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立
过了年母亲八十七了。岁月流逝,母亲的双手渐渐变得干瘪、粗糙、多疾,但依然坚韧、干练、有力……看看她10个指头有的干裂渗血、有的红肿发炎、有的弯曲变形,还有一个指头比正常手指短了半截,我时常感到心酸落泪。
母亲10岁那年,右食指长了一个“蛇头疔”,在缺衣少食年代,错失了治疗良机,仅凭自身的抗体保住了性命,最终失去了上关节,短了一截,造成了日后生活劳动极大不便。听庄上的老人说,“蛇头疔”是要人命的。十二岁那年,母亲学栽秧,食指血肉模糊。十指连心痛呵。为了练就栽秧技能和速度,家人用衣布包裹住残疾食指,母亲咬咬牙,汗水、血水、泪水交织在一起,总算度过了一关。大集体年代,为了四个子女都能上得起学,多挣几个工分,母亲忍受多少痛苦,从没有比别人少栽一趟秧、少出一天工。
母亲从小养成了珍惜一分一厘、一点一滴的良好生活习惯。在寒冷的冬天,都在家门口大河里洗衣服,舍不得在家里烧点热水。说实话,在烧饭柴火都不足的年代,怎敢奢望用热水洗衣服呢!条件允许了,她说,已经习惯了,在大河里洗得干净,在家里不洒脱,也不放心。时间一长,手指关节膨胀变形。父亲笑言她是“钱如命”。可母亲待人接物很是大方,从不吝啬,来个亲戚不在她家吃点东西,感到不踏实,包括我每次从县城回老家,不吃个饭、喝口茶,总是心不安。逢年给晚辈“压岁钱”与时俱进,甚怕亲戚朋友背后捣鬼说闲话。家中的大大小小事情她都要操心,包括年关了,女儿工厂里的工人工资是不是发全了,她都要过问。父亲笑言她是“操劳的命”。
2010年初,母亲说,好像右眼里有个东西在晃动,经检查是视网膜脱落。当年夏天在扬州苏北人民医院做了手术,但效果不理想。过了一年多,再次出现症状。去上海大医院门诊,专家说,时间长了,不能再次手术了。2013年母亲右眼基本丧失功能,可她还是像个陀螺,丢了翻耙拿扫帚,一刻不闲的操持家务。一只眼睛看东西不能形成聚焦,刀、剪、针等锐器时常把手刺破弄伤,包括走路有时都出现踩空现象。其实开始我们提出到南京或上海,母亲想减少费用,不给子女增加麻烦,执拗地选择了扬州。包括股骨头坏死,宁愿挨痛,也不愿手术,现在每天靠吃止痛片来减轻阵痛,有时夜不能寐。母亲想的都是子女,想的都是这个家,从不为自已着想。
现在人过年需要什么,直接到网上或超市、专卖店去购物,即使腊月二十八、二十九置办年货也不迟,可在那个物质匮乏、经济拮据的年代,一般人家在春上就开始抓小鸡、小鸭、小猪饲养。这些家禽生畜在母亲精心饲养下一天天长大。立冬后,陆续宰杀腌制成咸货,过年备用。记得1976年杀年猪,全家总动员,烧水的烧水、搭案板的搭案板、打酱油的打酱油,忙的喜滋滋的。可等到肥猪开腔破肚分成两片放上案板上时,忽然,杀出本家打秋风的父子两人,把肉抢的飞跑,全家人不知就理,须臾,母亲回过神来,三步并着两步上前去追,肉主易人,与本家理论无果。少不更事的我们心凉了半截,估计过年杀馋肉泡汤了。是日晚,父母亲请出大队支书评理。原来是本家对祖上留下来的财产分割产生质疑,一直心存芥蒂。后来,支书与心善的母亲说,人家嘴张下来了,你们多少要给个盐豆子,无奈答应给本家500块乌瓦,才把两片猪肉取回来。每年过年全家的新鞋,包括姐姐的嫁鞋,都是母亲在小媒油灯下,熬过多少个夜晚,千针万线用针箍子顶出来的。抽鞋绳的声音把我们带入了美好的梦乡。有时醒来,看到母亲还坐在被窝里,披着棉衣在绱鞋底,那是我们最温馨的时光。
母亲四岁那年,外公不胎咍,整天在外鬼混,外婆无法承受,狠心的丟下母亲和姨娘离家出走,结果姊妹俩个被送给他人收养。在这种极度困境的生存条件下,母亲练就了吃苦耐劳,忍辱负重的本领和品德。她把受到的委屈,得到的不公,转化为用勤劳的双手为家人撑起一片蓝天。
如今,八十多岁的老母亲,每天佝偻着身躯既要照顾八十多岁的老父亲,端汤送水,又要择菜烧饭,洗碗抹盆,还要烦这个烦那个。再看看她那多疾的双手和羸弱的身体,我心疼得背着父母和家人潸然泪下。
【作者简介】
李立,江苏高邮人,1964年10月生,1981年10月参军,1992年6月转业安排在高邮市水利局工作。
本人从小就崇拜文学大师,如:古代的李白、苏轼,近代的茅盾、鲁迅、老舍,还有出生高邮的秦少游、汪曾祺,等等;平时喜欢阅读文学作品,过去苦于生计,一直未能潜心于文学写作。现年近花甲,空余时间相对多些,尝试着写些身边的人和事,以丰富晚年生活,同时,增长文学知识和提升文学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