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

文/小禾

金狗，是我多年的邻居。在我的印象里，他长年在咸阳搞装修，听说他活做得细致，为人实诚，于是活计也就多，整天忙个不停，不是奔波于各大楼盘就是辗转于各个业主家。过年和农忙的时节，他才能回来，平时很少见到他的身影。

他在咸阳务工三十年，买了两套商品房。惹得村里人好不眼热，大家更是把他当成外出务工的成功典范。

金狗晚婚，30岁才娶到媳妇，婚后媳妇不能生养，一儿一女均为抱养，但金狗视若己出，精心抚养。真的是捧手心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两人一心只为儿女，他和媳妇早出晚归，勤俭持家。

时间飞逝，转瞬间两个孩子已经长大成人。女儿婚配，育有一子；儿子结婚半年光景，因为和妻子感情不和，婚姻也走到了尽头，至今单身。这件事，给金狗心里造成的影响不可谓不深远，在他临咽气的时候对儿子的婚事仍念念不忘。

金狗，给人的印象低调朴实，他不喜穿着，平凡的如同黄土地上的一块土疙瘩，庄稼地里的一颗麦穗。不显山，不露水，即是把他放在人群里你也不会发现他。

金狗，两岁的时候，父母离异。他的母亲名招弟，因为她是金狗的娘，村里人习惯叫她金娘。金狗的父亲是个哑巴，身材魁伟，就是不会说话。金娘长的粗俗丑陋，一口黄牙，脸黑到脖子处；不修边幅，不会女红茶艺，蒸的馒头不是今天黄就是明天青；烧炕把握不住度，往往使劲的往炕洞添柴禾，不是今天烧着了被子，就是明天烧糊了席子；地里的活计，金娘收也不懂收，种也不能种，只会使蛮力。哑巴叔的父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好多活计，只能老两口赤膊上阵，从头干到尾。金娘的孩子金狗，是不允许她养育的，除非给孩子喂奶，她才能零距离的接触儿子，平时断然不允许她与孩子接触，怕金娘不知轻重，伤着孩子。渐渐地，哑巴也在母亲的影响与唆使下，经常殴打金娘，不给她吃饭，反正都是金娘的不是。金娘对待暴力，她只能以哭泣结束，隐忍收场，说到底她舍不下自己的孩子，看着小金狗粉嘟嘟的样子，她看着都高兴，想着都心疼。

村里人都说金娘是个不着调子的女人，告诫自己的孩子要好好读书，否则将来只能娶金娘这种没有人要的次货。后来，金娘越发不受一家人待见，不是你辱骂她，就是他责备她。最终，金娘还是在逼迫无奈的情况下选择了离家出走。

哑巴父母扬言，离开了金娘这个二百五，他儿子不出三个月就会迎娶更聪明伶俐的媳妇。这世界上走了穿红的，来个穿绿的，给儿子娶两个媳妇的钱他们两口子都出得起。

往往，愿望很丰满，现实却很骨干。

哑巴虽然在金娘走后，相亲数次，但没有一次成功。

哑巴父母也逐渐接受了冰冷的现实。三十多岁了，带个拖油瓶的哑巴儿子，十聋九哑，没文化，没能力，谁家父母会把女儿嫁给他儿子，谁家女儿愿意和他儿子成就百年之好，这需要多大的牺牲和勇气。

哑巴父母、哑巴、金狗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活着，哑巴在有生之年再也没有娶上媳妇。

小金狗失去母亲的庇护后，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生活着，哑巴父亲每天除了田间地头的劳作，别无他好。长年的辛苦劳动早早就使哑巴弓起了腰，也就在金狗10岁的时候，爷爷奶奶相继匆匆离世。家里只剩下哑巴和年幼的儿子，形影相伴。已是三年级学生的金狗为了生计毅然辍学回家，跟着父亲出现于田间地头，给哑巴当帮手。干活干累了就哭，遇到不如意的事情就淘气，孩子气十足，浑身泥土，衣着破烂。干活时，金狗好多次趴在垄边睡去，哑巴心疼孩子，又背起熟睡的金狗，这才回家。父子俩就这样相依为命了几年，金狗经过了生活的风风雨雨，人也懂事起来，会看人脸色，兀自开始思考起人生来。

他不想和父亲过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他向往电视里霓虹灯闪烁的都市生活，见惯了打工的同辈哥哥姐姐回村后的嬗变。在他心中有一个念头：走出去，去城市。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村中晃悠了三年的金狗，看着塬上别人家的青砖大房，又看着自家依崖而建的三孔土窑洞。他心里产生了强烈的震撼，这不仅让他在精神层面矮人一截，更为重要的是金钱方面的无可比拟性，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惭愧之中，他暗下决心，他要崛起，他要活出人样，他要让父亲，还有让他魂牵梦绕的母亲抬得起头，挺得起脊梁。

目的地西安，这是他盘算好久才定下来的。西安毕竟是省会城市，交通发达，人多繁华，就业机会多，钱好挣。

就一张车票-----6元钱。他必须去挣，去攒。为此他选择给村里种烟大户串烟，串一杆工价5分钱，他白天串黑夜串，串了三天，挣到3元钱。钱还不够怎么办？他于是又去山里挖黄芪，党参，柴胡。功夫不负有心人。半个月后，他卖药所得总共25元钱，这可是他人生挖到的第一桶金。

说出发就出发，他背起了早已准备好的行囊，怀揣着28元，踏上了南下西安的班车。

来到了西安，没有文化的他，好的工作他没敢奢望过，好的工作环境他更是想都不敢想，大西安对他充满了向往和神秘，可真进入了市区，他突觉眼前的省会是如此的陌生又如此的难以接近。买过车票后，手里捏着仅仅剩余的二十二元钱，看着逐渐落下的夜幕与灯火通明的城市，他进退两难，一种无助和失落涌向心头。他心里暗想：哪里有我的容身之处？现在，他唯一想找的就是一个能吃饭，能睡觉的地方。

就在他孤独无助的时候，他看到在未央路边的巷道口，一个拉面馆门口竖着一块急服务员的牌子，里面坐满了前来吃饭的农民工。

一对夫妻，男的主厨房，女的专门端饭，打扫卫生，洗碗，忙的不可开交。

见此情景，他二话没说，放下自己的行李，随即收拾起了卫生，老板娘一脸狐疑？他冲其笑了笑，噘嘴示意门口的招聘启事，老板娘这才转过弯来。

十三岁的金狗,在西安的小饭馆就这样打起了工。他给人端饭倒水，打扫卫生，洗碗打杂，实在勤快。老板满意，老板娘喜欢，给金狗每月300元工资。金狗从生下来哪里见过这么多钱，他越发卖力，和老板两口子说起话来，不是是叫叔就是唤姨，哄得老两口异常开心，直把金狗当自己孩子看待。

三年时光里，他除了收种和过年回家，和哑巴父亲能团聚一段时间，这才是他快乐的日子。和父亲同吃同住，沐浴着父爱，为父尽孝，除此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城里。

他需要钱，只要能挣来钱，他不怕苦，他穷怕了。

一切也如他愿，每年腊月二十日前，老板准时会把金狗的全年工资结算给他，年年如此，从未拖欠。

第三个年头，金狗回家过完年。短暂的休整后，16岁的他作出了一个决定，他要寻母亲去，给母亲买好吃的，买新衣服，他渴望母爱如同小草渴望雨水，黑夜渴望白昼一样迫切。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金狗了，他长大了，会挣钱了，他能挣来钱，她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经过多方打听，他才知道母亲和父亲离婚，寡居半年后，受生活所迫，改嫁甘肃正宁大山里一个姓王的庄稼人，腿有残疾，其他情况不详。

第二天，一大早，金狗徒步踏上了正宁寻母之路。

此地属于典型的黄土高原沟壑区，山高沟深林密，路崎岖难行，群众出行困难，生产生活资料主要靠肩扛背驮，通往山外的唯一道路仅可通架子车而已。

走了整整一天,在天黑时分才来到了正宁县一个偏远的乡镇,在乡镇街道小饭店吃了口热乎饭,他又马不停蹄地朝10里开外的凹子村赶去，一路崎岖难行，等他紧赶慢赶走到凹子村时，已是夜幕降下，满天繁星,村里各户群众烟筒早已是烟火气滚滚,整个村子上方被烧炕的气息所弥漫。

一路寻，一路问。终于在一个山后的半坡上找到了王跛子，王跛子50开外的年龄，满脸沧桑，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仔细看原来此人一条腿长一条腿短。

王跛子看来人，问清来意后，叹了一口气，你妈来我家三年，勤勤恳恳，可是不长久，第三年一天午后，去后山挖药材，一脚踩空，从高崖掉了下去，被人发现时，人已经死了。

望着一脸悲伤的王跛子，和两个在油灯下黑窟窿似的窑洞，金狗一下子昏倒在地。

被王跛子掐人中，一声声呼唤后，一会儿功夫，金狗微微睁开了眼睛，被唤醒的金狗，又声嘶竭力地哭了起来。

一夜无眠，哭哭戚戚，悲悲切切，一直挨到天亮。

早晨的太阳刚从苍山爬出，露了头。金狗就一骨碌从炕上爬起，在王跛子一路带领下金狗来到了一处梯田细腰处，顺着王跛子手指的方向，他看到了一堆长满荒草的土丘，那就是她娘的坟墓。

金狗踉踉跄跄连跪带地爬向了母亲的坟头，脸紧贴着坟头土，如同紧挨着母亲的脸庞，久久舍不得起来。

我孤苦无依的母亲，你就病死在此地，葬在了这里。你生时没有享福，死了依旧孤独。你的苦命的金狗来看你了，说着泪如雨下，失声痛哭。

随着清香燃起，纸灰飞扬，一股旋风不知从何而来，直吹的人眼睛难睁，纸灰飞扬。

妈，你来了，真的是你吗？你的小金狗来看你来了，我现在就在你的眼前，你好好看看我。

旋风在坟地转了三圈后，缓缓消散于旷野之中。

拜祭完母亲，金狗告别王跛子，踏上了回家的路。

心有所属，终有所归。当一切尘埃落定后，还得面对生计问题。

西安小饭馆终不能再去，听说煤矿只要你肯下苦,舍得出力,工资很是可观,比饭馆的三倍还多。他需要钱，他要在自己的手上改变家中面貌。他要盖大房子，要摆脱贫穷，要让父亲过上好日子。这是他的义不容辞的责任义务，也是他人生的愿望和追求。

可是现实往往很打脸，他在煤矿的工作仅仅持续了半年时间，就不得不宣告结束了。

结束的理由不是他怕吃苦，推不了煤车，而是他年龄小，经常遭遇工友们的戏谑和欺负，这是他无法忍受的。

为了生存，数年间他辗转多个岗位做过装卸工，伐木工，环卫工，游走过各行各业，也没有挣到大钱。不甘心的他不得不选择了搬砖当小工，跟着建筑队干起了体力活。后来，我听说金狗不甘于做一辈子小工，出一生大力，他在28岁时又开始学瓦工。一份付出，一分收获。跟师傅学了几年，盖了数栋楼，过手的砖不下几十万块，当初的小工也变成了大工，在人面前也成为了师傅。后来听说金狗出师后，开始单干。在咸阳给人装修房子，主要业务范围是砌墙，粉刷，贴地板瓷片，兼顾改装水电业务。人实在，活做得慢，但做得好，活路自然多，收益更是客观。在咸阳装修圈已属于前沿师傅，排头兵式的能工巧匠。

两年后，金狗娶上了媳妇月娥，月娥和金狗属于邻村。洞房即是窑洞。月娥父亲更是某国企职工。村里人充满狐疑，两个人家庭出身天上地上，怎么能走在一起？月娥看上金狗啥了？

三十岁时，金狗在老家盖起了3间瓦房和1间厦房，一家人终于住上了新房，金狗很是满意。

结婚两年，媳妇肚子依旧，波澜不惊，经去医院检查，诊断为：不孕不育症。

听说，就在这中间还出现了一段插曲。

金狗的奶奶，看着孙子能挣来钱了，生活也活泛起来了，心里由衷的高兴，为孙子的懂事和争气欣慰不已，可唯一让她耿耿于怀的是孙媳妇月娥不能生养的事实。他心里开始不平衡起来，为孙子叫起屈来，她一定要介入此事，要让孙子对自己的婚姻重新考量，她不能容忍他哑巴儿子这一支后辈无人，否则她对不起死去的列祖列宗和丈夫九泉之下的亡灵，她考虑了很久，觉得她必须和孙子开成公布自己的心思。

毕竟，年轻人看不来眼前的路，关键时候还要靠老一辈人来掌舵。

可是，这次农忙后她和孙子的谈判却没有结果。她问道：“狗儿，结婚三年了，媳妇也没有为你生下一男半女，月娥的病情也查清了，你给月娥看了，钱也花了，疗效如何你心里跟明镜似的。今天奶奶就想听你对你的婚姻是什么态度，究竟心里是怎么打算的？”金狗一下子语塞，他还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现在是一门心思挣钱，一门心思给媳妇看病，病看的如何？他心里清楚，疗效确实不大。奶奶的心意他清楚，让他做出取舍。金狗只能对奶奶说：“让我考虑考虑。”奶奶知道孙子难以下决心，也只能缓缓再说。她清楚这种事不能逼迫孩子太紧。应该迂回，慢慢来，她坚信孩子最终一定会做出正确的抉择。

说金狗没有考虑过他和月娥的婚姻，那也是不现实的。月娥自从进到他家，不嫌弃他穷，为了日子，月娥主内，和金狗爹在地里早出晚归的忙活。金狗在咸阳务工，更是难得回一趟家。农闲时，两人才能获得一段时间的团聚与温存。说起他和月娥的婚姻，不能不说是幸福和甜蜜的。媳妇一直没有怀孕，这个事情让他一直不解。当在医院查明原因后，结果让他难受了很长时间，但毕竟他们两口子感情好，他又说服了自己，继续为媳妇看病，也许孩子是迟到的礼物，只是和他开了个玩笑还没有来罢了。

一些和他关系不错的朋友亲人，都来劝他结束这段婚姻，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等话语告诫他，想着月娥的好，他始终没有表态，他下不了这个决心。

奶奶看金狗下不了决心，决定自己必须和孙子心与心的谈一次。

娃呀，你怎么还不下决心？

下什么决心？

你还留这个不下蛋的鸡干嘛！是不是对这个碎卖*的有感情了？舍不得！娃呀，你现在不听我的话，你上了年纪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奶奶,你别胡说，自己孙子媳妇让你说成啥了？我的事情你少管。

你大哑巴一辈子，不懂王话。我不为你操心，谁还会替你懆心，我是你奶奶，我是过来人，我还会害了你不成。

奶奶的话把金狗逼到了墙角，更是逼到了悬崖边上，今天这个态，他不表也得表。他心情坏到了极点。

带着哭腔的金狗说道：“你说你没害我，可是你害了我娘，你凭什么把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赶走，让她没有好死。现在又反过来让我和媳妇离婚，你究竟安得什么心，我恨你。”

金狗的话如同一梭子子弹一股脑儿射在了奶奶的身上，她头一下子嗡嗡作响？我这是怎么了，我都是为了我们一家子人好，为了子嗣传承，竟然遭到孩子如此绝情的反击。难道我错了吗，我错在哪里？她想不通，一下子朝金狗扑过去，左手紧紧地抓住金狗的领口，怒目圆睁，高高地扬起右手，可是最终没有落在金狗的脸上，而是无奈地垂了下去。金狗等来的是一句：你狗日的就这么伤我心，我这一把年纪，究竟都是为了谁？说完瘫软在地上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

不知此刻奶奶能否为当年逼走儿媳的做法而心生悔恨和内疚呢？至此以后，哑巴母亲到死再也没有踏进金狗的家门。

就在当月两口子抱养了女儿娇娇，家庭终于出现了生机和欢声笑语。三年后，金狗和月娥又给他们抱养了男娃思成。

有了娃，生活也就有了盼头和滋味。

后来，听父亲说自从金狗学艺出师后，在咸阳装修行当也干出了名堂，从开始单干到后来包活当小老板，日子越发滋润了，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哑巴老爷子也脱产了，穿着光鲜起来，整日在村里的阳阳仡佬一蹲，兜里嘴里叼根磨砂猴打发起无聊时光。

直到2018年，哑巴叔因病去世，我回家奔丧，这才见到了好多年没见的金狗。

晚上，奠仪后，夜一寸寸变浓。和金狗闲聊，他还和多年前一样，穿着朴素，并没有因为自己在咸阳生活多年，而高人一等。说话依旧中肯，接地气。所以，我们的谈话就多了起来。谈到两个孩子，金狗痛心的是前些年家里穷，为了挣钱，他起早贪黑，钱是挣下了，可是疏于对孩子的约束和管教，致使娇娇和思成初中毕业就踏上了社会。他小时候家里穷，没钱上学，如今有条件了，可是事与愿违。他去大学给人家搞装修，看着年轻似火的青年人，捧着散着油墨清香的书本，他好生羡慕。看着长得和金狗一般高的侄儿和侄女，我心里百感交集。只能安慰他，我知道我的安慰显得是那么的苍白和可笑。欣喜的是金狗孩子长大了，他后继有人了。担心的是我如今经常逃学的儿子，几年后是不是也会步入这两个侄娃的后尘，我很是迷茫。最起码，金狗是成功的，他给孩子留下了两套120平方米的房产，我给孩子留下了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创造下，眼下故土的5间平房，还是孩子爷爷在世时修建的。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虽说我有一份工作，一套仅仅80平方米县区房，五口之家挤在一起，一家人每日只能维持温饱，仅此而已，不敢有非分之想。

我越发对他佩服起来，总想着他是如何走向成功的？

我只知道，他是下苦人，一辈子有干不完的活等着他去干，他能耐大苦，能耐大劳。也许这就是他不同于我的地方。更是他难能可贵的优势所在。

我哪能不懂得，一个人的成功也绝非偶然。并非所有的成功都能复制。

听人说，金狗在父亲去世后，身体有恙，去医院检查，获知自己病情。他为了不给家人增添突如其来的惊吓和负担，他瞒了下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接活，干活。去世前他还经常对好友说：“他一双儿女孱弱，他再把孩子好好帮衬下。”

人生翻云覆雨，不知何时无晴何时雨。

2021年的一天，听闻：金狗患癌，病入膏肓，形同枯木。我去看了他时，他微睁双眼，呼吸微弱，竟还能叫出我的名字，示意我坐下，让儿子给泡茶。此时，他已不能进食，人瘦的只剩下一把干柴。听着月娥嫂的哭诉，我心如刀绞，金狗命怎么这么苦，什么苦难都让他摊上了，本应孩子长大了，他该歇息了，可天不福佑。这是什么天理，好人，苦人就不应该受尽磨难后苦尽甘来吗？临走时，我又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今年年初，金狗儿子思成和媳妇离婚。看着在风中送我们的月娥嫂，头发蓬乱，满脸泪水的样子。我倏地鼻子一酸，泪差点下来，一家人从此将依靠谁，月娥嫂以后子该怎么办？她能否挑起家庭的重担吗？孩子的媳妇在哪里？脚下的路在何方？

半个月后，金狗去世，享年55岁。因为，我因故去了云南，没能参加金狗的葬礼。只能默默地在彩云之南遥祝金狗哥一路走好。

此时，我乍然想起杨绛先生的一句话：“我顾及了所有人，却没有一人顾及我，我在意所有人，却没有一人在意我，我体谅包容了所有人，却唯独没学会心疼自己。”

处理完南方之行的所有事宜，因为我心里牵挂着金狗，我欠和他的一场道别。我就急匆匆回到故园。在家是已是午时，金狗家大门紧锁，原来月娥嫂子埋葬完金狗后，过完头七就和孩子回城了。

在族人的指引下，我朝着村里的公坟方向，踏着路人的足迹，步行也就一袋烟功夫，一座新坟映入了我的眼帘，这就是金狗的坟茔，被隆起的一块新土堆所包裹。如今，他在地下，我在地上。从此以后，阴阳两隔。我此生再见到他也许会只能在梦里，在我破碎的回忆中。为他烧纸，纸灰飞扬；为他敬酒，他不答应。

想着金狗一生的不易，想着他不屈不挠，不等不靠的精神。我们一些大龄青年，该奋斗的年龄选择安逸与躺平，花着父母的积蓄，住着父母买的房，开着父母购的车，还有什么资格大谈生活不易，怨恨父母无能；还有什么理由不自我反省，出去工作呢。

金狗走，万事休。

　  有人说，彼岸花是离殇之花，因为彼岸花，花开无叶，叶生无花。 彼岸花天生就有着神秘与伤感，我想这也许就是金狗的人生写照。

传说，彼岸花是盛开在阴界的花朵，是一种引导灵魂，使灵魂在黄泉路上不会迷路的花朵，彼岸花将灵魂送进轮回，让其得到新生。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定会让金狗获得新生，让他来世人全家全，和睦快乐，幸福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