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局长

文/汪晓平

老局长患肺癌之前一直名声不好。事情正式起源于局里办公楼宿舍楼改建期间，那时老局长还在位，改建工程预算高达几千万，这块“肥肉”项目让市里几个大建筑承包商馋得直流口水。按照以往经验，即使给老局长百分之十的回扣和好处费，建筑商们一番偷工减料还能盈利近千万。老局长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于是乎，那些日子托人去老局长家送礼说情拉关系的人络绎不绝，都希望能吃到这快肥肉。碍于熟人的情面，老局长对那些跟在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亲戚后面的建筑商总是笑脸相迎。

老王是老局长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小时候老王还在池塘里救过落水的老局长。那些日子老王眼瞅着老局长每天都扛着整箱的高档烟酒出来，实在忍不住问他这是怎么回事。老局长无拘无束又满头大汗地说，这些都是那些建筑商送给他的好处，他人不在家时，那些人就将这些好东西丢在他院子里，天天都这样，晚上来人了问他们，都无法确认是他们丢的，现在都只好去兑钱用了-----老王听得若有所思，这一箱烟酒少说也几千，一天几千，十天就几万，一个月几十万，老局长这下可发了。

老王儿子小王在外地做建筑行业多年，老王确认这个改建工程后，当天就激动地找到老局长，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向老局长保证，只要老局长答应将这个项目给他儿子做，他立即向老局长的个人账户里打一百万！事成之后再打两百万到三百万！老局长用眼扫了扫老王递来的他儿子的相关证件材料，又有条不紊地翻翻桌上其他人的资料，笑眯眯地递根烟给老王，自己也叼支烟，拍着他的肩膀不慌不忙地说，老伙计，这事不好办啊！你儿子的资质证件等许多手续和那些建筑商一样不齐全！这种情况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还要开会研究----

老王被老伙伴面前的云烟搞得一头雾水，他想起儿子交待给他的话，现代社会当官的都故做姿势，所谓的不好办要开会讨论研究都是推辞的说法，其实是嫌弃钱少了！他说不行就得加码！于是老王伸出两个手指头，结结巴巴地说，那先付两百万给你！事成之后再给四百万！老伙计，现在哪个建筑公司有那么齐全的手续啊！

老局长这下生气了，他把老王儿子的材料一丢就说，别想用这点小钱就来收买我！告诉你，现在有人出一千万给我在北京买房子送给我呢，还真没见过你这么罗嗦的----老局长边说边将老王又推又拽请出了出去。

老局长要一千万！老王这下寒心了，多少年的官场生涯已经让老伙伴如此贪得无厌啊！但老王还是经不住他儿子一个又一个的电话，厚着脸皮不停地找老局长，希望他能看在往日的恩情上少要点好处费，但老局长总是那么几句话，一直不理睬他。

老王眼巴巴地望着一拔又一拔的建筑商去敲老局长家的门，又目送那些人或失望或犹豫不决或骂咧咧地离开。最终人老王磨破了嘴皮子，这快肥肉还是被一个名声并不大的建筑公司叼走了。这下老王恨透了这个毫无情面又狠又贪的老伙伴。特别是在改建工程进行到一半时候，那个建筑公司又提出要涨造价预算时，老局长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这下老王更加确定老局长吃了几百万的好处费和回扣，贪了无数的工程款了。老王委托了好几个人，一口气给市里纪委检察院等好几个部门写了举报信。一时间老局长因为这个改建工程得了上千万好处费的消息犹如汹涌的潮水在这个城市里蔓延。

涉嫌上千万的案子当然不是小案子，何况举报老局长的建筑商多达几十个，市里好几个部门不敢怠慢，几路人马多方面调查，结果如老王举报信上最后陈述的一样：老局长吃拿卡要的事实他亲眼目睹，但就是没有其他关联证据，这个案子他预先就谋划好了的，所以做得非常隐蔽，即使公安部派人来调查也未必马上能拿到证据！但案情总有暴露的一天，我们不相信他将几百万带到阴曹地府----加之这几年一直有人举报老局长在人事调动发福利补贴上吃回扣索要当事人好处费，市里几个部门都深信老局长总有狐狸尾巴露出的那天。

为这事老局长的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和一些亲戚都摊上了大事，因为调查人员开始一拨又一拨地找他们谈话。老局长老谋深算，上千万的赃款自然不可能装在自己身上，此事的最大突破口是从外围切入，只要老局长亲人亲戚的资产一有异常，这个案子就破了一半。老王和一些建筑商都在信里和电话里这样提示调查人员。这下老王的亲人们可遭殃了，一次次地约谈和询问，让他们也觉得这个事情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面对别人异样的目光，老局长和一家人犹如过街老鼠。

追查了很久，最终老局长负责的工程并无什么问题，事情也渐渐平息。但老王一直深信老局长藏得够深的，他曾经无数次看到老局长将那些价值不菲的烟酒扛出去卖了钱还有假，何况老局长亲口说有人送给他价值上千万的房子！

直到老局长弥留之际，老王才忍不住地来了，面对骨瘦如柴的老伙伴，老王疑惑地问他，你有好几百万，明知我们这里的小医院不行，为什么一直不拿出来去北京上海大医院里去就医？就那些烟酒礼品你也卖了几十万啊！

老局长听到这话直楞愣地盯着老王，好半天才象是恍然大悟了，一声叹息，惨然一笑道，原来你是一直记着那些烟酒礼品和别人要送给我的千万豪宅啊，实话告诉你吧，当年我拿着那些烟酒确实是卖了几十万，但这些钱我全部交到了局党委，最后都用在了工程上！那个项目没给其他人做，千万房产当然泡汤了！

老局长说完艰难地抬起手点了点老王，然后会心一笑，轻松地闭上了双眼。那一瞬间，老王如梦初醒，捏紧老伙伴的手，半天才哭出来，你真是人民的好公仆啊！我真是冤枉死你了！

第七届“芙蓉杯”全国文学大赛征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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