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径文学社作品(漫漫长路)
酒 仙
刘克勤
说起“酒仙”,村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就是那个年近七十、身材干瘦、眼窝深陷、裤腰带上常挂着一只嘴小肚大的葫芦瓶子,走起路来一晃三摇像跳独角舞的人。
“酒仙”大名叫郝春,出生于五十年代中期。下有一个弟两个妹,四兄妹中他为老大。人说,身为长子吃苦受累最多、享福最少。但郝春却恰恰相反:他从出生到长大成人近二十年间,因为有一个当大队长的父亲做靠山,在那吃“大锅饭”的年代,大队长就是土皇帝,下管十来个生产队共有千多号人。那年头实行集体所有制,村民出工记工分,年底决算按工分计工值分粮,绝大多数村民一年辛苦到头,都是“半年瓜果半年粮”地过日子,但郝春家却是例外,从不缺粮少吃,县里、公社干部下乡常住他家,你来我往,宾客不断。按村民的话说,他家的儿女从没饿过饭。
这还不算,更让人眼馋的是,那时村里年轻人要跳出农门参军、招工、提干,或当个代课老师、进乡镇企业谋个差使等等,那张审查表上都要经过大队长同意签字才行的。一句话,除了没有宣判死刑的权力,其它的权力,他大队长几乎都有。
也正因为有了这个带“长”的父亲,郝春高中毕业回乡后,先是到村小学当老师,再当校长,因嫌薪水太低不自由,后又进了乡镇企业当采购员。
干采购可是个美差,常年身背肩包、云游天下。据说,他除了台湾和香港、澳门没去过,内地的省份及有名的景点都留下了他的足迹。每每出差一趟,长则几个月,短则十天半月,带回那些吃的、用的、穿的时髦货,大多是村民们听说过、从未见的。那时,郝春的婆娘和孩子吃在口里的零食、穿在身上脚上衣服和鞋子,常引来村人们“啧啧”称羡。
正是因为有了这十几年吃香喝辣的采购生活历练,郝春久经酒场考验,也才有了“酒仙”的传奇。每当他在茶余饭后与村民们聊起国内出产的名酒系列、以及各地喝酒习俗文化时,村民们听得眼馋、咂嘴。
有道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夜之间,改革开放东风吹来,乡镇企业大批倒闭,工人下放,他这个采购员也就失业归农了。特别是农村田土责任到户后,他那个当大队长的父亲年老退位,郝春的潇洒日子已日渐风光不再了。

过惯了十几年天马行空独往独来、酒不离口、袖手好闲的采购员生活,郝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回到乡下,望着自家分得的那一亩三分田地,不知从何干起。尽管这样,那喝酒的习惯却依然不变,改变的只有酒的质量,葫芦瓷瓶里装的只是廉价的土烧酒,下酒菜换成了花生米。早上起床,不漱口、不洗脸,手捧瓷瓶,嚼几粒花生米,再抿一口酒,倒也逍遥自在。早餐时,不管老婆炒的什么菜,照样喝几两,夹着萝卜白菜,吃得津津有味。午餐、晚餐顿顿不离,喝得多了,酒话连篇,老婆少不了瞪眼埋怨几句,他便借着酒劲动起手来,于是,两口子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成了家常便饭。日子一长,面对这个好喝懒做的“酒仙”,哪个女人受得了?半年后的那个早上,“酒仙”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的女人不见了,后听说只身前往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打工另谋出路,好在那时儿女已长大外出打工挣钱,不再用父母管了。
从此,成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酒仙”,断了喝酒的资金链,便四处借钱,村妨邻居、亲朋好友,能借的都借,借了却不还,一段时间后,人人躲而避之。没了酒钱的他,酒瘾上来时,便来到村里那些喜欢喝点小酒的老人家里,开口讨杯酒喝。毕竟是乡里乡亲的,情面难却,不得不倒上一杯给他,解了嘴馋临走时,他又摸出腰间的葫芦小瓶,厚颜说:“再装一点吧”。
“酒仙”的肠胃常年泡在酒精里,自然受不了,年纪渐渐大了以后,因喝酒过度引发的胃病、肝病相继缠身。出走的老婆一去不返,在外打工的一对儿子在外各自买了房、成了家,也早已忘了他这个“酒仙”父亲。
成了孤寡老人的“酒仙”,尽管疾病缠身、行走不便,但每逢村里老人过世,他就是拄着拐杖也要去现场的,直到丧事结束。村民知道,那儿有现成的饭吃,更有不要钱的酒喝。
那次,村里秦大爷病逝办丧事,“酒仙”照常去了。晚上喝了酒一步一瘸返回时,身子一晃,栽倒在路边的深坑里。等人发现时,早没了气息,身子都硬了。正应了大家那句咒语:“酒仙”最终会死在酒里。
装殓入棺那天,“酒仙”的儿子赶了回来,将两瓶酒放在“酒仙”身旁,意在让他安心上路。(2023.2.6)

《爱江山更爱美人》(古筝).mp3
(音频在文首)
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哪,西边黄河流。来呀来个酒啊,不醉不罢休,愁情烦事别放心头……
作者简介:刘克勤,男,汉族,湖南省邵东市人。农家子弟,湖南邵阳市直部门工作。湖南省作协会员。业余码字30余年来,散见于各级报刊作品计300余万字,已出版《挑灯集》、《百思一得》、《启明星》、《时光短笛》个人专著4部。尤嗜短小精悍的千字文创作,既不浪费读者太多时间,又能给诸位些许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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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径文学社肖殿群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