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雅俗难免】

王徽之是大书法家王羲之的第五个儿子,他“雪夜访戴”的典故,历来为文人所称道。王徽之在绍兴住的时候,一天晚上突降大雪,他从睡梦中醒来,站在窗前望着皑皑白雪不禁感慨万端,他忽然想起百里之外的好友戴逵,便即刻命人连夜备船前往。经过一夜的舟车劳顿才赶到戴的家门口,可王徽之竟转身要回去,人们不解地问其原因,他说:“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这则逸事记录在《世说新语》里,从中不难看出王徽之的豪放不羁。然而他的这种任性是有条件的,如果没有殷实的家产做后盾,即使他有强烈的访友愿望,也不可能如此兴师动众地前往;假如当时没有推崇高雅清幽的隐士生活之风尚,他的举动一定会被视为异类,怎么可能传为佳话?如此说来,是内在的“硬道理”和外部的“软环境”共同成就了“兴尽而返”的趣事。
《晋书》中还记载了王徽之的一大癖好:有一次他暂住在朋友的一所空宅子里,命人栽种了许多竹子,有人问他“只是临时住一段时间何必如此麻烦”,他指着翠竹说道:“何可一日无此君?”还有一回,他听说吴中一士大夫家有漂亮的竹子,就去拜访,主人听说他要来便备了酒席等候,没想到徽之一头扎进竹林良久不出,那士大夫忙命人把大门关上,王徽之出门时才想起要拜见主人的礼数。
梅、兰、竹、菊被誉为“花中四君子”,竹又与梅、松并称为岁寒三友,它具有筛风弄月、潇洒脱俗、清雅淡泊的谦谦君子之风,历来为墨客骚人所推崇。可是,竹类大都喜好温暖湿润的气候,对空气、水质、土壤的要求都十分苛刻,遇到不良的环境,就会成片地开花,也便意味着将大面积死亡。人们往往看重竹子外表的淡雅脱俗,而常常忽略了其自身的孤寂与脆弱,这大概正是许多艺人的软肋吧。
水至清则鱼不远,人欲雅而俗难免。摒弃世俗的纷扰、远离尘世的喧嚣,是众多文人骚客的理想家园。然而,现实的灰蒙又是挥之不去的尘烟:没有资金的支撑,画家办不了梦寐以求的展览;没有媒体的炒作助力,音乐人难登大雅之堂;没有大腕的垂青,作家多是在故纸堆里自娱自乐。我欲长风济沧海,可叹云帆索秋白,这成了人们把酒邀月时的悲歌,也更平添了对王徽之的艳羡。
乘兴而行,兴尽而返,是多么的洒脱与豪爽,又是何等的难以企及!或者,“雪夜访戴”本就是个传说,是几百年后的宋人假借晋代古人的怪行,以抒发自己恣意梦想的杜撰吧,这从史料性的《晋书》并无记载此事可窥见一斑。无论王徽之是否访戴,并不影响人们对随性张扬的向往,只要心中还怀有说走就走、说不走便不走的憧憬,艺术的火花或会在一闪念间迸发。
(2018.5.22 星期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