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302期
2023年第13期

忆李戎喜
文/黄小霞
兔年春节,我去A城探亲,意外收到一个令我震惊的消息。
——李戎喜死了!于去年不幸患癌离世,终年50岁。
李戎喜是一名退伍军人,曾是我的相亲男友。
年少时的我没少让家人操心,顶着巨大的压力,与初恋男友爱得难舍难分。但苦于男友家境与前程皆不尽如人意,家人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棒打鸳鸯。无奈之下,原本光明正大的恋爱,不得不转为地下恋情。
即便这样,家人也不放心,直至逼迫我离开那座城,他们悬着的心方才落定。
但家人们还是小看了我对爱情的执着,城与城之间的距离,并不能阻隔彼此的思念,反而更加坚定了我们在一起的决心。
家人们也并不闲着,动员亲朋好友安排我相亲。今天给我介绍个高校老师,明天介绍个水务职员,后天介绍个人民警察……在亲朋好友安排的相亲大潮中,银行职员李戎喜便成为我的第N个相亲男友。
在此之前,为了避免老父亲伤心,从而背上不孝的罪名,我佯装听从安排前去赴约,暗地里却用自己的方式迫使相亲对象主动放弃与我交往。于是,对李戎喜,我始终保持着礼貌式的交往。
李戎喜比我大一岁,个子中等,其貌不扬,特别是他那一腔沙哑的声音,听得我感觉很不舒服。如果用声乐的专业术语来说,那就叫破音。声音不但沙哑,并且生硬,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即便内心万分抗拒,但依然身不由已,我知道只要我先提出终止交往,家人们的各种责难便会纷沓而来,令我难以招架。
第一次见面时,他让我叫他“哥哥”。他说即便往后做不成夫妻,我们还可以成为兄妹。我不知道他哪来的傲气,是因为他那位有着一官半职的哥哥,还是在老家“修地球”的父亲。说来好笑,记得在相互了解家庭情况的时候,他介绍他父亲是“修地球”的,我第一次听见有人把种地说得如此雅气,居然以为“修地球”是一门高科技的职业呢!
第二次见面,是在他哥哥家。那时A城的住房非常紧张,市委领导干部的住所安排在一个陈旧的大院里。刚分配到银行上班的李戎喜没有自己的住所,只能借住在他哥哥家。
他带我参观他的房间。房子很小,也非常简陋,略有些破旧的阁楼里摆着一张单人床。退伍时带回来的那床发白的行军被,被他折叠成像个方形的木盒子,虽然整齐,但看着感觉生硬,就像他那张冷峻的脸和刚硬的个性,让我感到极度的不适。
那天的相处依旧很不愉快。从部队转业的李戎喜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大男子主义的气息,从隆起的喉结处发出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都占据着主导的意味。他还像教父一样教我如何处世,对我的生活习性指指点点,仿佛把我当成一个无知的少女。
记得在为数不多的见面中,他始终与我保持距离,从来不会做出越礼出格的行为。我想他要么是碍于堂姐夫(他的上司)的原因,要么就是和我一样,明知道彼此不合适,却碍于面子和压力不得已走个过场,其实都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全身而退。
我自然是放不下心中的那个“他”。而李戎喜呢?他的心里是不是也住着一个“她”?或和我一样,只是因为无法拒绝那份善意的糅合,不得不耐着性子配合导演这出戏?
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是在1995年冬天。
我们相约在西子湖畔的露天茶馆里,点了一壶乌龙茶,一边品茗,一边听戏。相对而坐的两个人没有深情款款的对视,只有各怀心事的躲闪。
曲终人散,他提议用自行车送我回去。看着他难得的热忱,我放下了正要扬起叫车的右手,于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坐上了他的自行车后座。
街道上车来车往,他很卖力地蹬着他那部永久牌自行车,飞快地穿梭在冬日的夜空下。
“将来,我要在A城最高档的小区里买房,让我心爱的人住上漂亮的房子,给她一个温馨的家。”
他没有回头,但是我听得清清楚楚。只是我不知道,他是说给身后的我听,还是说给他心里的那个“她”听。
一个月后,在B城姐姐家度年假的我,居然收到了李戎喜的来信。他在信中送来了我期待已久的结果。
他说,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他认为我们不适合继续交往下去。
最终,我没有成为他的妹妹,也没有成为朋友。结束了那段再平常不过的相亲故事,我们各自继续自己的人生。
不久,由于单位改革,李戎喜被分流到属下的子公司任职,直至他去世前,也没能实现当年的愿望。他和妻儿一直蜗居在城中村的握手楼里,度过了他清贫的一生。
而我,最终也没能和初恋男友步入婚姻的殿堂,与他分手后,我在最后的一次相亲中与先生闪婚,从此相守一生。日子虽然平淡,却是人间真味。穿越百味人生,幸福自在心中。
我想,若九泉下的李戎喜有知,他一定会认同我的这个观点。
2023年2月6日

本文作者:黄小霞,笔名诗姬、林枫,广东龙川人,毕业于华南师范大学法学院,基层党务工作者。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广东散文诗学会会员、广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南沙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个人散文集《最美的遇见》《六月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