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 麒 麟
文/王玉权
行至老坝头,见一群闹新春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大呼小叫,花团锦簇,夹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好热闹。不由得驻足观看。见一壮汉舞着扛在肩上的花麒麟,配合一长发女郎,在一家门前手敲碟儿边舞边唱。
这麒麟造型奇特,似鹿非鹿,似马非马。身上贴着鹿斑似的麟片,昂首翘尾,簸箕似的大嘴夸张如狮子的血盆大口。拳大的黑眼珠嵌在突起的白圆柱上。翘尾上扇形的巤毛飘飘洒洒。四不像,不伦不类。反正世人谁也没见过这传说中的瑞兽,只好任由艺人凭想像去发挥去瞎鼓捣。
走近一看,哪里是什么长发女郎,分明是一中年汉子。涂脂抹粉,头上套一假长发扮的,正在尖声细气地哼哈舞唱,不时做些夸张动作,丑态百出,惹人哄笑。
这主家一家人站在阳台上,乐呵呵地向人们拱手致意。且听那假女子唱的什么,
格喳喳,格喳喳,麒麟送子到石家。
你家新娘必有喜,桃花开时肚子大。
待到石榴结甜籽,准保抱个胖娃娃!
每唱两句,就又是擂鼓,又是哐锣,打镲子。咚咚咚,哐哐哐,镲镲镲。有人放响鞭,噼里啪啦红屑飞,空中弥漫着浓浓的硫磺味。拍巴掌的,喊好的,嘻笑的,闹成一锅粥。
看来这家姓石。阳台上果见一妙龄红衣少妇,用双手捂脸,必定是位新娘子了。
假女郎手中的碟儿翻飞,当当,当当,有节奏地敲击出清脆的乐音。换了一段唱词,
石大爷,没了门牙笑哈哈,
石大妈,老来俏,大胖脸上开了花。
喜事成双第二件,小儿子今年考大学。
哎哟哟,石家要出状元郎,
不上清华上北大!
镲镲镲,咚咚咚,哐哐哐,鞭炮齐鸣,喊笑不断。
嗬,阳台上果见一没牙瘪嘴大爷,张着大嘴傻笑,拍着身旁饱鼓鼓的大妈的肩,肯定是石大爷老俩口了。楼上阳台前沿事先已立好一排拆开引信的炮仗。石大爷示意一英俊小子放冲天炮。这小子开心地笑着,蹲身用打火机点炮仗引信,待点着了,飞快地后退。看样子不像新郎倌,定是石家要考大学的小儿子了。
人们又是喊又是叫,鼓掌欢呼,阳台上,千响籽鞭炸响。空中硫磺的香气氤氲,烟雾缭绕。石大爷欢欢喜喜地封了个红包,外带几包香烟,丢到假女郎托起的尺盘中。麒麟舞得更来劲了。我心中暗赞,好一张利口!急才、捷才,高水平的脱口秀!
人们乐不可支地随着麒麟,向下一家拥去。假女郎手中换了道具一一莲花落。久违了,还是小时候见过这玩意。
这种民乐用一根米把长的竹竿,打通每个竹节,用一根铁丝贯穿,每节中嵌以两三枚方孔铜钱,一半挖空,两头封好。手摇,肩撞,腰揉,背颠,脚踢,花式很多。会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哒的响声,别有一番韵味。
这家是一幢三层楼房。主人是一精神矍铄的老人。那假女郎唱的是,
提起我村茅大麻,远近闻名会放瓜。
高邮扬州大上海,茅家西瓜名气大。
冰糖没它爽,可乐没它霸,
一口下去水沙沙,钞票赚了一大把。
数得手抽筋,笑掉老下巴。......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莲花落有节奏地响着。听着这油嘴滑舌而又有滋有味的数说,诙谐幽默,人们起劲地拍掌欢呼,老头子笑仰了。
......
一看表,十一点多了,心里咯噔了一下,警告自己,不能玩了。人家十几席人呢,等你老先生一个?太不像话,太不礼貌。我赶忙转身,向正北方向二里开外的顾庄走去。
从三垛镇到顾庄,必经老坝头。回想少时,到三垛上高小,读初中、高中,这条田间泥路不知走了多少趟。每到老坝头,心都惴惴的。这道坝头中间有个米把宽的缺口,以便东西河道流通。但苦了行人,常常要赤足蹚水。冷天,会有一窄窄的木板搁在两边。不啻过独木桥,令人提心吊胆。如今,换成了五六米宽的双车道混凝土大桥了。
昔日的田间小道已不见,代之以笔直的双车道水泥路。老坝头沿河,昔日低矮破烂的土坯草房,如今楼房林立,掩映在依旧翠绿的香樟松柏丛中。惊人的巨变!
关于莲花落,瓷碟,一说是叫化子的行乞工具,诚不入音乐的大雅之堂。但老百姓喜闻乐见。昔日庄生鼓盆而歌,瓦缶,也能成为乐器。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共存吧。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对过年行乞的,过去,主人施舍的是年蒸的水糕,米团之类。现在,谁还希罕这些。每个村庄都有玩角儿,大过年的闲来无事,碰碰头,小酒一喝,点子就出来了。为的是捞几包烟呼呼,几张碎银子用用。技痒,又过了把瘾。几全之美,何乐不为。我了解这班大爷,大抵如此。
回乡出人情,小记见闻。
【作者简介】
王玉权,江苏高邮人,中学高级语文教师,已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