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婶
第七章
文/周德香
麦子旺干书记后并没整过大忠,花婶的心才慢慢放下,只是大忠自己不愿意干了,他说和麦子旺这伙人坐在一个办公室里别扭,刚珍说:“那你干啥,下地干活吗?”
花婶说:“再等等看吧。”

这时候供销社为方便社员,要在每个大队设立一个代销处,就开会讨论让谁干合适,大忠赶紧说:“子旺叔,让我干吧,我不适合干会计,一摸算盘就头疼。”
麦子旺明白大忠的心思,就说:“好吧,把学校里那两间南屋改成北屋做代销处吧。”
大忠借了田洪昌一辆自行车,去供销社提货时,正碰上从东北回来的大孝,他又惊又喜忙问:“大孝,你咋回来了?”
“我咋不能回来呢。”大孝把行李往路边一扔说:“变天了,我回来看看你老婆的腰杆还那么挺吗。”
“你知道换书记了?”大忠一惊。
“风水轮流转,该俺爷们说了算嘍。”大孝双手叉腰,扬着头说。
“你爷们!你是说麦子旺?”大忠有些不解。
“不说这些了,咱娘好吗?你这是干啥去?大会计。”大孝说。
“我不干会计了,干代销员了。”大忠把情况向大孝说了一遍。
“那好哇,以后咱家吃个油盐酱醋的不用花钱了。”大孝态度一直生硬。
“那像你想的那样,这是给人家卖东西,还是一天五分工,拿百分之二的提成。”大忠说。
“你快去吧,越离家近越想咱娘了。”大孝弯腰提起行李。
“我送你回去吧。”大忠把自行车调过头来。
“不用,又没带东西,提货去吧,说不定今天还能挣个百分之二呢。”大孝有点挖苦的意思。

大孝是麦凤把他叫回来的,他俩同岁,上小学时还是同桌。麦凤对大孝早就有意,只是大孝总那么不冷不热的。他觉得麦凤从小没女孩子样,总是乱乱头发,不梳小辫,更没蝴蝶结,还不爱穿鞋。她家孩子又多,她娘也顾不上她,整天跟着哥哥弟弟们东跑西踮地玩。上树爬墙投干梆,玩弹弓,比男孩子都愣,仗着她有护驾的,专和男孩子打架,凡事总爱占先拔尖,可她对大孝是另眼看待,不但不欺负还事事护着他。
小学毕业时麦凤问大孝:“你为啥不喜欢我?”
“因为你没一点女孩的样子。”大孝说。
麦凤说:“可是女大十八变呀。”
大孝说:“变出来是一朵花,变不出来是驴粪蛋。”
麦凤说:“我要是变成一朵花呢?”
“那我就娶你当媳妇。”大孝认真的说。
这是两人小时候的誓言,也是心中的秘密。
大孝被刚珍气走后,一直和麦凤保持联系,麦凤也真变出来了,经常把自己的照片寄给大孝,她爹当支书后,就赶紧写信把大孝叫回来了。
大孝回来,花婶心里那份高兴不敢表现在脸上,怕刚珍数落她,夜深人静了花婶关上偏房的门,大孝坐在母亲的炕上,娘俩面对面不眨眼的互相看着对方,一阵沉默后,花婶流着泪说:“孩子,出去这两年长大了,在那里吃了不少苦吧。”
大孝红着眼圈说:“光在娘跟前儿子永远长不大,吃的东西咽在肚子里消化后排出体外,就什么也不在乎了。苦也一样,所以才叫吃苦,娘,我和你商量件事,这次回来我要结婚。”
“结婚!立时上哪里说媳妇去。”花婶急着问。
“这个你不用担心,媳妇早有了。”大孝笑眯眯的抚摸了下母亲花白的头发。
“早有了。你在东北找的?太远了”。她说。
“东北远咱娶近的呀,当村的,就隔一条胡同。”大孝笑着说。
“隔一条胡同!你是说麦凤吧。”花婶惊讶的问。
“你猜到了,娘,其实麦凤人挺好,别看她像个男人脾气,心很善良。虽然说话直来直去,可没有坏心眼,不像……。”娘俩会心地一点头,大孝接着说:“结婚的钱都准备好了,不用您操心。”
“你不在家这几年,麦凤对我就和别人不一样,格外有种亲近滋味,可是我不敢向这方面想,人家麦家既有人又有势,咱孤儿寡母的再不敢高攀了,娶了这一个你娘这辈子就受够气了,再娶一个像她那样的,我也活不了几天了。”花婶说着又伤起心来。
“不会的娘,麦凤和她不是一路人,再说你儿子们都大了,以后别说咱家是孤儿寡母的。”大孝说。
“可是孩子呀,就算人家不嫌咱穷,那咱往哪里娶呀?”她又犯愁了
“往这屋里娶不行吗?”大孝像在开玩笑。
“就这三间小偏房?人家麦子旺能答应吗?”花婶问。
“对,就这三间小偏房,结婚后就和俺哥分家,你和我们一块过,享几年清福。”大孝说的眉开眼笑。

第二天,大孝找了几个儿时的伙伴,到北园子里去伐树,这是土改时分的一个大园子,一直空着,当时破草鞋种了一园子树,五八年大炼钢铁时都砍了,现在又长成材了。
他盖了两大间东屋,一间花婶住,一间当伙房,又把三间西偏房粉刷一遍,就把麦凤娶回家。
村里人都说:花婶家这下可热闹了,钢针对麦锋,看谁最厉害。这一传,她二人的名字还真叫成了钢针、麦锋。
大孝婚后九天就和大忠分家。花婶说分开也好,省得以后闹家务,等妯娌们红了脸打了架再分就不好了。俩人都挺厉害,没一个省油的灯,光从名字上就能听出来。自己也觉得好笑,咋就找了这么两个名字的媳妇呢,而且人和名字一样,都够尖的。
分家时,大孝提出要让母亲和他一块过,刚珍不干,自嫁过来后她以养成了被别人伺候的习惯,一年三百六十天基本上是每顿饭都等着叫,家务事最冷的冬天,早晨她总是赖在热乎乎的被窝里不起,听见婆婆在门外叫吃饭时,才头不梳脸不洗的边系衣扣边跑进热哄哄的西偏房,花婶掀开冒着热气的锅盖,双手捧出一盆焐在篦子上的热水,让她洗手洗脸,再抿抿头发,就坐在散发着热气的锅台边。端起碗喝着热腾腾香喷喷的的玉米面粥,再来上一块热地瓜,就着蒸熟的白菜邦或萝卜条,再吃上个热窝头。吃饱后,把嘴一抹抬腿就走,她不知刷锅洗碗咋干,也不知冬天里洗地瓜洗菜的水多凉,婆婆手背上冻裂的口子从没问过。

夏天,伙房里多么热她也没经历过。只知道下地回来坐在院中央的枣树下摇着扇子喝可口的温水,吃早已摆在桌上不凉不热的饭菜,婆婆的上衣是湿的,搭在肩上的手巾往下滴水,她视而不见。有时还嫌好道歹,横挑鼻子竖挑眼,酱咸了蒜淡了胡乱指责一通,婆婆从不吭声,还挖空心思想方设法变着花样的做给她吃。这个家就像一辆运行的车,花婶就是低头拉车的牛,坐在车上的人吃有滋有味的饭菜,她喝泔水吃老草,还得一步一步不停的走,这就叫过日子。
平时烦她归烦她,现在真让这任劳任怨不怕苦不怕累的婆婆离开,刚珍还真舍不得。这就是农村那句老话,有婆婆,嫌婆婆,没有婆婆想婆婆,想她啥呢,想她干活呗。刚珍的借口是她怀孕了,需要人照顾。
花婶无奈只好说:“大孝,我还是先跟你嫂子过吧。”
“也不能光在她家,轮着吧,一家一年。”麦凤说。
2023.2.15

作者简介:周德香,1939年10月出生于山东省商河县,自幼酷爱文学,1959年毕业于乐陵师范,毕业后在商河任教,1962年响应国家号召“支援农业第一线”回乡,随先生霍相新定居沙河乡大胡家村。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子女长大成人后,离开讲台二十多年的周德香再次拿起笔,开始了她一直痴念的梦想---写作,不为发表,只为记录生活。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始,在省市报刊陆续发表小说、散文等,其中有《世人谁做姜子牙》、《特殊年代特殊事》等,先后出版长篇小说《落凤坡轶事》、《马莲花开》、《满彩》、《奇人三奶奶》和散文集《香土》等,获得广泛好评。
散文《糖纸》获建国五十年征文奖。
2018年商河电视台做了两期专题节目《德香商河》,播出后受到广大观众的好评,很多人在节目后纷纷留言,赞扬这个耄耋老人长期笔耕不缀的精神和毅力。2018年被评为“感动商河人物”。
长期的农村生活是周德香创作的源泉,她的一系列作品中都精彩细致地描述了鲁西北平原上的风俗民情,包含浓郁的乡土气息。她笔下的人物就像她一样顽强坚韧,历经生活的磨砺都勇敢面对。周德香的小说构思奇妙,故事情节流畅自然,人物语言朴素亲切,刻画的人物性格鲜明,活灵活现,朴实无华的人物真实可信,平实的叙述中真切地透视出人物的挚情实感。
多部作品被《鲁北文学》刊登并转载。长篇小说《奇人三奶奶》被国家图书馆收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