嘻的答应,好像他本来就叫阿三。
背地里好些人叫他大傻子。在人后面他还原成老大了,可是他还真是傻到家了。快到三十了还没娶上媳妇,他长成那样哪家姑娘能看上他呀。庄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婶婶们常常叫他做事。他给人家做事特别的负责任,还回自己家里吃饭,你说他傻不傻。有一次二花妈叫二花把一大堆蚕豆给摘了。好大的一堆呀,什么时候才能摘完啊!二花的男朋友叫她到街上去玩。二花的男朋友帅极了,面如满月,目似朗星,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恰似临风玉树。二花是追他的屁股后面转啊,她男朋友叫她去逛街,她能拂了他的意?二花就想到了傻子阿三。阿三笑嗨嗨的来了,露出一口黄白相间的大牙,有的往外顶,有的往背后藏,像搂稻草的铁齿耙子。那颗黑痣在脸上跑开了,像一个大蜘蛛在脸上爬。二花也被他惹得笑开了,笑得阿三脸红红的。他低下头摘蚕豆,他很想抬眼看看二花,二花笑得真好看,他用眼梢觑着她,他明白二花怎会拿正眼看他,他就是一个不体面的癞蛤蟆。他听到二花“得儿”“得儿”的走了,“得儿”的声响像小鼓锤一样在他的心上敲着,每敲一下,他的全身都感到酥酥的,“得儿”声听不见了,他的头脑里还“得得儿”的。他专心的摘蚕豆,他不放过豆棵上的一个豆角,他的手上沾满了翠绿色的豆汁。摘了豆子的豆杆垒得高高的,把他拥在里面,他像一个正在垒巢的辛勤的燕子。太阳升起来了,他就在阳光里摘蚕豆,为了完成二花交给的任务,他得节省挪位子的时间。他的脑门上嘴唇上晒出了细细的汗珠,汗珠亮晶晶的像早晨草叶上的露珠。汗珠越来越大,他把脑袋在臂弯里蹭了蹭,脸上沾上了一道道黄的泥灰,一条条绿的豆汁,像一幅色彩斑驳的油画。到吃午饭时,他忙不迭的回家吃一口,又坐在太阳下接着摘。渐渐的,太阳的热力减退了,汗水和着泥巴干在了脸上,他生来一副笑脸,笑在脸上一时扩大一点,一时缩小一点,干了的泥巴也跟着掉下一块两块的。太阳落山了,那一大堆蚕豆也摘完了。他站起来拍拍身上泥土回家了。路上二花也“得儿”“得儿”回来了:“阿三,谢谢了。”“没事。”阿三抬起脚逗路边的小狗玩,他用脚尖逗弄小狗的下巴,小狗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脚尖,小狗摇了摇头,追着二花跑了。二花“得儿”“得儿”走远了。
麻大妈让他帮她把墒沟理一下。麻大妈老叫阿三做事,庄邻都看不惯,说她缺德,把阿三当傻子待,不存好良心。阿三的妹妹看不过,跟麻大妈大吵大骂了一通,可是麻大妈贪便宜的本性哪那么容易改变,她还是常让阿三给她白做事,阿三也还是呼之即来,真是没出息。他自己带着锹和塑料绳到麻大妈的地里理墒。阿三理墒可用心了,他先拉好绳子,这样墒沟就像尽画的那样直,然后沿着绳子下锹,挖起泥均匀的撒在地里,墒里一个泥团也没有,比麻大妈自家弄的还要好。同在地里干活的大牛夫妻俩有说有笑,他们一会儿看一眼阿三,看那样子是在说阿三呢。干着干着,他们就靠近了阿三,大牛媳妇笑眯眯问阿三:“嘿,阿三,麻大妈要把她闺女给你做媳妇吧?”阿三直起腰,拄着锹看大牛,其实他心里挺想看大牛媳妇的,他遇着大姑娘小媳妇他总是故意看别处或别的什么东西,其实他的心还在她们身上:“牛兄弟啊,你媳妇真好。”大牛扭过头来,锹上泥还在飞:“麻大妈这么喜欢你,你还不找个媒人去说说?”“嘿……”阿三干巴巴的笑两声,又低头干活了。
二花跟她男朋友闹掰了,不幸的是二花怀孕了,她男朋友还是狠心的抛弃了她。那年月她又不敢声张,一个姑娘家家的也不好到医院去,二花妈就想到了阿三。提到阿三二花恶心死了,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最后会给阿三当媳妇去,但事到这步田地也只能这样了。她也自己盘算,阿三其实还是不错的,他的心眼不坏,平时她和她妈也没少叫阿三做事,现在这事居然也想到的是阿三,自己想想也暗地里笑起来,那个没良心的让我怀孕又把我蹬了,他会得到报应的。二花妈也是一个实诚人,把二花怀孕的事也告诉了阿三。二花给他当媳妇,阿三想都不敢想,这简直是癞蛤蟆吃上天鹅肉了,只是二花怀孕有点那个,怀孕就怀孕吧,她还是原来的二花呀,这么一来阿三就想通了,这真是天上掉下个俏媳妇啊。阿三乐得一夜没合眼,有时迷迷糊糊,他正搂着二花睡觉呢,他在梦里笑出了声,一下子就醒了,就这样反反复复,仿佛就一会儿天就亮了,幸福的时光咋就那么短呢。
阿三结婚了,不久二花就生了个闺女。庄上媳妇们“嘁嘁嚓嚓”,阿三两口子走过来,她们会用眼睛勾一勾他们,他们走过去,她们就他们背后指指戳戳,这下阿三在背地里就成了“大傻子”,当面大家还叫他阿三,只是叫“三”的声音拐了个弯,那声音上好像带着一个勾子,那意思很明白,阿三自己也清楚,为这个二花跟大牛大吵了一仗,骂得大牛祖宗翻身,此后有二花在场那“三”字后来故意拖着的尾音就没有了,还有人叫起了阿三哥。
大多数人不再无缘无故的叫阿三白做事了,但是忙不过来还是会想到阿三,阿三还是从来不说“不”字。麻大妈岁数大了,腿脚有点不灵便,阿三还会不请自到的为她干活,麻大妈常说:“她阿三哥是个好人啊,我闺女都不及他哇。”阿三对二花那真是叫个好,他喜欢二花,二花有时也骂他:“你傻得像头猪,人家把你当畜牧使,你都不明白,我还要帮你洗衣裳。”阿三还是乐呵呵的,他的那颗痣上仿佛要开出一朵花来,二花也拿他没办法,只好由他去吧。有人也当着二花的面说:“你家的阿三哥真好,做事比家里的人还地道,还不要工钱,大好人啊。”二花不知道他们是在夸他呢,还在损他呢,说他傻呢,她只好干笑两声:“他,人就那样。”阿三对闺女也是没得说的,一闲下来就抱着,那亲嫡嫡的样儿,叫人看了都有点嫉妒。二花总觉着有点对不住阿三,想给阿三生个娃,二花又怀孕了。那年月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这是国家的政策,没人不知道的,镇上对育龄妇女每月都要检查一次。阿三把二花怀孕的事告诉了村里,二花一看这事不对劲,在家里第一难对付的就是阿三这个一根筋的家伙,当天夜里她就不声不响的消失了。阿三和村干部挖地三尺就是找不着二花,有人跟阿三说:“阿三啊,你媳妇怕是跟有钱人跑了。”阿三像没娘的孩子一样,抱着闺女低着头只管走自己的路。他身后还跟了一群庄上的小孩,有的还没长出门牙,他们跳着唱着:“阿三阿三大傻子,媳妇被人拐跑了……”阿三一颗大大的泪珠落在他闺女的脸上立即就开了花,他闺女伸出舌头接住一瓣泪滴在嘴里咂了咂,阿三说:“闺女,你妈没了。”
几个月后,二花带着一个小闺女回来了。二花又黑又瘦,这几个月不知她躲在什么地方,遭了什么罪,把自己作践成这个样子,阿三心疼死了。二花说:“她爹,这是你亲闺女。”他媳妇回来了,他腮帮上的那颗黑痣又在腮上乱跑,面色也红润起来。这下阿三有两闺女了,可是家里的东西也因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被罚得一无所有了。穷,阿三不怕,只要有二花和他闺女他就和以前一样,整天乐呵呵的,只是他感到有点对不住他媳妇和他闺女,别人有的她们没有。
形势的发展超出了人们的想象,好多人办起了厂子做起了生意,成了大大小小的老板。阿三虽然人有点傻,但是他做事实在,不投机取巧,活干得又干净利落有模在样的,所以找他做事的人很多,他出去找活干也不太费劲,这叫傻人有傻福。人家也有人家的打算,花同样的钱找人做事,阿三一个人可以顶俩用,而且做事又叫人放心,这样的工人哪儿找去。阿三整天闲不下来,老是活找着他去干。渐渐的,阿三家的日子也红火起来了。
大牛买了一辆卡车,做起了贩运粮食的生意。他请阿三帮忙装车卸车,大牛请他他当然同意哪,况且还开了他工钱。二花也叫他好好跟着大牛干,一个庄子上的兄弟叫人放心。阿三干活相当卖力,大牛很喜欢他,有时还多给他工钱,说是奖励他,他只知道“嘿嘿嘿嘿”的傻乐。二花说:“大牛兄弟,一个庄子的,麻烦你多照应照应他。”“没事,我们是好哥们。”大牛把衣服横在肩上,哼着小曲回家去了。
有一次,他跟着大牛的车到粮库去卸货。收购粮食的人要验货,大牛说:“这里都是一等一的好粮食,你们验吧。”阿三挤过来说:“别验了,我们收的时候都验过了。”大牛朝着阿三笑笑,跟着说:“阿三哥说得对,不验过我们怎么会运来呢,放心好了。”阿三得到了鼓励,笑容迅速占领了整张脸,连红红的牙根都露在外面,眼梢吊得高高的:“没错,上面都是好的,就是底下有十口袋是霉的。”大牛脸都绿了,眼睛里放出了绿光,阿三吓得立即闭上了嘴巴,他不明白大牛怎么了。大牛不好发作,装着十口袋霉稻和阿三回家了。他甩给阿三两百块钱:“滚你妈的蛋,你个大傻逼,明天别来了。”阿三吓得直哆嗦,拿着钱回家交给了二花。二花一看不对劲,平时老是乐呵呵的,今天这是怎么了。阿三结结巴巴的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二花,颠颠倒倒的二花总算明白过来:“你真是傻得可以,这样说话鬼才要你。”阿三觉得很委屈,黑痣耷拉了下了,好像被水打湿了跑不动了,腮后的肉疙瘩也鼓起了老高:“我没说错啊,让人家把好稻子与坏稻子分开放,不然一泡鸡屎坏了一缸酱,那该多大的损失啊。”二花真是哭笑不得。
第二天,二花还是早早的起来,准备早饭,让阿三吃了出去找活干。晚上阿三又乐呵呵把工钱交到二花手上。
作者简介:
施建平,一直从事教师工作。
第七届“芙蓉杯”全国文学大赛征稿
投稿邮箱:
furongguowenhui@163.com
投稿作品必须原创首发,拒绝一稿多投,所有原创作品都将受到原创保护。
截稿日期:2023年3月30日
《品诗》公众号:readpoems520
所有的来稿,我们都会认真审阅,入选作品会择优在《品诗》公众号上发表,并有机会入选《芙蓉国文汇》一书。没有选中的稿件,我们也会及时回复,不要气馁,欢迎再次投稿。
征稿要求:
题材和体裁不限,一切以作品说话,发掘新人,鼓励创新。请投稿之前仔细核对错字和标点符号,否则一概不予入选。
投稿格式:
邮件标题:第七届“芙蓉杯”全国文学大赛+姓名+作品名。邮件内附上作品、姓名、电话、通讯地址、邮箱、100字以内的个人简介。
诗歌5首以内,总行150以内,组诗100行以内(旧体诗词5首以内)。
散文2篇以内
微小说3000字以内
可以任投一种体裁或多种
奖项评定:
小说、散文、诗歌奖分设一、二、三等奖,优秀奖若干名,另设人气奖10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