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

文/符水平

老头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而且还很有趣，并且耐人寻味，总之关于老头可以写一部长篇小说。

这个村子是世界上独特的地方，穷山沟沟.高山林立.交通不便.只有一条小路通向外面的世界，人们所说的毛路。这里的人们就是靠种田种地来维持生活，肩挑手扛.牛就是唯一的帮助工具。有人说这个村子是土匪都找不到的地方，也就是说偏僻到了极致。小山的后面是大山，大山的后面是深山，深山的后面是群山，一眼望不到边，一条狭长地带。老头的房子就在小山头上，掩映在一棵巨大的枫树下面，周围还有许多风景树。一栋三间的木房子，中间堂屋.左边柴房.右边厢房组合而成。经过岁月洗礼，仍然那末古铜古色，别具一格，这是一幅田园风景画。上山下山的村民都要经过这里，这里有一条大路通向深山，乡亲们经常能看到老头的一切已经司空见惯了，但对于外面的人来说还是很稀奇古怪地。房子的后山是一片茶园，阶梯形式的整整齐齐排列，绿色茵茵很清爽的样子。老头苦心经营了半辈子，茶成了他生命的某一部分，特别是用后山山泉泡出来的茶那是更加香浓，关键是喝茶有益身心健康。屋前是一片菜地，菜地用篱笆围成了一个大圈，那些篱笆是用剥了皮的杉树枝编织而成，白一色有条不紊，坚固结实美观，高有一两米的样子。菜园里按季节中上了不同的菜，春天种上东瓜南瓜…，秋天种上萝卜白菜…，反正看到的是瓜菜丰满园的景象。这个村子里的菜园数老头的最好了，都是精心制作的，这一切都表明了老头对生活的热爱。

老头的生活就在堂屋里，堂屋本来是不做生活用地的，但他是个特殊，也可以说是个异类。堂屋宽阔，好大的两扇大门还保留着古老的气息，两条鱼形的吊拉穿过两枚铜钱，创意的很，这是我们祖先智慧艺术性的杰作。大门上不知什么时候用白色粉笔写了一首宿命论诗，是不是他的原创就不得而知了，即：

运来铁成金

运去金成铁

命理只有八颗米

走遍天下不满身

这也许是老头的人生观，可惜没有价值。从堂屋门进去，一条石臼形的火炉，是用石头凿成的原始工具。靠近前面窗户边，用这炉子一年不知要节约多少柴火，这是先人的发明。炉子上面有一根铁钩，黑的不知用什么來形容，是用来熏烤野味或肉类的东西。旁边还有一个放置锅器具的木架子，在旁边靠近板壁有一个放餐具的柜子，我们叫他碗柜。在后面的正中央板壁上镶嵌着一个神龛，供奉着神灵和祖先。用红纸写着“天地国亲师位”六个大字，不过被烟火熏得有些发旧了，台上放着一个烧香用的灰钵，插满了香的尾巴。神龛正下方摆着一张大桌子，还配着四条条凳。左下方有一口大水缸，水缸上面斜挂着一块很大的木牌子，是用来防止灰尘掉落到水缸里的，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毛笔字字迹工整有力，非常艺术，题目了然醒目《茶园记》，好奇的人们会看完它的全部内容：

公元一九五八年，在屋岗堡我得到了一块宝地，至少我自以为是，而且心中乐哉！我是用一亩田向亲们换来的，它上至山顶，下到山腰，左右红中，以埋石为界。因为我爱喝茶，所以我早就心存梦想，决定开辟一方疆土，成立一个茶园。本着勤劳致富至勤至善的家训，我从深山野岭.高山地哇弄来各式茶树栽成一片，在屋后的山岗上成了一个农村特有的景观。然而天道酬勤地道酬善，我终于实现了这个梦想，如愿以偿天遂人愿，我欣哉乐哉！努力坚持奋斗让生活过得更美好些。

                                                    田志强

                                                 一九八八年正月

这篇《茶园记》放置在这样一个位置可谓寓意非凡，有些人看了赞不绝口，有些人看了不以为然。不管怎样老头是一位有文化的人，他读了许多古书，会把人们看日子，也就是人们树屋婚娶出门…等都要选天择日图个吉利，这是那里的风俗。他还会看相，当你到他家做客叫他看相时，他会把你的手瞧个半天，时不时的从他嘴里冒出一句相生学来，什么（蒋军无项，美女无肩），也成了他看相的招牌语。你经常能看到他捧着一本书还戴着这一副老花镜，坐在那里琢磨。当你走过时他看你的样子真的有些神气，他俯视你的时候不经过镜片，而是从眼镜上面看你，真像一位才华满腹的博士。左边一扇门通向柴房，这里整齐的放着农用工具和柴火，并且放着一具木空，木空也就是棺材，这是农村的说法。这也是每个人最终的归宿，老头六十岁就请人槨办了它，用沥青刷的乌黑光亮，能照射人的影子，晚上看到了让人要害怕三分。老头经常想：人争一辈子，最后只要这一个，这就是人的宿命，谁也躲避不了，死是世界最公平的和谐。右边一扇门通向厢房，也就是睡觉的地方。一张古式的花雕龙凤床，精致异常，可以看作是文物古迹，若干年以后可以拿到市场上拍卖。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几本书，用线装订的泛了黄，《算命不求人》《西游记》《三国》…等等还有几本不知名的黑书。桌上还有一个竹筒放着几支毛笔。另外还有一些不知装着什么东东的大柜子，也许是衣服或着是粮食，金银财宝也说不定，谁知道呢？这是老头的秘密。老头无儿无女，据说这些财产和这份家业是要归他旁边的侄儿，条件是等他死了把他安葬好就是了。

听前辈说老头并不是没有情史，只是种种原因错过罢了。说起他的情史既要深思又让人笑掉大牙，父母健在的时候，有人给她介绍了两个，但是他都没有瞧起。至于他的心思谁也猜不透，只有他自己知道。眼光高吗？不同的审美观吗？还是自己特有的人生追求?第一个他嫌弃那女的屁股太大，有人劝说屁股大是生儿的预兆。他说屁股太大走路都走不动，上山去我还要推着她的屁股走。第二个他嫌弃那女的皮肤太黑，有人劝说太黑了晚上关了灯不一样吗。用他的原话说，太黑了给我了都不要。后来这女的嫁给了村邻，而且生了一儿一女，一个好字了得，从此他孑然一生，可能也让他后悔终生。

老头曽经在年青时干了一件惊世骇俗或骇人听闻的事，邻居家里的一头猪闯进他家的菜园，捣毁了他心爱的菜，他举起刀削掉了那只猪的屁股。消息传开以后，有些人背地里骂他是，吃狗卵不要油盐的家伙，干事比较绝头。其实这是他气愤之极的举动，是他火爆的性格使然，也可能是震慑作用，但也不排除是年轻气盛的错误行为。后来年纪稍大了一些，闲暇时光他除了看书以外就去菜园捉虫子，也许是无聊吧！所以那些菜长得很好都离不开他用心的呵护。热天的时候他尽然穿着一条短裤在那里穿梭，其行为可比竹林七贤。有人嘲笑他，这是情欲折磨得发狂的表现。有些年我们村里的孩子经常三五成群地去他那里捣乱。就拿梨树来说事吧，就是他菜园里的那棵梨树，两人才能合抱住的一棵老梨树，每年都开花结果，是人们所说的那种称砣梨，成熟了大而味美，即使不成熟也好吃。那些年我们村里的孩子等老头上山去了，我们悄悄地爬上树偷着吃。还没等成熟树上已剩无几了，老头是心里气愤，有那我们这些人没办法。起初他把树下放置一些有刺的杂树，名叫炸刺，但这些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效果。老头想，放毒是行不通的，人不比动物，毒死了人是要判刑枪决的，再说了良心也过意不去。直到有一年他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才保住了梨子年年丰收，那就是把那些大粪一瓢一瓢地撒在了树根树枝，这才阻止了我们。我们也感到佩服，多亏他想得出来，老头真是个聪明绝顶的怪老头。同时也招到了有些人的不好感，把他戴上了老奸巨猾老谋深算两顶破帽。这样写老头似乎有些太不近人情了，但它确实是一个好人，等梨成熟了他会给乡亲们吃，修桥补路也是常有的事。

老头按辈分我叫他爷爷，是我见到的较为可伶的人。老头一米八的个头，身体魁梧，目光锐利最能显示他性格的刚强，一生与土地交了一辈子，生活压弯了他的腰。到了六十岁的年纪腰都成弓形了，虽是这样，有时还要背负百八斤的柴火走几十里的山路，把柴从深山背回家。有些好心人在回家的路途看到老头背着柴的可怜状，就主动上前说，老人家我帮您背一段路好吗？老头总是很坚强地说，我能行，谢谢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然后又意味深长地补上一句，对老人家好你们会有好处的。那时候老头的穿着总是补丁加补丁补丁加补丁，这是我们童年时对贫穷最原始的记忆，脚上也总是穿着皮草鞋，所谓皮草鞋也就是那种用废旧的汽车轮胎割制而成的草鞋，这个东西耐穿，至少可以穿个十来年甚至是一辈子。头上包着羊儿手巾，也就是那种又窄又长的毛巾。老头六十多岁了仍然要放牛砍柴种田种地等一系列农活，他最大的嗜好就是抽烟喝茶，有时喝点酒。烟是他亲手种植的那种草烟，这种烟纯正有劲，这才合老头的胃口。老头养了一条黑色的狗，老头把它取名为“小黑”。这狗非常通人性，很听老头的话，老头叫他跪着就跪着，站起就站起，随叫随到。更好的是有时小黑独自从深山里面叼回来一些山珍野味，老头特别喜爱它，从某种意义上说小黑成了他最忠实的伙伴。老头在哪里小黑就在哪里，除了睡觉不在一起。晚上小黑把老头看守房屋，老头安心睡觉。老头也曾发过话，小黑是不会做肉吃的，让它老死，死了也要把它埋深，以表深情厚谊，一只狗能受如此待遇在世界上也是很少见的。

老头喜欢唱山歌，也许有人认为他是穷快活，其实这是苦中作乐，对生活压力的一种调节。就连早上折被子的时候他也要哼上几句：一只绵羊四只角哦，晚上放啊早上捉呢！，在山上放牛的时候，有时也要唱上几句：对面山上的妹妹约，你是否懂哥哥滴心了，让我们窃笑不已。春华秋实的季节，秋高气爽的天气。我们必须把牛赶到老上去，也就是高山山顶去，才能放心砍柴。因为山下到处都是庄稼地和稻田，一不留神牛就会惹是生非，惹祸不但要赔偿人家的粮食还要受气，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谁也不愿意做。老上地域宽阔多了，把牛赶上去不用操什么心，还能做其他的事，两全其美。那天我们和老头在老上相遇了，老头弯着腰，腰间别着砍柴刀。六十大几的人了，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但没有丝毫的老态龙钟，而且是双眼炯炯有神，很硬汉的样子，看着可怜又佩服。小黑跟在他的后面，一条雄壮而结实的狗。我们把牛感到一个合适的位置，老头就准备忙活去了。他跟我说，帮他看一下牛，老头知道我是一个诚实可靠的人，我心里也乐意为他看牛，满口答应了他的要求。我说老爷放心吧，我们不会视而不见的。同时老头嘴里念叨着，真是个好孩子啊！慢慢地走了，老头不怕艰难和辛苦，喜欢攀爬到悬崖峭壁间或荆棘间去砍好柴，但更多的是为了生活，坚强的生活，没有办法。好柴也就是那些耐烧的硬木，放牛期间老头从来没有空闲过。下午时分老头把一捆柴砍好了，不是长条子的，是那种女式的短捆，老头弯着腰不能扛柴只能用背背，唉！不知经过了怎样的艰辛。

老头砍完了柴已经全身湿透了，在不远的地方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用羊儿手巾擦了擦汗，然后不急不忙从口袋里取出了草烟袋，一大包烟丝用塑料袋包着。在那个纸张比烟叶还贵的年代，用纸卷烟是不划算的，老头就用大烟叶包烟丝，卷起一根像雪茄。然后享受着烟的刺激作用，听说抽了烟之后就会来劲。老头想，小黑肯定又去追肉了，也就是去寻野味了，老头暗自高兴。突然间小黑尖叫了，是那种连续不断的大叫，是那种追肉的叫。老头循声望去，小黑还在山坡上的树林里，老头唆使着小黑。小黑的叫声更加激烈了，因为它听到了主人的赞助声，狗仗人势吗！不一会儿，小黑出了树林，只见前面的草丛滚动。老头追了过去，一看不是什么野味，是一条黑蛇。老头也绝不会放弃这个赚钱的机会，慌忙追了上去。蛇在不远的地方钻进了小山洞，露出了一条尾巴。老头一把抓住了蛇，蛇不能动，但是老头也不能一下把它拿出来。如果劲使大了有可能把蛇拿断的危险。老头怕拿断了它，忙急中生智，手一松又一拿，费了好大一会功夫，终于把这条蛇拿了出来。老头提着蛇的尾巴左右摇摆，目的就是要把这条蛇弄晕。有一会功夫，蛇放在地上没有动，老头以为蛇被征服了，正准备用手去扼住蛇的七寸，谁想到这蛇突然一个反扑咬住了老头的手，老头慌忙丢下蛇，蛇又跑了。老头不顾手上的伤，也不想把这煮熟的鸭子让它飞了又跑过去那住蛇的尾巴，心中满腔愤怒地把蛇在空中舞来舞去，最终蛇还是被制服了，差点就是没有死。老头用绳子捆绑蛇的时候，我们几个才敢去靠近他。老头的右手流着血，一位大叔还在感叹：老头你这么猛难道不要命了吗？还好不是一条毒蛇，是条乌草弓，这种蛇跟汽包蛇一模样，如果是汽包蛇准会要了你的命。老头也叹着气说：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把我们给都笑了。老头又语重心长地说：人有时还是需要勇气的，不能缩头缩脑的活着，那多没意义，敢于冒险，你就会有新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