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径文学社作品(漫漫长路)
(肖殿群长篇历史小说《先河》连载)
03.想过断肠崖,把命留下来
莫宜峒岩子坪寨地处湘桂边陲,山高林密,植被丰富。这里的苗民世世代代撬岩成楼,竖木为栋,依山而居,傍水而安;又凿荒掘地,开山垦田,种植水稻,自给自足,过着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
岩子坪寨有一片望之无边的田野,四周还散布着层层叠叠的梯田。不幸的是,这里也被武冈岷王朱膺鉟看中。与别处一样,岷王在这里办起了庄田。先是平价购取,然后压价买入,最后是千方百计巧取豪夺。大部分当地苗民田地被夺,由田主变成了佃户,水深火热。
寨里有一位老实巴交的苗农,名叫李富贵。他只有一个年方十六的女儿,取名李招娣,期望她招来弟弟。不料自从她这个“打猪草的”出生后,她母亲就再也没有怀孕过,更不用说再生个“带把看牛的”了。李招娣名字虽然取得土,人却长得玲珑剔透,招人喜爱。
李富贵家的良田早已被岷王占去,只靠种植半山腰上两块小梯田过日子。现在连这山上的两块薄田,岷王都在打主意。被岷王派在岩子坪寨庄园的园主曾长庚使出许多手段,又是药猪毁禾,又是威胁利诱,硬要逼着李富贵贱卖这两块梯田。李富贵一家虽然受尽欺凌,但就是生死不从,因为这是最后的两块赖以生存的水田了。
深夜,从岷王庄园里闪出几个黑影,直奔单门独户的李富贵家而去。他们将李家的看门狗药翻,就先将李富贵夫妻的房门从外面反锁上,然后就悄悄地溜进了他女儿李招娣的房间。
李招娣正在熟睡中。几个黑影突然堵上她的嘴,捆住手脚,塞进麻袋,扛起来就跑。他们刚一离开,身后李富贵家就燃起了大火,哔哔剥剥地烧着,隐约听到火里传来一阵惨叫……
在岷王的庄园里,园主曾长庚反背着双手走来走去,对李招娣骂个不停:“你爹也就是个榆木脑袋!给他脸,他不要脸,偏要往鬼门关上闯!就那么两块臭田,卖给王爷不就完了吗?卖了还有几锭碎银子,现在连命都难保!”
李招娣披头散发,嘴里塞着东西,呜呜地哭,泪水淌满两颊。她一个劲地给曾长庚叩头,咚咚地响。曾长庚赶紧阻止:“这么嫩冒的脸蛋,可千万别弄破了。明天还要送到武冈去,献给王爷享用呢……”
这时天已微亮,门口传来咚咚的砸门声。曾长庚往一名庄丁一指:“你负责看着她,别让她跑了!”然后就带着人往大门口走去。
留下的这名庄丁名叫田知力,李招娣是认得的……
大门一开,伤痕累累的李富贵举一块大石头向曾长庚砸来:“杀千刀的!烧我房屋,杀我婆娘,抢我女儿,我跟你拼了!”
众庄丁蜂拥而上。曾长庚恶狠狠地问道:“你凭什么说我烧你房屋、杀你婆娘、抢你女儿?你有什么证据?”
“不是你这个畜牲,还会有谁!”李富贵又撕又咬又踢。
“既然没有证据,岂容你满口喷粪?给我拖出去,狠狠地打!往死里打!”于是,李富贵被打得奄奄一息,丢在门口,庄园的大门“呯”地一声关上了……
天亮后,岩子坪寨的草坪上,一大群当地苗民围在一起,中间躺在门板上的,是被烧个半死、又被打个半死的李富贵,气若游丝。苗人沉不住气了:“族长,我们被欺负成这样了,不能再忍了!”
老族长浑身发抖,老泪纵横。他颤巍巍地说:“与朝廷斗,好比鸡蛋碰石头啊!上百年来,我们苗家吃过的亏还少吗?”
苗民们捞衣挽袖:“宁愿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老族长仍然苦口婆心地劝:“武冈岷王可不是好惹的啊!惹翻了岷王,就得罪了朝廷。如果无凭无据去论理,他们会反咬一口……”
正争吵着,突然一支飞镖带着呼啸,“哧”地一声就扎在一棵树上。取下来一看,飞镖上绑着一块小布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的是苗文:“我在庄园快来救我!”
正是李富贵的女儿李招娣的笔迹!大家“轰”地一声就炸开了,不顾一切地拿起刀枪棍棒、锄头脚耙往岷王庄园冲去;四里八寨的苗民闻讯,源源不断地涌了过来、奔了过来、杀了过来……
等到李再万他们从大地茶园寨赶来时,岷王庄园里,庄丁已被杀光,田契已被抢光,东西已被砸光,房屋已被烧光。而苗子们还在群情激愤,声泪俱下。但奇怪的是,园主曾长庚却下落不明。
在每央的帮助下,刘文修将情况听了个大概,就被深深的震撼了!他想,苗疆偏远而闭塞,交通不便,文明阻隔,真的是凭镰开地,刀耕火种,生产力本来就很低下,苗民生存都有困难。由于天高皇帝远,朝廷管不着这些地区,便委托苗疆的峒主来管理。这些峒主其实就是史书上所说的“土司”,他们自元代以来,都是世袭的。土司要向朝廷交纳少量的进贡,却常常要向土民征收数倍的赋税,土民本来就不堪重负了。而现在,岷王又插了而来,不但夺人土地,还杀人放火,霸人妻女,比土司更加贪婪凶残。在苗疆里,没了赖以生存的田地,这些苗民还有活路吗?人到绝处,走投无路,不反才怪!刘文修十分同情这些被双重压迫、双重盘剥的苗民!
这时,远远地却见岷王庄园的庄丁田知力扶着李招娣走了过来。田知力一眼瞥见刘文修,目光似乎亮了一亮,就什么也没有了。而刘文修却并未觉察。
原来,这个田知力虽然是岷王庄丁,却看不惯岷王在苗区的所作所为,同情苗民疾苦,深得苗民信任。李招娣被掳进庄园后,李富贵来砸门,曾长庚要田知力看守李招娣。曾长庚走后,田知力取下李招娣的嘴布,解开她的绑绳,让李招娣用苗文写了一封信……
然后,田知力用飞镖将李招娣的信传递到苗民手中。苗人冲击庄园时,田知力又趁乱救出了李招娣,将她藏到山上。直到骚乱已经过去,他才扶着李招娣走了下来。
李再万没想到,在岷王的庄丁里面,竟然还有像田知力这样正直善良、敢作敢为的人。田知力表示,他再也不想去当岷王欺压人民的工具了,求李峒主收留他,他要跟着李峒主走。李再万对田知力深深好感,于是便决定让他跟着自己。
李再万见李富贵已死,吩咐寨中族老主持料理后事;嘱咐李招娣办完爹娘的丧事后,就跟着田知力一起到大地茶园寨来;然后安抚了一下苗民,便带着刘文修、每央他们回了大地茶园寨。
他要回去与其他四位峒主一起,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
武冈州城岷王府内,武冈守备宋英哇哇大叫:“反了反了!王爷,知州大人,苗峒蛮獠竟敢杀皇族的人、烧王爷的屋、分皇家的田,如果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只怕他们又要称王立国了!”
“就是就是,苗人一贯凶残野蛮。这个恶例一开,只怕王爷的庄园都难保了!”说话的赫然就是莫宜峒岩子坪寨庄园园主曾长庚。
曾长庚逃出来了!原来,那天愤怒的苗人杀入庄园,曾长庚被抓住暴扁一顿,摁在一间房子里,留下两个人看守,其他人就去翻箱倒柜地烧田契分地、砸家具泄愤去了。曾长庚心想今天完蛋了!不料,一个蒙面人突然破窗而入,只几招就把看守他的两个苗人全打倒了。然后帮他越窗翻墙,逃了出来,并且将他扶上一匹快马,直往武冈州城奔来……
老奸巨猾的岷王朱膺鉟并不表态,而是对武冈知州刘逊说:“刘大人,你是武冈的地方官,你看怎么办吧!”
刘逊大苦!他知道岷王在苗疆大置庄田,欺压百姓,苗人早已积愤难平;不仅是苗疆,现在所有武冈州民都难以忍受。如果岷王不知收敛,那只怕武冈还会出更大的乱子!一方面,自己是朝廷命官,维持地方安定、维护朱姓皇朝,是自己的责任;另一方面,刘逊出身贫寒,官场坎坷,希望自己的州县社会安定,经济发展,百姓安乐……
刘逊心想,苗民这次突然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一定有什么过分的事惹毛了他们。今天岷王将自己召进王府,应该是想兴兵剿苗了。怎么办?好为难啊!
刘逊小心翼翼地说:“王爷,依微臣之见,这次骚乱应该是偶然、突发事件。为防止事态扩大,应该先派人前往莫宜峒查清情况再做决定比较好。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宋英立即插话:“我看并非偶然,好像是精心安排的,莫宜峒李再万大有嫌疑。州府至少应当立即差派捕快入峒,将肇事的人抓来再说!不然,州府威严何在?朝廷威严何在?”
刘逊分辨道:“如果现在情况不明就派捕快入峒捕人,可能火上浇油,适得其反。何况,当时参与的苗人很多,凶手是谁,主谋是谁,我们一概不知,总不能将苗人全部抓起来吧?”
“刘知州高见!化干戈为玉帛,这是上策。”朱膺鉟“啾啾”地呡了一口茶,“刘知州足智多谋,爱民如子,威望很高,一定会妥善处理此事的。本王等着……”朱膺鉟说完,就冷笑着往内堂走去……
这天,莫宜峒大地茶园寨外的石板山径上,缓缓走来一行人。莫宜峒峒主李再万和一位官服男子并肩而行,两人一时无语。
“得得!得得!”马蹄叩石,清脆响亮,敲开万山沉寂,千壑萧疏。对面山上林木参天,云樵隐隐。那不知发自何处的“邦邦”的采伐声,悠悠然将一阵山歌抛了过来:
一亩田来七斗收咧,先将六斗嘛送王州。
只剩一斗完婚嫁哟,愁得人来嘛好白头!
“唉!”李再万一声长叹,打破沉寂,“想我苗五峒四十八寨,自古耕田狩猎为生,如今六七成的苗田变成了王田,八九成的田主变成了佃户,民怨不小啊!我苗血泪疾苦,知州大人可曾知晓?”
像是与他灵犀相通,那山上有唱不完的山歌:
孤寡老幼不免差咧,我苗十家嘛空九家。
春耕忙月犁起锈哟,寒冬腊月嘛挖蕨粑!
武冈州衙都事冯旺是知州刘逊派进峒来,负责询查实情,安抚劝慰苗民的。他想,苗民的艰难困苦,这些世袭土司其实也是有责任的;而现在岷王做事太过,更是断了苗民的活路。这件事的起因是苗民对岷王的反抗,但现在看来,苗民的愤怒情绪是可以被峒主利用的,事情的性质有上升到土司与亲王冲突的可能,其实最后受苦受难的还是普通苗民……
冯旺说:“苗峒这种情况,知州大人岂不知情?刘大人拳拳之心,历历可鉴。还望李峒主以安泰为重,对苗人多多教诲,苗峒切切不可再生事端。岩子坪寨苗人骚乱之事,下官定会向知州大人禀明原因,刘大人自会妥善处置。目前要紧的是,要稳定苗人情绪,等待州府处理,千万不能把事情搞大了。”
“难啊!刘知州清正廉明,一心为民。奈何岷王专横,鱼肉武冈非止一日。皇族如此,刘知州纵有忧国忧民之心,只怕也难有作为啊!”
听口气,难道李再万是想与知州结成“统一战线”?如果是这样,各种矛盾就更加复杂了!冯旺心里忧郁,口中无言。
见冯旺无语,李再万便抱抱拳说:“冯都事,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再万就此别过。此去州城,路长道险,还望都事保重!”
“李峒主好自为之。”冯旺也抱抱拳。
冯旺一路行来,一路想来,也不禁一声长叹!想岷王在本州占田无数,积财如山,弄得怨声载道,民不聊生。王府校尉、庄头也是狐假虎威,仗势横行,欺男霸女,州衙不能过问。武冈之民早已不堪忍受,更何况这偏僻辽远、刀耕火种的五峒苗区?刘大人身为朝廷贬官,政敌又多,纵使昼不食、夜不寝,只怕也无回天之力!如今这苗峒的反势一触即发,民怨难平,刘大人身为知州,左右为难啊!
城步巡检司巡检王淦带着两名弓兵跟在后面。见冯旺只顾想心事,王淦打马上前:“冯都事,这里是断肠崖。我们快走吧!”话声未落,只听“扑”地一声,一支飞镖带着弓兵的帽缨插在树上。冯旺取下飞镖一看,上面还有一张白布条,大字如霜:“想过断肠崖,把命留下来!”
金童玉女,美丽传说。相传天上的金童和玉女相爱了,金童被打下尘埃,化成湘桂边境的金童山;玉女偷跑下凡,在金童山上洒泪成溪,不尽北去。这条泪溪便叫玉女溪。
玉女溪穿林过树,绕谷环山,飘飞到一处百丈悬崖上,化作一匹长长的白练,凌空飘下,美轮美奂。这瀑布就叫玉女瀑。
刘文修坐在玉女瀑下,看着白练飞珠溅玉,听着瀑声虎啸龙吟,心情很不平静。一路艰辛入峒,凶险频仍,到如今依然毫无头绪,何时才能为母报仇?
父亲在州城艰难支撑,危机四伏。但自己如何才能帮到父亲?刘文修十分茫然!目前朝廷、藩王、土司、苗民,关系错综复杂,利益搅成一团,父亲处在矛盾中央,就像一只飞虫被蛛网缠住了。而这些复杂尖锐的矛盾,哪一件是父亲这样的小贬官能够解决的啊……
他又想起婷儿,便拿出脖坠细细观看。婷儿现在怎么样?寄去的信函收到了吗?婷儿啊,不是我刘文修薄情负你……
想着想着,只觉一股仙气从瀑下潭中升起,慢慢地聚成了一个玲珑剔透的仙女,飘飘荡荡,袅袅婷婷,柔柔地唤他:“文哥哥……”

(湖南城步“玉女溪”)
正在意念迷蒙中,突然“咚”地一声,一块石头落在潭水里,溪水溅了刘文修一脸。抬头一看,一个人影一掠就隐入树丛中去了。
刘文修直向那人追去。他的轻功已经不错了,可是只感觉那人就在前面,却总是追不上。追着追着,就已经站在一个山岗上,下面传来厮杀声,有人正在崖下搏斗呢!
什么情况?只见进攻的一方是五个蒙面苗人,而防守的一方却是四个官服男人!蒙面苗人明显占了上风。而穿官服的只有两人参战,已经难以招架。另外一个躺在地上;一个赤手空拳,破口大骂!
刘文修感到那个骂人的文官似曾相识,赫然想起那人便是与父亲共事的冯都事!刘文修又想起那个元宵之夜,院子里已经死伤一片,父亲也是这样赤手空拳站在旁边一通怒骂!
都说时逢盛世,武官不怕死,文官不贪财。但这是什么年代啊?怎么现在连这些文官都一个个不惧生死了?
刘文修大急!冯都事显然是父亲派来苗峒办什么事的,绝不能让他死在这里;但如果救了官府的人,可能又得罪了苗人,自己在苗峒就无法容身,再想查出凶手,就更加困难了。
好文修!飞快地撕下一块衣角,蒙住自己的脸;便宝剑一凛,飞下岗去……
再说断肠崖下,都事冯旺取下飞镖上的布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想过断肠崖,把命留下来”十个如霜大字,顿时吓了一大跳。
“铮!”巡检王淦和两名弓兵急忙拔出兵刃,一齐打马上前护卫冯都事。几乎是同时,路边跃出四名身着苗服的蒙面人,持一色的长枪,抖一色的枪花,团团围住四人。
“什么人?敢挡朝廷命官!”冯旺定了定神,大喝道。
“哈哈哈哈!”随着一阵狂笑,又一个黑影“嗖”地一声射了下来,还顺势将一名弓兵踹下马来:“奉李峒主之命,在此恭候多时!”
“李再万?”冯旺又是一惊!
“不错,正是莫宜峒峒主李再万,我们的英雄,我们的苗王!”
“李峒主刚才还客客气气地送我们出来……”冯旺觉得蹊跷。
“李峒主是怕弄脏了我们山寨,特命我们在这儿送你们上西天!”
“放肆!李峒主怎能做出这等肮脏事来?你们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想挑起五峒战事吗?”冯旺气得山羊胡须直发抖。
“哈哈!想不到堂堂州署都事,却是个十足的牛鼻子!反正你们都是死人了,告诉你也无妨。李峒主早就与其他四位峒主串通……商量好了,朝廷欺压我们,我们就反了朝廷。我们要杀光苗疆里的所有汉人,将岷王庄田全部抢回来!只是可笑刘逊那蠢才,竟然还来向李峒主求和!懒得啰嗦,看枪!”那蒙面大汉挺枪欲刺冯旺,巡检王淦挥刀架住,几个人就在崖下厮杀起来。
那王淦出身行伍,一身好武艺,且刚正不阿,很得武冈知州刘逊赏识。刘逊任监察御使时,两人便相识相知。后来刘逊被谪离京,王淦也随其南徙。苗疆山高路远,地势险要,是两湖南门重地。五峒固,则武冈无南顾之忧;武冈固,则湖广一带可保无外寇之虞。况且苗民天生强悍霸蛮,难以节控,加上岷王在苗区恶行不断,苗人素有反意。所以王淦被刘逊推荐出任城步巡检司巡检,领一百余名弓兵,专控苗峒局势。
只见王淦将一把军刀舞得风车似的,攻守严密;而那蒙面大汉枪法更是了得,一杆枪使人防不胜防!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两个弓兵各自受到两名枪手的联攻。那个被踹落马下的弓兵,因为山道狭窄,短兵器灵活自如,所以还能应付。但那个马上的弓兵就不同了,他很快就被长枪挑下马来,乱枪刺死。于是四名枪手围攻一个弓兵,那弓兵立即慌了手脚,也被刺倒在地……
王淦的情况立即不妙!刚才他见自己兵器短,讨不到便宜,便下马步战。但两名弓兵阵亡之后,五杆枪就全部对准了他一个人。很快,王淦臂膀和大腿上都分别中了一枪,鲜血染红了军衣。
他见势不妙,急忙朝冯旺大喊:“冯都事快跑!”

(“冯都事快跑!”)
谁知那冯旺不但不跑,反而赤手空拳颤巍巍地抖着山羊胡须要来助战。王淦大急,忙将手中刀鞘向冯旺的坐骑掷去。那马负痛长嘶,转身欲跑。那个蒙面大汉急忙将手中长枪投掷过去,正中马肚,冯旺连人带马滚翻在地……
危难时刻,蒙面的刘文修从天而降,冷不防一剑将一名苗人刺倒在地。枪手们呼啦一下又围住刘文修厮杀起来。
那蒙面大汉没了长枪,脚尖一勾,手中又多了一把军刀,一转身就往冯旺冲去。而刘文修被三名枪手缠住,救援不及,顿时大急!
恰在这时,树林中一声冷叱,竟然又射出一个蒙面人来,持双剑截住那蒙面苗汉就杀!苗汉吃了一惊,举刀相迎,两人又斗成一团。
王淦大喜: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救冯都事要紧!王淦大吼一声,翻身上马,腾空而起;他一个鞍里藏身,一把将冯旺捞上马来,夹肚狂奔!与此同时,那个武功高强的苗汉突然一个大幅度后翻,就在半空中“呼”地掷出一支飞镖,直奔王淦而去……
可惜,激战中的刘文修并没有看到他半空中掷出飞镖这个熟悉的狠招,从而失去了一个寻凶的良机……
刘文修刺倒两名枪手,另两名枪手已逃命去了;连那个神秘的双剑侠也想跃离现场。“这回再也不能让你跑了!”刘文修放弃苗汉,向那个双剑侠追去。追进一片密林,就再也找不到人了!刘文修十分沮丧,突然看到地上平坦处被人潦草地划了两个字:“笨蛋!”
刘文修突然心里很乱!
大地茶园寨,莫宜峒峒主李再万的议事堂。其他四位峒主都来了。他们是:扶城峒峒主杨郁清,横岭峒峒主雷天啸,拦牛峒峒主阳虎,蓬峒峒主银扶之。
经辨认尸体,大家都不认识那些蒙面苗汉。这下麻烦大了!岩子坪寨苗人杀庄丁、烧庄园、分田地的事还没有了结,官府的人又被杀了。如果是谁嫁祸苗家,让朝廷找到了出兵的借口,那就坏了!
雷天啸“呼”地一声站起来说:“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埯。谁敢算计我们,我们就打得他满地找牙!”
银扶之道:“雷峒主少安毋躁。目前情况复杂,疑点颇多。我们当务之急是要查清这件事的始末,再做打算。”
阳虎插言道:“只怕我们还没有查清情况,朝廷大军早已经杀进苗疆了,我们还是做最坏的打算吧!”
杨郁清说:“近百年来,朝廷视我苗如草芥,多次入峒剿杀。这次我们还真得小心了!”
可是,争来议去,没个定论。
见大家不再吱声,李再万站起来说:“目前情况严峻,局势复杂,我们既要看到当前,又要考虑长远,看到大局。武冈州府与皇族之间矛盾也很深,岷王恨不得置我苗于死地,而知州肯定不想轻启战端。局势会怎么发展,实在难以预料。如果战端一开,就很残酷,我们都不想让家乡生灵涂炭,因此要尽量避免战火。但是,我苗也不能任人宰割,必须做两手准备,所谓有备无患嘛……”
于是,李再万提出了几条策略,认为当务之急是要稳定苗疆、查找凶手、暗控庄田、聚训苗兵、备足粮草、保持通联,各位峒主连连点头。刘文修暗暗称奇:难怪自古以来,历朝历代都对苗人们如此头疼,原来苗人中还真的不缺大将之才啊!
最后,李再万提出要派一人赶赴州城,打听冯都事的下落和官军的动向;如有可能,便向刘知州禀报冯都事遇袭的实情。
“我去!”
“我去!”
“我去!”
刘文修、田知力和阿曼站起来,异口同声地说。刘文修是想获得一个返回州城、与父亲沟通的机会;田知力带李招娣来到茶园寨后,目前并无寸功,很想趁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番;而阿曼却是出于苗民的本能与自己的责任。
李再万看看三人:刘文修虽然有恩于苗人,但终究是外人,而且来历不明,身份难定;田知力虽然颇有正义感,但到底做过岷王那边的庄丁,用之不安;阿曼是土生土长的苗疆人,而且胆大心细,武功高强,自然更加放心。
于是,李再万就指派阿曼前往武冈城……(未完待续)

(中国当代著名作家肖仁福作序)
(说明:①作者授权山径文学社首发《先河》。侵权必究。②配图源于网络,感谢原创!)
作者简介:肖殿群,男,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人,苗族。读过大学中文,修过志书,做过机关职员;曾两度从教,两次入伍,两番从政,两回试商;山径文学社创始人之一,第二任社长,第三任主编。著有长篇历史小说《先河》、《搏命梅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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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径文学社肖殿群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