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单杠上倒挂（组诗）
诗/杜文辉
林中
一些鸟停下来
朝我唱歌
我感谢命运
一些鸟见我就飞走
说明我无德又无行
我在一块草地上平坐
小蚂蚁顺着我手指
到我身上来
感谢信任
大甲虫看见我马上离开
是发现了我身上的恶
大海
一枚针掉进大海
就像闪电掉进苍穹
一枚冰凉的针
一枚锋利的针
一枚渺小的针
一枚欣悦的针
一枚不说话的针
一枚不知名字的针
一枚没有任何线索的针
曾经
滑过我的肌肤
脆弱
我们是如此脆弱
甚至穿透不了一颗简单的水果
比如
我们常常将瓜打一个窗口
而对于好些物事
是不能打窗口的
我们只能猜想
冒昧、碰运气、
下决心、担责任
弯曲
将错就措
咽下去
蛇
我经常会干这事
慢慢引蛇出来
让它扭动、摇摆、跳舞
吐信子
我会放些鼓点强的音乐
将自己也装成蛇的样子
和它配对
它高兴时会嗷嗷叫
我也嗷嗷叫
然而我很快会累下去
发现所有的蛇
不过是同一条蛇
废弃的路
这一段废弃的路
通过了我太祖母的坟墓
在过去
我坐在车上
经常看见太祖母在缝补、做饭
打扫卫生
我的太祖母不到十九岁
就自己裁决了
丢下了两岁半的祖父
在我太祖父出走后的第三年
她生下了第二个孩子
她把孩子塞进炕洞后
跑进了雷雨
现在
我看到的太祖母
银丝根根整齐
不爱也不恨
不喜也不悲
不垢也不净
不生也不死
在野花野草中
牛在栅栏里看我们
牛在栅栏里看我们
我们也在栅栏里
我们转同样的圈子
寻出路
头戴笼头
喝免强的水
吃免强的草料
反复
粘满尘土
牛在栅栏里看我们
目光比我们更冷
草
草到我们的园里来
草和庄稼混在一起
我们一直在区别草
拔草
锄草
割草
草割伤我们的手指
螫肿我们的脚和腿
草里有蟾蜍、毒蛇、蝎子
我们将草赶出园子
赶下坡去
草最终站在我们身上
请碰一碰我
黑暗和灯柱之间
人群和空白之间
舞曲和冷之间
露水和露水之间
你退来退去
我退来退去
我走过你身边
听见你说——
请走近我
请和我聊一会儿
请碰一碰我
请摸我一下
只一下
早操
如果我沿着跑道跑
是在上发条
如果我劈叉
说明我总迈不开步
如果我练习下腰
说明我总是低头哈腰
我在草坪上鲤鱼打挺
是想被打倒后立即起身
我在单杠上倒挂
是为了倒着看人
我们
我们说着甜腻的话
出售迷药
我们将脸涂上颜色
将头发染红染绿
我们频频发短信
等待回复
听音乐
不断设置黑名单
谎报“忙”
反复删除
我们经常在人群中走
东张西望
我们出售手机窃听卡
体育课
我们一直上这样的体育课
立正
向右看齐
向前看
稍息
向右转
向左转
向后转
齐步走
停
蹲下 起立
起立 蹲下
铃子响了
解散
七楼
我先吃鸡的大腿
再吃双翅
我吃鸡的胸部
肋子
屁股
我吃鸡的脖子
耳朵
眼睛
舌头
鸡始终娇嫩着
香酥
温柔
我把鸡的骨头弄乱了
我把鸡的骨头包起来
放进七楼的垃圾口
我经常在陌生人中间
我经常在陌生人中间
说笑
勾肩搭背
递烟
互相往碗里夹菜
推杯换盏
沉醉
搀扶
并排坐
同进同出
打台球
换牌
结盟
脸挨脸
身子贴身子跳肚皮舞
以前不认识
以后
还是
西桥客栈
西桥客栈很仿古
桥上的子弹嗖嗖嗖
啤酒被打开
啤酒被碰来碰去
啤酒被交换
啤酒被抵押
啤酒满溢
啤酒被一饮而尽
啤酒在猜测中
在戏谑中
在泡沫中
人
就是这样被历史消费的
有玻璃飞
那边锐利地交锋
我们这边
东倒西歪
作者简介：
杜文辉，甘肃作协会员。当过农民，打过工，做过中学教师、期刊编辑、行政秘书等。有文字曾发于《人民文学》、《上海诗人》、《芒种》、《星星》诗刊、《安徽文学》、《飞天》、《山东文学》等。曾获第20届柔刚诗歌奖主奖提名奖。2015年系列散文获作家出版社、中国校园文学杂志社 “首届全国教师文艺作品大赛”一等奖榜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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